第431章钢铁
她这段⽇子⾝子疲乏,也不太爱动,可是拗不过她,只好带着云舟和荣儿一起出了宮。李青荣小小年纪,却极为嗜睡,出了宮门还没睡醒,楚乔无奈,只得给他单独准备了马车,自己则带着云舟和菁菁骑马而行。
上了山,所有人都弃马步行,李青荣唉声叹气的跟在后面,口口声声说自己来青海就是为了躲清闲,没想到还是劳碌命云云。
菁菁气的和他拌嘴,却没说两句被败下阵来,只好求助于楚乔。
楚乔笑着问唐皇还是整⽇<img src="in/bi.jpg">他学习政事吗?
他忙不迭的点头,无奈的叹道:“皇兄说,等我再大几岁,就可以接他几年,让他也<img src="in/chuan.jpg"><img src="in/chuan.jpg">气。”
楚乔早知他们兄弟感情极好,当下也不诧异,笑着说道:“难得你皇兄有如此<img src="in/xiong.jpg">怀。”
李青荣却撇了撇嘴,不屑道:“皇帝是这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他想骗我上当,门都没有。”
细雨如丝,山路<img src="in/shi.jpg">滑,众人登上山顶,正巧天刚刚放晴,旭⽇穿透云层,一条大大的彩虹落下来,恍若天边的丝带。
菁菁开心的手舞⾜蹈,诸葛云舟则皱着小眉头看着她,问道:“娘亲,小姨什么时候才能出嫁呀?”
菁菁很敏感的回过头来,很凶的说道:“要你<img src="in/cao.jpg">心?”
诸葛云舟一撇嘴:“谁为你<img src="in/cao.jpg">心了?我只是想耳<img src="in/gen.jpg">清净一点。”
两人正在一边拌嘴,楚乔转过头来,只见李青荣穿着一⾝大红⾊的轻袍,软带束冠,袍袖翩翩,靠在一株青松旁,纵然年纪小,眉眼却和李策一模一样。细长的眼睛如同狐狸,微微半眯着,见她望来,突然笑着说:“姑姑什么时候再生个小妹妹出来,等荣儿长大了,就嫁给荣儿为<img src="in/qi2.jpg">吧。”
楚乔一愣,失笑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也不是突然想到的,”李青荣扬眉,嘴角笑容浅浅,明明还是一个小孩子,可是双眼却好似陇上了一层苍茫的雾霭,让人无法看透。
“从小就有这个念头,想来荣儿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生的。”
清风徐来,吹起李青荣的鬓发,他看着远方,静静说道:“姑姑,这世间怨偶太多了,好比我⽗皇和⺟妃,皇爷爷和皇<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都是一生憎恨,至死不休的。像姑姑和王这样的,实在太少了。”
突然,山风顿起,见楚乔⾐衫单薄,他赶忙取了一件披风跑过来,小小的个子,却很沉稳的为她披上披风。
少年笑眯眯的说:“姑姑,我想要个妹妹做媳妇,所以,你和王要努力啊。”
见这么小个孩子也来笑话自己,楚乔顿时有些窘迫,不痛不庠的训了他几句,他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惫懒模样。
细雨停歇,彩虹蜿蜒,<img src="in/yang.jpg">光刺透云雾,洒下一地金⻩。
半月后,太医署请脉时上<img src="in/jiao.jpg">了喜表,青海王妃怀有⾝孕。
同年底,星月宮再添一女,名诸葛云笙,小字珍珠,又号珍珠郡主。
卞唐的和亲文聘在第二个月就过了翠微关,李青荣骑着马从半路截下,将送文聘婚约的使臣赶回了卞唐。
唐皇李修仪写信骂他失心疯,他却淡淡的轻哼,回信道:“蚌之珍珠,与贝何⼲?”
又一个孩子住进了铅华殿的寝房,可怜的青海王,在结束了长达半年的噤<img src="in/yu.jpg">生活之后,又要开始艰难的夺<img src="in/qi2.jpg">之路了。
风从关口吹来,带着青草的幽香,一年去了,一年又来。怀宋的东海海岸上,渔民们抓了今年的新蚌,有的蚌珍珠璀璨,有的蚌却将自己的珠子丢掉了。
原本都是一粒沙,被人宠爱,所以才变得珍贵。
岁月打磨,终成珍珠。
——【有一种人,他的⾎管里流的不是⾎<img src="in/ye.jpg">,而是钢铁。】
烈火烧起来了,殷红的,像是滚烫的⾎,利箭脫离⻩金的弩,正中太<img src="in/yang.jpg">的心脏,天神的嚎叫声从苍穹传来,滴⾎成雨,大地断裂,山脉崩塌,海⽔翻滚,拔起巍峨的冰峰,天地就是一座大巨的熔炉,苍生⾎泪烹煮于其中。
无边的黑暗中,他的眼球在快速的转动,⾎红⾊的光罩住了他的心口,他看到了漆黑的战甲,看到了鲨青的战刀,看到了暗夜的圆月,看到了苍茫的雪原。厮杀的人群麦田般倒下,⾎⾁堆积,铺天盖地,苍鹰毒鸩俯冲而下,脚爪上闪烁着腐⾁的磷光。旷野上卷起了大风,周围是排山倒海的厮杀声,风吹在脸上,带着沙土的⼲燥,凌厉的如同刀子。
战鼓越来越急,敌军铺天盖地而来,大地在震动,马蹄在奔腾,乌云庒在头顶,像是一条条凶狠的恶龙。
“杀——”
“杀杀——”
“杀杀杀——”
双眼突然睁开,所有的幻境一时间全部烟消云散,他独自一人躺在一张比普通人家的卧房还要大的龙<img src="in/chuang.jpg">上,暗黑⾊的缎子上绣着⻩金的龙,那么张扬的仰着狰狞的头角,金光灿灿的丝线,即便是这样黑的屋子里,也能闪烁出凌厉的光芒。
他没有动,没有说话,额角的鬓发微微有些嘲<img src="in/shi.jpg">,他却并未用手拭去缓缓流⼊脖颈的汗⽔。
夜里太安静,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没有蚕鸣声,甚至连风声也不曾听到。唯有他的<img src="in/chuan.jpg">息,那么缓慢,那么沉重,一声,一声,又一声。
夜再长,也终会过去。
他从来都是一个善于忍耐的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窗子上突然闪烁着淡淡的红光,他的视线被昅引过去,微微皱眉,殿外就传来了內侍急促的脚步声。
“外面什么事?”
他的嗓子微微有些⼲,声音却还是一贯的平静。
“回禀陛下,长乐宮那边失火了,⽔龙局已经进了宮,正在扑火。”
內侍的声音依旧尖细,在这样的夜里,<img src="in/yin.jpg">柔的让人背脊发凉。
他静静的坐在<img src="in/chuang.jpg">上,望着窗外的树影,坐静了许久。突然,他下了<img src="in/chuang.jpg">,站起⾝来,⾚着脚就走了寝殿。十多名守夜的宮女们惊慌的跑上前来,为他披上明⻩⾊的睡袍,为他穿上龙靴,他径直出了大殿,向着长乐宮的方向大步走去。內侍首领急忙叫来了大批护卫随侍在一旁,宮人们挑着灯笼跟在⾝后,蜿蜒迤逦,长长的一排,就这么浩浩<img src="in/dang.jpg"><img src="in/dang.jpg">的向着长乐宮而来。
“打!给我往死里打!”
还没靠近长乐宮,內侍的声音就远远的响起。他不动声⾊的走过去,隔着一条龙盘渠,只见在回廊的月亮门之下,几名宮人正围着几个年幼的孩子,那几名孩子被按在栏杆上,內侍们扬起板子,一下一下的用力拍下去。她们的<img src="in/ku.jpg">子都已经被打烂,⾎⾁模糊的黏在庇股上,开始的时候还能发出几声惨叫,可是后来,就连惨叫声都叫不出了。
“火是我放的!有种你们杀了我!”
一名瘦弱的孩子突然叫道,她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一张小脸却仍旧倔強的仰着,冷声说道:“我只恨我烧不死你们这群燕北狗!”
这些都是前朝遗留下的孩子,燕北的大军冲⼊真煌之后,所有来不及逃跑的大夏贵族都遭到了⾎腥的屠戮。唯有这些年幼的孩子,在战士们的狼刀下侥幸活了下来。毕竟在当时,只是一群五六岁的娃娃,便是再凶狠冷辣的士兵杀了十个八个之后,都会觉得手软,然而又有谁能想到,这些当年连事都记不住的孩子,竟会在今天做出这样狂疯的举动?
长乐宮,是新晋的⽟美人的宮殿,他今晚翻了⽟美人的牌子,临时倦了,没有前去。
仇恨,果然是这世上最硬坚的东西,便是钢刀被烈火呑噬,冰山在烈⽇下融化,也不能将仇恨抹杀。
“陛下。”
內侍首领跪在地上,背脊在瑟瑟的发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害怕,只是觉得寒气一丝丝的从脚底爬起,颤抖蔓延至全⾝,止都止不住。
“回宮。”
黑底金龙的锦缎扫过一旁的树枝,他兴师动众的赶来,只看了一眼,转⾝就离去了。
夜仍旧漆黑一片,像是蘸<img src="in/bao.jpg">了墨的笔尖,他的⾝影消失在黑⾊的长廊里,隐隐若现,冷风吹过去,扬起地上细小的飞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唯有孩子虚弱的惨叫和叫骂声回<img src="in/dang.jpg">在天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