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歪在<img src="in/chuang.jpg">头上,鞋袜未褪,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金宝柔软的背⽑,金宝察觉她心情不好,安安分分地趴在她手掌底下,两只前爪垫着小脑袋,胡须一翘一翘。
晌午把景尘赶走,余舒吃午饭都没胃口,想着景尘和⽔筠的事,就这么躺了一个下午。
敲门声响起,第一遍余舒没搭理,等到门外传来余小修闷哼哼的声音,余舒才恍然回神,收回思绪,道:
“是小修啊,进来。”
余小修进门之后先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余舒,才背着双手,靠门站直,两脚并拢,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低头说:
“姐,上午是我不对,不该说景大哥的不是,不该同你顶嘴,你生气了可以骂我揍我,别生闷气不吃饭,行么?”
最后一句,余小修微微抬头看向余舒,小眼神里挂着乞求,顿时就叫余舒心软了,本来就不是在生他的气,哪里舍得他自责。
于是她抬手朝他招招:“过来。”
这么手一摆,余小修便乖乖走过去,半点不闹别扭,被余舒拉着坐在<img src="in/chuang.jpg">边,将碍事的金宝赶到一旁,捏捏余小修比她还细的手腕,温声道:
“是姐姐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小修这么懂事,姐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会骂你打你。”
她语气一软,余小修便知雨过天晴,顿时那点委屈又冒出来,拉着余舒的手晃了晃:
“我不是真想和你顶嘴,就是看不惯你对景大哥那么好——比对我都好,他现在却远着咱们,你、你还因为他吵我。”
余舒“噗”地一声笑了,心说这孩子还会发酸吃味,拧了拧他的脸蛋,焉定道:
“景尘是景尘。他是我过命的朋友,只要不是他先对不起咱们,我就不能背弃他。可你是你,你是我这辈子独一个的亲弟弟。这世上再没人比咱们姐弟俩更亲的了,我就是骂你凶你,最后最疼的还是你,你记住了。”
听到这保证,余小修眼圈立即就红了,劲使儿点了点头,将余舒今天的话。死记在心里——他们是⾎亲姐弟,没人亲得过他们。
余小修这孩子,其实可怜的紧,不算翠姨娘贫乏的⺟爱,那就是个有人养没人疼的,加上之前那个“原装”的姐姐又好吃懒做不中用,被迫早<img src="in/shu.jpg">。在纪家寄人篱下的那段⽇子,他被一群少爷姐小羞辱愚弄。随意打骂都是家常便饭,亲娘都不管,睁一眼闭一只眼。
之后跟着余舒被撵出纪家。颠沛⼊京,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子,住大屋睡大<img src="in/chuang.jpg">吃好穿好上学堂,有个人人羡慕的算子姐姐,他心里还总不踏实,就怕这是一场美梦,哪一天醒过来,还是在纪家的大杂院里,做他的可怜虫。
而余舒,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托。他坚信只要有姐姐在的一天,他就不会做回那个任人欺凌的小男孩儿。
余舒不知她有感而发的几句真心话,无意间祛除了余小修⾝上最后一层自卑感,住在他心底的那个可怜虫就这么消失无踪,剩下的真正是一个十三岁,对未来憧憬的青葱少年。
姐弟两个闹了一场别扭。不到一天就和好如初。余舒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心情很快好转,看窗外天⾊尚未变暗,就让芸⾖去告诉赵慧一声不留在家吃晚饭,领着余小修出门去了。
“姐,咱们这会儿上哪儿?”
“城北有一家大酒楼,我在那里帮你薛大哥管账,带你去见识见识,再找到你薛大哥,看他最近有没有空闲,找个好天气,带我们去郊外骑马,好不好?”
余小修眼睛嗖地亮了,就差没举双手双脚说好。
这倒不是余舒一时兴起,她早就想试试骑在马背上奔跑的感觉,乘风而驰,不知是何快意潇洒。
***
却说薛睿在大理寺批阅完这几⽇的公文,出门时见到城西落⽇一片红霞,忽起了酒兴,便让老崔驾车到忘机楼去了。
林福知道薛睿来,赶紧<img src="in/jiao.jpg">待前头杂事给伙计,到后头去陪着,薛睿却不用他在跟前伺候,只让厨房烧了几样简单的下酒菜,换上一袭松散的⽩棉描松长衫,端到三楼天井上的露台,摆了一张躺椅,远眺斜<img src="in/yang.jpg">,欣赏这百年都城落幕之态。
正当惬意,却有人打扰,薛睿听到⾝后⽩⽟珠帘响动,守在天井外的贵七出声阻拦:
“姐小留步,这里不是待客之处,请到楼下。”
“我乃息雯郡主,让开,我知道你们家大公子在面,我要见他。”
“郡主息怒,小人有眼无珠…”
薛睿坏了酒兴,放下屈起的左腿踩上鞋子,趁着贵七在外面拦人,整好⾐裳,才端着半杯酒出声道:
“是息雯,进来。”
薛睿心道奇怪,他这郡主表妹在外人前一向端庄识体,怎会跑到他这里来端架子,听着一股火气,不知是遇着何事。
就在他揣测之时,天井外的珠帘被人“哗”地一下拨开,眨眼息雯便绕到他面前,⾝上还穿着累赘的广袖霞帔,妆容精致,一看就是刚从贵女们的茶会上跑出来。
薛睿看着一脸隐怒、眼眶发红的息雯,暗皱了下眉⽑,遵循为人兄长的本分,坐直关心道:
“郡主这是在哪儿受了委屈?”
息雯攥着粉拳,咬咬嘴<img src="in/chun2.jpg">,庒低声音质问道:“你要和瑞紫珠订亲?”
薛睿这下真地皱了眉,摆手让贵七守着外面,反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之前祖⽗是同他提起过忠勇伯府的这门亲事不错,可一无媒二无聘,八字没有一撇,他的婚事牵连不小,在他点头之前,薛家是绝不会传出半点风声,然而息雯一个姑家表妹,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息雯一看薛睿表情,就猜到确有其事,心底一沉,刚想发作,却发现薛睿比她还先冷下脸,心念一转,赶紧收敛了姿态,扁起嘴,声音可怜道:
“公主姐姐才去世三年,尸骨未寒,你便急着结亲,忘却旧人,未免太没良心。我替姐姐不平,她死的好冤,替你们薛家的短命鬼抵了命,你要是背信弃义娶别的女子,我不认你这个表哥了。”
薛睿冷眼等她说完,一语不发地捏紧了手中的杯子,那瓷烧的杯子不堪重负,毫无预兆“啪”地一声裂开,碎在他手心里。
“呀!”息雯受了惊吓,捂起嘴,顺着他手里溢出的⾎,抬头便瞪见薛睿一脸寒霜,全无往⽇温文,似是完全变了个人。
恰恰是他这般不爱生气的人真要发起脾气来,没几个人承受得住。
“你记住了,”薛睿握着一手碎片,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敲到息雯耳朵里:
“佟宁公主是失⾜坠楼⾝亡,和我三妹毫无⼲系。”
息雯这才觉得怕了,哆哆嘴<img src="in/chun2.jpg">,脸⾊⽩⽩的,不敢不点头,哭着脸掏出帕子递上去,蹲下⾝子:“睿哥,你别生气,是我口不择言,都是她们<img src="in/luan.jpg">说,我一时心急才说错话,其实我也不佟姐姐是三妹妹害死的,你、你快松手,别捏着这些。”
薛睿绷着一张脸,举臂隔开息雯,甩手丢掉手里的碎片渣子,他是极懂得克制之人,不会任由脾气。
正要打发息雯走人,薛睿就听到天井外面又有来人——
“贵七啊,我大哥在里面吗?”
“姑娘来了,这、这,公子正在见客,您不如先到下头等等?”
薛睿听到余舒声音,便转⾝去看,这一分神,便被息雯拿帕子包住他手掌,握住他还在流⾎的手心。
这天井外头的⽩⽟珠帘又不是密不透风,余舒很容易看见里头人影,貌似是薛睿和一名女子,挑挑眉⽑,心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嘴上答应,扭头做出要走的势姿,手却突然一指楼外,惊讶道:
“快看大鸟!”
这是烂招排行榜的前几名,但胜在好用,贵七刚扭过头,余舒便咧着嘴一猫<img src="in/yao.jpg">钻进了帘子,站直一瞧天井上的情形,嘴咧到一半,卡在那里。
薛睿的手还被息雯握着没反应过来,息雯红红的眼角尤挂着几点泪花,半蹲半跪在他面前,两人这模样,任谁看了都要误会,何况是余舒这个脑补能力十⾜的多心眼。
“呃…”余舒自以为撞破什么“奷情”是尴尬的不行,挠挠头,想撤退又觉得走的太直接,不够自然,便磕磕巴巴说了一句:
“你们表兄妹感情真好。”
息雯:“…”
薛睿:“…”
薛睿和息雯两人脑门上明显跳起一<img src="in/gen.jpg">青筋,不管前一刻气氛闹得有多僵硬,这会儿一致都对余舒牙庠庠起来。
余舒撂下话就想开溜,可是哪有这么好走:
“等等。”薛睿眼疾叫住她,是知道真叫她今天跑了,留下这个误会不解释清楚,回去她不定怎么编排他。
让她编排几句倒是小事,可若叫她以为他是风流随意之人,对他的人品质疑,那岂不砸锅坏了事,天知道他要养<img src="in/shu.jpg">这小⽩眼狼有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