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静被扶着离开了祠堂,男孩儿的⾝体并不強壮,个头也比她低,略显吃力地搀扶着快要饿晕过去的她,脚步有些蹒跚。
一出到外面,于静便确认自己的确是来到了古代,这雕梁画栋,斗拱<img src="in/jiao.jpg">错的建筑物,以前她只有在名胜古迹中见到,浴沐在月⾊的光晕下,是那样的不切实际,又实真可见。
知道这男孩儿是她这前⾝的弟弟,未免被他瞧出什么不对来,于静没有主动说话,这男孩同样沉默着。
路上没碰到什么人,于静一开始没注意到男孩儿带她走的都是僻静的小路,直到他们越走越偏僻,穿过那些堪称是富丽堂皇的建筑物,从小树林里走过,来到了一排低矮的旧平房面前。
这一排房子大概有四五间,院子里头正有两个穿着旧式样夹袄长裙的中年妇女在一口井边打⽔,见到他们姐弟两个回来,当中一名头上裹着碎花巾帕的赶紧就放下⽔桶,跑了上来。
“唉,小少爷去接姐小怎么不喊奴婢一声,这么远的路,黑灯瞎火的,再磕着绊着怎么是好,来来,我扶着姐小,你去开门。”
少爷?姐小?虽这里的人带点南方的口音,但不妨碍于静听懂他们说话,她抬头看着前头破旧的房子,再想想刚才那些精致的建筑,不由心生疑惑,既是少爷姐小,怎么住在这种明显是下人住的地方?
“谢谢刘婶。”
男孩儿道了谢,将于静让给那名妇女搀着,自己则跑上前去,将院子最西角的一间屋子打开来。
换了个成年人来搀扶,于晴总算不用強撑着半边⾝子来减免对方的负担,软趴趴地被刘婶架着走到门边,靠着屋外的月光看清那男孩儿<img src="in/shu.jpg">练地引了火折,将木桌上的油灯点着。
“小少爷,我给你们弄吃的去,你快给姐小舀些⽔喝吧,这都被关三天了。”
刘婶将于静扶到<img src="in/chuang.jpg">上躺下,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男孩儿倒了一碗温⽔扶着于静喂她喝下去,又在门后头捞了一只木盆出来,到外头去打⽔。
于静实在是没力气帮忙,躺在<img src="in/chuang.jpg">上,斜着视线打量这小屋子,十平米都不到,地面耝糙,家具只有门口一套桌椅,还有墙边两只旧木柜,再就是两张窄小的木板<img src="in/chuang.jpg">了。
精通数理的于静对历史和文学没多深的涉及,仅凭她目前为止看到的,<img src="in/gen.jpg">本无从判断她现在所处在哪个朝代。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被关起来?为何明明是姐小却和下人住在一起?她现在叫什么?
这些是于静当务之急所要弄清楚的,转过头,她看着那忙进忙出的孩子,不由又想到小磊,他知道自己出事了吗,爸妈接到消息,应该会先瞒着他的吧?
希望他们不要太过伤心,好好活下去,这样在另一个世界的她才能安心。
“小弟。”于静喊了一声,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现在这个弟弟,就选了一个最常用的称呼。
正在将院子里晒⼲的⾐裳收回柜中的男孩扭过头,略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把头扭了回去,冷淡道:
“你就老实几天吧,不要想着再惹事,四姐小虽说昨天回京城去了,但你摔坏她⽟佩这件事,老太君现在都还没消气,再被人揪着你⽑病,就不是在祠堂里关几天了事了。”
这孩子同自己并不亲近,于静心道,但比起这个,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前⾝被关起来致死的原因,竟然仅仅是因为摔坏了一块⽟佩!
四姐小是谁?她这前⾝不也是姐小吗?
“来来,小少爷,快来吃饭,奴婢煮了面条,热乎乎的呢。”
刘婶端着两大碗热腾腾的面条走进屋里,放了一碗在桌上,催促男孩儿来吃,端了另一碗到<img src="in/chuang.jpg">边,扶于静起来,就在<img src="in/chuang.jpg">边坐着喂她。
一碗汤面,清淡的汤头,只飘着几<img src="in/gen.jpg">菜叶子,于静早就饿过了头,没什么胃口,可知道再不吃东西这⾝体受不了,便乖乖张嘴被她喂。
她分神去看男孩儿,见他坐在桌边捧着一大碗面条,昅溜溜吃的津津有味,嘴里品不出甜咸的汤面,进了胃里,却变得暖融融的。
***
于静在<img src="in/chuang.jpg">上躺了三天才恢复过来,这三天吃喝都由刘婶打点,余修上午要去学堂,下午回来,除非是有要紧事,基本不会和她说话。
多亏了刘婶的热心和健谈,于静旁敲侧击地探问出了一些她想要知道讯息,才知道为何一个姐小要同下人住在一起。
因为她<img src="in/gen.jpg">本就不是这家的姐小,而是和弟弟一起跟着⺟亲改嫁过来的拖油瓶,这户人家姓纪,他们姐弟俩的生⺟只是三老爷院子里的一房妾室,又不得宠。
而她会被关在这祠堂里面壁的原因,是因为摔坏了二老爷家四姐小的一块⽟佩,三老爷在家里不管事,翠姨娘胆小怕惹事,没人帮着求情,她就被老太君一怒之下丢进了祠堂里,关了三天。
听刘婶的口气,于静就知道自己在这家里是有多不受人喜<img src="in/huan.jpg">。
翠姨娘只在昨天来看过她一眼,口气不善地叮嘱她莫再惹祸,问都没问她⾝体,丢了几个铜板就将她打发了,那可是她亲娘。
于静上辈子不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好歹人缘不差,朋友不少,这一下变成了爹不亲娘不爱,就连亲弟弟都嫌弃的拖油瓶。
还换了个衰透了的名字——余舒,余数,就是整除不掉多出来讨人厌的那一截,这叫以前整天要和数字打<img src="in/jiao.jpg">道的她情何以堪。
消沉了一个下午,于静就认命了,自己现在叫余舒,有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叫余修,还有个对他们漠不关心的娘给人家做小妾。
感谢她乐观的天<img src="in/xing.jpg">,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接受这样的现实,不然她也无法在⽗⺟下岗,弟弟残疾后,一个人毅然挑起了养活全家的重担。
“姐小啊,你这次可要吃得教训,别再惹事了,等明天去私塾,好好跟先生学些正当的本事,别让小少爷总受你牵连。”
这是刘婶这几天最常说的一句话,让余舒多少猜到她前⾝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真不知道是对余修做过什么,才叫唯一的弟弟那样讨厌她,话都不愿和她多说一句。
“知道了,刘婶。”余舒听过说话的余修口音,加上喉咙发哑,勉強模仿个调子是不成问题,不特别留意的话,是不会发现她口音有问题。
正午的<img src="in/yang.jpg">光很好,刘婶坐在院子里择菜,于静从屋里搬了只凳子,在一旁陪她说话,想要搭把手,她却不许。
刘婶是跟着翠姨娘一起来到纪家的,就在这后院当个打杂的下人,算是唯一还坚持称呼余舒和余修姐小少爷的人。
“小少爷下学回来啦。”刘婶大着嗓门打了声招呼,余舒闻声扭过头,就看见余修抱着一只灰布小包,低着头进了这连门都没装的小院子。
余舒今年十五岁,弟弟余修比她小上两岁,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正是长⾝体的年纪,个头要比她矮上一截,瘦巴巴的⾝材,头顶上包一块皂巾,穿一件不合⾝的褂子,看起来就寒酸。
这叫余舒想起来柜子里那件粉嫰的丝绸裙子,这几天她一个人在家时候,是把屋子里翻了个遍,统共只找出来那么一件像样的⾐裳,其他的都是些耝布旧⾐。
姐弟俩在纪家,除了不用⼲活就有饭吃,还可以到学堂读书外,同下人是没什么显著区别,这小院儿里还住有几个下人,见了他们,要么是不理不睬,要么就是直呼姓名。
“刘婶。”余修同刘婶打了个招呼,只看了余舒一眼,便低头回屋去了。
余舒留意到他步子有些异样,就同刘婶说了一声,跟在余修后头进了屋。
“小修。”余舒叫了一声,余修没搭理她,自顾自将放书的灰布小包放在他<img src="in/chuang.jpg">头上。
余舒对这孩子石头一样的<img src="in/xing.jpg">格有些没辙,又不敢一下子表现的太过亲近惹他反弹,只好先放弃和他搭话的打算,一边给他倒⽔喝,一边盯着他后背思索。
这一仔细打量,就让她发现了不同,余修⾝上的褂子,是早晨才换上的,这会儿却皱巴巴的,背后还沾了些土灰,似是脚印的形状,再加上他迟缓的步子,不噤就叫当了二十多年好姐姐的她有了联想——
这孩子打架了。
她不动声⾊地端着茶碗走过去,近处一看,正是验证了她的猜测,难怪余修回来就低着个脑袋,原来是他额头上青了好大一片,嘴角了破了⽪,隐隐冒着⾎丝,看着就知道是挨了人一顿好打。
余舒一时心头火起,她脾气其实并不好,上一世因为家境差,吃的不好,穿的也不好,上中学时候,弟弟于磊没少遭人⽩眼,在学校被人欺负,怕爸妈担心,每回挨打都是瞒着家里,后来被同在⾼中部读书的她发现,有一段时间,每天放学后都带着朋友跟在于磊后头教训那群臭小子,再没让人欺负过她弟弟。
在她的概念里,作为姐姐,就应当照顾弟弟,挨打,那是绝对不行的!
“我⾝体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和你一起去上学。”余舒将茶碗塞到余修手中,为了给小孩子留些尊严,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伤口,扭头却咬起了牙。
余修看看姐姐不知第几次在他被欺负后,装作无事走开的背影,摸了摸肿起来的额头,尚且稚嫰的脸上先是失望,后又被自嘲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