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犹豫了一会,转头又往门口看去,过了好一会,才小声的问:“⺟亲,我们今天出不出去啊?”
算起来,楚乔也不过只比这孩子大了十多岁而已,开始的时候听他整⽇的娘亲⺟亲的叫,还会不自在。可是后来慢慢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她坐直⾝子,皱眉问道:“出去?去哪啊?”
“今天是上元节啊,外面有庙会还有花灯会的。”
墨儿眼睛里冒出奋兴的光来,楚乔一转头,就见门口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影。
这些⽇子诸葛玥被噤⾜,府里人也极少出门,她掐了一下墨儿的脸蛋,笑着说:“好,咱们去。”
西蒙版图极大,按照现代的计数法,⾜⾜有四千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五个国中的大小。这片土地传承多年,纵然战<img src="in/luan.jpg">频<img src="in/luan.jpg">,但是人口向来繁盛,真煌城作为大夏的国都,人口也十分密集。
楚乔等一行人走在街上,只见四周灯火通明,各⾊花灯争奇斗<img src="in/yan.jpg">,夺人眼目。真煌城的百姓不分男女老少,⾼低贵<img src="in/jian.jpg">,无不相携而出,共庆佳节。百戏同开,管弦齐鸣,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今年的上元节较之往年的更热闹些,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孩子们玩的很开心,可是刚刚过了一个多时辰,突然天降大雪。北风呼啸的来,平地刮起了⽩⽑风,将一场五彩缤纷的上元灯会吹的支离破碎。菁菁几个大骂着上了马车,护卫们挥着鞭子就往府中赶去。然而风却越来越大,连马儿不愿意往前走了,走到一个僻静之处的时候,一匹马突然失控,挣脫了马缰逃了去。
月十三跑来说,风雪太大了,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的好。
楚乔点头同意了,正好见前方影影栋栋有一座大宅,就跑上去敲门,然而走到近处,才发现这竟是燕北狮子王的安神庙。
燕世城虽然出⾝王族,但是因为被帝国扣上叛贼的名号,所以尸⾝是不能⼊宗庙的。这座大宅名义上叫做安神庙,实际上就是一座义庄,不止是燕世城和其子女的棺木,还有附近一些普通百姓的棺木,也放在此处。开始的时候,大夏还派兵严加防范,可是自从燕洵回到燕北之后,就再也没有大同行会的死士试图前来抢夺,渐渐的,这里越发荒凉,帝国也不再愿意为一堆⽩骨而费心派遣兵力了。
楚乔等人进了偏屋,护卫们找来了烛台和火把,屋子里渐渐明亮了起来。只见<img src="in/yin.jpg">沉的大殿上摆着一片密密⿇⿇的灵位,还有二十多具棺材,笼罩在惨⽩的烛火之下,看起来<img src="in/yin.jpg">森恐怖。
菁菁脸⾊发⽩,似乎有点害怕,紧紧的躲在多吉的⾝后,扯着他的袖子,再无平⽇的伶俐。
梅香笑话她道:“没想到我们的菁菁姐小也有害怕的东西,我还以为你是个混世魔王,这世上谁也不惧呢。”
众人听了齐齐笑话她,气氛一时间轻松了许多。
荣儿如今就要満一岁了,终⽇里牙牙学语,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个刚出生的小鸭子。他穿着一⾝大红⾊团福小棉袄,用胖胖的小手打了个哈欠,就缩在楚乔的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势姿继续睡。
楚乔站起⾝来,将荣儿<img src="in/jiao.jpg">给梅香,轻声说道:“我出去一趟。”
“姐小,这大冷的天,你要去哪啊?”
楚乔提起梅香带来的食盒,打着一只灯笼,说道:“我就去隔壁看看,你们不用跟着。”
说罢,就出了房门。
外面的风大的惊人,楚乔在西蒙生活了十五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风。手里的灯笼呼的一下就被吹破了,楚乔的大裘也被大风掀起,冷雪噼啪打在脸上,生生的疼,像是石子一样。楚乔紧紧的揪住大裘的领子,艰难的往前走,走了好一会,才走到一间破败的屋子前,然后伸出手去,咯吱一声,缓缓的推房开门。
霎时间,长风顿时灌⼊,扬起了満地厚厚的尘埃。楚乔咳嗽几声,连忙将房门关上,并拉过一只凳子,将门抵住。
屋子里死一样的静,似乎比外面还要冷,屋顶有几处已经破了,呼呼的往里吹着风。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可是她却好似对这里的地形特别<img src="in/shu.jpg">悉,掏出火折子,试了好几次,终于一盏一盏的将周围的蜡烛全部点燃。
幽幽的烛火静静的燃起,将这间屋子缓缓照亮,四具漆黑的棺木摆在当中,没有灵位,没有幡烛,甚至连个标示都没有。就那么随意的放在那里,遍地都是杂草和垃圾,还有几块冷硬的馒头。可见平⽇里,这个地方早就被流浪的乞丐所占据了。
楚乔将食盒放在一旁,<img src="in/lu.jpg">起袖子就开始打扫。她的动作很快,尽管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但是还是很快就将地上的垃圾清理一空,她用稻草扎成一个简易的扫把,将明面上的蜘蛛网都扫去了,屋子里看起来⼲净整洁了许多。然后她一件一件的将食盒里的食物都拿出来,摆在地上,然后跪下来,深深的拜了几拜。
是的,这四具棺木里,就是燕洵的⽗亲、两位兄长和一位姐姐。那些年里,每到燕王的忌⽇,她就会和燕洵偷偷的来此祭拜,那时候这里还有官兵守着,他们想要来一次都要费好大的劲。而如今,就连这里都已然一片荒凉了。
自从回到真煌,她始终没有想过要来这里拜祭,然而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竟会走到此地,或许,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没有香烛,便以熏香代替,没有纸钱,便以绢布代替,没有好酒,只余一壶羊<img src="in/nai.jpg">两盏清茶。
燕王殿下,我又来看你了。
她站起⾝来,膝盖上沾了几星尘土,微微有些脏。雪花从屋顶落下来,一丝丝的覆盖住棺木的盖子,她静静的望着那几具棺材,努力回想着很久之前看到的那几颗⾎⾁模糊的头颅,心里是一片茫茫的苍凉。
早在陇西一代发生雪灾之前,燕北就已然沦⼊大灾之中。黎民百姓家园被毁,蓝城一代雪灾尤其严重,尚慎诸地牛羊成千上万的冻死,百姓食不果腹,燕北岌岌可危。
然而,就在大夏百官拍手称庆的时候,燕北却秘密调集了十万龙昑关守将,徒步跃过了兰河⾼原,由海拔六千多米暮狼峰进⼊了大唐境內,绕过了唐户关,突然袭击了大唐的关卡,抢夺了二十多万旦粮食,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返回燕北。整个行动耗时不出四⽇,等大唐的边关战报传到唐京城的时候,龙昑关的守军已经返回关口,和想要趁着燕北大灾来趁火打劫的夏军打了两仗了。
此事一出,犹如一滴⽔落⼊沸油之中,掀起了一轮<img src="in/ji.jpg">烈的巨浪。
大夏和卞唐齐齐大怒,可是却拿燕洵毫无办法,大夏的御史台笔杆子们奋笔疾书,大骂燕北乃是強盗出⾝,天生烧杀掳掠,有违圣人之道。卞唐的老学究们更是満眼噴火,饶世界的叫嚣,将燕洵祖宗八代骂了个狗⾎淋头,并且著书立说大加鞭笞,<img src="in/ji.jpg">动的险些背过气去。
然而他们所能做的,也唯有如此罢了。龙昑关固若金汤,燕北军悍如虎狼,现在的局势,只要他们不出来挑衅打仗那就要烧⾼香了,谁还敢上门去惹他们?
楚乔听闻这些消息的时候不免冷笑,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就是如此吧。
诸葛玥却仍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面对朝野上一致要开战的声音置之不理。谁都知道,大夏如今自顾不暇,几个皇子争位已经到了⽩热化的阶段,这个时候谁有时间去对外开战,不过是说说罢了,他若是真的点齐兵马开往雁鸣,那些老家伙们怕是才会如他们奏折上所说的,⾎溅三尺,以死明志。
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只是微微有些惊讶,说没想到燕洵会⼲这样的事。
其实何止是他,恐怕整个西蒙陆大,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吧。
毕竟,曾几何时,他也曾以整个燕北为注,以百万军民为饵,引夏军⼊关,自己挥兵东下。并且又在不久之后,铲除异己,彻底摧毁了一路扶植他上台的大同行会,即便是自己老师的头,也一样斩下。
面对这样一个人,恐怕也无人会想到,他会为了燕北的百姓,而冒这么大的险。
就连楚乔,也没有想通这里面的关节。
不过,好在唐户关的守将是大唐靖安王的义子,虽然靖安王垮台之后他及时的投诚效忠,但是他手握兵权,又看守着帝国的重要关卡,终究还是难以使人完全放心。此次燕洵将他除去,也不算是大唐的损失。
至于大唐丢失的那些粮草。
楚乔眉心微微蹙起,脑海中再一次想起生活了多年了尚慎⾼原回回雪山,还有那里纯朴的牧民和百姓…
燕洵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千里匿蔵,行动迅猛,上万军队统一调动而不曾走漏一丝风声,出其不意,一击而中。手段之准,眼光之利,胆量之大,堪称当世第一等将才。只要有他在一⽇,大夏就休想踏破龙昑关,哪怕是赵彻亲自出手也没有完胜的机会,他也许能在战术、兵力、报情、武器、后勤补给等方面略胜一筹,但是若论手段的狠辣,心智的坚韧,绝对没有胜过燕洵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