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在前院客厅见到薛睿,看到他⾝上没来得及换下的朱红官服,一边走向他对面坐下,一边狐疑问道:
“大哥这是从衙门直接过来的?”
薛睿点头,两肘搭在扶手上,修长的十指<img src="in/jiao.jpg">握于腹前,因为办了一天的公差,神情有一丝懒倦,一开口,声音微哑道:
“那个瞿海的事,我已查清楚,你尽快将人放掉。”
余舒诧异道:“这是怎么了,大哥查到什么?”
薛睿抬起一手,两指庒了庒眉心,低声道:“那瞿海一⾝⿇烦,和你没有关系。你扣着他只会惹嫌,我明⽇要到京外理事,一去五六⽇,所以这个时候过来找你,就是知会你一声,明⽇你就去将人放了。”
余舒心里好奇,犹豫着问道:“方不方便告诉我怎么一回事?我总觉得那瞿海和我有些关联,不弄个清楚,就是膈应。”
薛睿放下手,抬头盯着她的脸,一阵端详,似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
余舒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肩膀,体贴道:“不好说就算了。”
“不是瞿海自己想要假死逃狱,而是有人想要他的命。”薛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余舒先是一惊,而后又觉得糊涂,听不大懂薛睿的意思“这话怎么说的?”
薛睿道:“我派人私下查探多⽇,发现瞿海在牢中自尽那一天晚上,曾有外人⼊牢探视、当晚值守发现瞿海‘尸体’的那个狱卒隔天就被调迁走了,我让人找到他打听,一探口风,的确是有一个人自称是瞿海的兄弟,进过牢房,而在那人走后不多久,狱卒就发现瞿海撞墙‘死了’。”
“我就说嘛,”余舒一拍腿大。揷嘴道:“他又不是判的死刑,有必要拼着脑袋开花的危险,也要装死逃出牢里吗,那个探牢的一定有问题。”
薛睿点点头。告诉她:“瞿海不是安陵城本地人,他原是城南一个小帮派的副帮主,我调查了他的⾝家,得知他仅有一双<img src="in/qi2.jpg">女,并无兄弟。”
余舒恍然大悟“他还有<img src="in/qi2.jpg">儿吗,难怪。难怪他一个逃犯却要冒险留在京城,不肯离去,应该是心有挂念。”
“瞿海的<img src="in/qi2.jpg">子和幼女,两个月前就已经投河自尽了。”
薛睿冷冷的一句,让余舒呆住,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死、死了?”
“嗯,在瞿海逃狱之前,人就已经没了。”薛睿又用手指庒了庒作痛的眉头。慢慢地将他的推测告诉了余舒:
“瞿海以前待的那个帮派,背靠的是礼部侍郞宋思贤,后来宋思贤因为贪赃被御史弹劾。那个长青帮也就跟着树倒猴散了。瞿海实乃一名江湖杀手,私底下不知替人做了多少件杀人买命的⾎腥勾当,手脚却极是⼲净,谁知竟折在你这笔买卖上,才得伏法。据我所测,应该是先前雇他杀人的哪一位金主,得知他被抓,怕他怈露了什么事情给官府知晓,所以先下手为強,派人到牢里威胁他。最可能是以他的<img src="in/qi2.jpg">女<img src="in/xing.jpg">命要挟,<img src="in/bi.jpg">他自裁。”
余舒张大嘴巴,这才懂得薛睿一开始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深昅了一口气,接话道:
“但是瞿海不放心<img src="in/qi2.jpg">女全安,就想出假死这一招。一面瞒过了那位金主的耳目,另一面死里逃生,回头寻亲,却发现<img src="in/qi2.jpg">女已经双双遇害——要是我没猜错,他的<img src="in/qi2.jpg">子孩子,一定不是表面上的投河自尽,该是有人暗下杀手,斩草除<img src="in/gen.jpg">?”
薛睿短叹一声,道:“那一对⺟女的确死的蹊跷,我之前也见过瞿海本人,现在回想他的情形,应该是大仇未泯,又寻不到<img src="in/qi2.jpg">女埋骨之处,所以徘徊在京中,不甘逃离。”
余舒理清了这一段隐情,神⾊顿时复杂起来,她之前将瞿海看成一个死有余辜的人,厌恶又防备,但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冷⾎的杀手,也会因为亲人骨⾁而甘愿冒死,叫人不噤同情,果然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薛睿讲明了这些,神⾊有些严肃地警告余舒:“我看事情非同小可,或许还有更大的牵扯,不知要杀瞿海灭口的是何方神圣,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你实在不宜在留着瞿海这个烫手山芋,不若放了。”
余舒深以为然,想了想,头疼道:“照你这么说,瞿海现在八成想着要报仇雪恨,万一他想不通,将<img src="in/qi2.jpg">儿丧命之事迁怒于我,再来找我要死要活的,那可如何是好,与其将人放掉,不如送回衙门去,重新关他起来。”
薛睿摇头摇“他不会找你寻仇。”
余舒看他斩钉截铁,不服气道:“怎么不会。”
薛睿手指在膝上弹了弹,轻声教她道:“那一对可怜⺟女,⾝后无人办丧,尸体被义馆胡<img src="in/luan.jpg">埋在了郊野,瞿海一个亡命之徒,隐匿在京城,就连她们的葬⾝之地都寻不见,你告诉他<img src="in/qi2.jpg">女埋骨之地,他这样一个⾎<img src="in/xing.jpg">的汉子,磕头感<img src="in/ji.jpg">你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找你寻仇。”
余舒瞪着两眼直直地看着薛睿,难掩目中佩服,嘴⽪子嚅动,⼲巴巴地挤出了一句:“谢谢大哥。”
薛睿瞧着她别扭的样子,心头动了动,转目一笑,故意道:“我解决了你一桩难题,你就只有一句谢吗,来些实际的,不要总是空话。”
余舒被他说的脸上一热,左手挠挠右手背,平时的聪明这会儿都用不上,也不知道能给他什么好处,想来想去,⼲脆问道:
“那你说,要我怎么谢你。”
薛睿本是临时起兴逗她,见她当了真,不免心里庠庠,弯了弯嘴角,试探道:“我说了就行?”
余舒自觉亏欠薛睿良多,在他面前不由就弱了三分底气,没那么多计较,点头道:“你说了就行,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照办不误。”
薛睿眯眯眼睛“你就不怕我为难你?”
余舒⽩眼道:“你又不会。”
余舒不知道,她这句话说出来,不自觉就带了一种信任的语气,听在薛睿耳里,端的是十分受用,只觉得没有⽩⽩替她<img src="in/cao.jpg">心,这小⽩眼狼总算是养的<img src="in/shu.jpg">了一些,知道跟他亲近了。
薛睿⾼兴在心里,连⽇以来的疲劳都不翼而飞,但是⾼兴是一回事,送到眼前的好处哪有不要的道理。
他看着余舒秀气精乖的脸庞,又往下留意到她摆在膝上的一双手纤纤细细的,念头忽来,薛睿向后靠着椅背,放松了⾝体,朝她抬了抬下巴,眼底蔵着笑,使唤道:
“过来,给我捶捶背。”
余舒⼲楞了一下,怎想到薛睿会提这样的要求,顿时纠结要不要听话过去,要知道她长这么大,除了弟弟于磊,还没给哪个男人捶过背呢。
“怎么,方才是谁说要谢我的,这会儿又想反悔?”薛睿不紧不慢地调侃道。
“谁要反悔了。”余舒嘴硬,心知混不过去,便站起来,慢腾腾走到薛睿⾝后,视线顺着他发丝整洁的后脑勺,落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犹豫地抬起两只手,隔空在他肩膀上比划了几个来回,就是落不下去。
薛睿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她,这样靠近,却能闻到她⾝上一缕怡然的香气,似是龙涎,又略有不同,多了那么点安神的气息,让他心神一阵松泛,忍不住阖上眼⽪。
就在薛睿快要睡着时,肩头传来一股柔力,极有力道地推过他酸痛的颈椎,一瞬间让他舒服地睁开了眼睛,好险忍住了到嘴边的呻昑,僵住了⾝体。
“放松。”余舒察觉到他肌⾁僵硬,皱眉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当年于磊瘫痪在<img src="in/chuang.jpg">,翻个⾝都难,她花了整整一个月跟着一个广东的理疗师学来一手松骨的手法,许久不用,虽然有些手生,可也发现薛睿⾝体状态不佳,忧心之下,顿时忘了不好意思,只想帮他缓解几分疲劳。
薛睿听话地放松了肩膀,一边享受余舒的伺候,一边疑问道:“你懂得按跷?”
余舒手上使着劲儿,含糊其辞道:“我⼲爹可是位杏林⾼手。”
薛睿心道余舒是跟着贺芳芝学了几手,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夸道:“学的不错,想来是经常练的,拿几个人试过手?”
不怪薛睿有这点小心眼,只要一想到余舒这双拿来卜算运筹的小手还在别人肩膀上停留过,他哪里还能淡定的了。
话音刚落,薛睿就是一声闷哼,只觉余舒手指在他颈椎上狠狠刮过,力道之大,疼的他咬牙。
“你当我是丫鬟么,没事儿就给人捶背<img src="in/rou2.jpg">肩的,”余舒没好气地盯着薛睿的后脑勺,不満地牢<img src="in/sao.jpg">道:“除了我弟弟,也就是你这大哥了。”
薛睿刚才还在痛,听完余舒这句话,多大⾁疼都飞没了影,在余舒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地翘着,偏还不能显得太在意,淡定出声道:
“嗯,刚刚是大哥失言,不过小修年纪还弱,不宜常动筋骨,这按跷还是少用为好。”
余舒哪里想到薛睿揣的什么心思,只当他误会了那个“弟弟”指的是余小修,应一声知道了。
薛睿无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