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左令对余舒没什么意见,作为司天监的三把手,他几乎从不和大提点作对。
“余大人上任以来,奉公守纪,更是在⽔陆大会上维护了我们司天监的威严,她年纪虽有不⾜,但重在为人勤勉,又有上进心,我以为她可以胜任坤翎局女御一职,这次考评,我给她一个甲等。”
今天在场的六个人,每个人都能给余舒一个评判,甲为优异,乙为合格,丙为失职,丁则是渎职。
凡六人皆是甲等或乙等,则考评通过,余舒获取上朝的资格,凡有两人或以上评判她失职,则此次考评不通过,留用一个月,再做处置,凡有一人或以上评判她渎职,则同样考评不予通过,并且所有举发的渎职行为一经查实,必会⾰职查办,从严发落。
曹左令说完话,对余舒笑一笑,余舒会意,颔首表谢。
有曹左令开了个好头,后面的人便主动起来,先是景尘给了她一个甲等,谢兰给了一个甲等,再来会记司的录史给了一个乙等,崔秀一给了一个甲等。
这么一来,余舒就有四甲一乙的评判,只剩下⽔筠没有开口,就算她给上一个丙等,也无碍于余舒通过此次考评。
余舒盘算了一下,冲着⽔筠挑眉一笑,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像是回应她的挑衅,⽔筠清了下嗓子,她绵软的嗓音掺杂着一股病态的娇弱:“我来司天监的时⽇不长,可是我对余大人确有了解。因此。今⽇判她为丁等,我要检举她渎职。”
本来一团和气的画面,被她一句话就破坏⼲净。
余舒本来坐在椅子上的,等她话音落下,便自觉地站了起来。
在座几人面面相觑,显然十分惊讶,作为⽔筠的上司,曹左令也没想到她会一声不响地和他唱反调,神情不悦地喊了一声:
“⽔少卿?”
⽔筠庒<img src="in/gen.jpg">不理会他,径自对上座的大提点禀报:“我要检举坤翎局女御官五条渎职罪状。第一。她处事越权;第二,她玩忽职守;第三,她收受贿赂,第四。她勾结奷商敛财。第五。她行为不检,有辱官声。”
这五条加起来,果真落实了。余舒别说乌纱不保,万许还要吃上牢饭。
景尘大皱眉头,面对这样无理取闹的⽔筠,他的容忍早就消耗一空,因而不等大提点开口询问,便冷声质问⽔筠:
“余舒是我属下员官,她有没有渎职,我比你更清楚,你不要随口污蔑她。”
⽔筠看向他,为他袒护余舒指责自己的举止心中酸楚,便也对他板起脸,道:“据我所知,右令大人每个月有一多半的时间都不在司天监里,你作何保证她没有渎职的行为,你存心包庇她,当然容不得我说实话。”
她倔強地看着景尘,咄咄<img src="in/bi.jpg">人道:“你虽是暂代右令官一职,但并不约束下属,坤翎局诸事你不闻不问,余大人行为越权,你以为你就没有责任了吗?”
论口⾆,景尘哪里是她的对手,几句话就被她一块抹黑了,败下阵来。
“少卿大人,”谢兰站起来,他虽官职不⾼,但是年长⽔筠一辈,是以不怵她这个小姑娘,神情不満道:
“下官在坤翎局做了八年的小官,每⽇点卯从不曾迟到,总该有资格保证我说的是实话,我们余大人不曾玩忽职守,至于你所说她越权,更是子虚乌有,每月官事,需得右令大人定夺的大事小事,余大人从没有过独断专行的时候,不知你从哪里知道她有越权之举。”
余舒在坤翎局为人不赖,既不刁难下属,又不推卸责任,该她做的事一件没少⼲,不该她⼲的她能揽也都揽了,她不是世家出⾝,又和主事官相安无事,两人不分派系,底下人不必跟着勾心斗角,是以比之之前坤翎局乌烟瘴气的局面,现在井井有条的⽇子,在谢兰看来,都要归功余舒的到来。
余舒意外地看了看谢兰,没想到他会这么帮着她说话。
“是吗?那我就列些实证让你心服口服,”⽔筠侧了下头,⾝后扶持轮椅的侍从便取出一份帛册平摊在她腿上,她看着上头的记录,详详细细地说出某月某⽇,余舒在⽩⽇点卯之后躲于內室觉睡,又某月某⽇,早退了一刻时,又某月某⽇,在司天监花园游逛。
芝⿇大点的小事,她都记录在案,让人听了咋⾆。
“以上都是余大人玩忽职守之处,除此之外,在我来之前,太承司关于余大人另有一则记录——九月中,女御官派人持印到太承司借用仆役,清扫坤翎局书库。”
说着,不看余舒,就冲着谢兰试问:“你在司天监做了八年官,该不会不记得,三个月一轮的扫除,要盘点各司各局的书库与机密案卷,该由主事官亲自主持,而据我所查,那几⽇右令大人并不在监內,所以是余大人擅作主张,主持了那次扫除,你来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
谢兰没想到她如此刁钻,一时哑口无言。
⽔筠冷笑:“你没话说了吧,这分明就是越权。”
“…少卿大人強词夺理,下官无话可说。”谢兰铁着脸坐了回去,转头歉意地看了余舒一眼。
“是我没有尽责,如何怪到她头上去,你不要胡搅蛮<img src="in/chan.jpg">。”景尘再次出声,用眼神警告⽔筠不要太过分。
⽔筠看见了只当没有看见,一味说道:“今⽇是考评余女御,右令大人的失职,另当别论。”
在座几人就为余舒是否渎职起了争执,余舒看着他们双方你来我往,⽔筠以一敌三。大提点岿然不动,这画面让她联想到后世的法庭,她就是那个被告,大提点就是裁定一切的**官,景尘和谢兰是她的辩方律师,而⽔筠则勇猛地一人兼任了原告、控方、检察官等数个角⾊,战斗在打倒她的第一线。
“呵呵呵。”
余舒这一笑,众人才发现忽略了她半天,一双双眼睛注视向她。
她尴尬地摸了下鼻尖,表情无辜地对着⽔筠道:“⽔大人看着我做什么。你不是罗列了我五条罪名吗。我听着呢,这才说了两条,剩下的呢?”
⽔筠斜视她一眼,转向大提点:“我几次路过余大人官邸。都见到门外排着队等着送礼的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余大人故意不批八字婚贴,唯有给她送上一份厚礼,她才发放官婚文书。此乃收贿。”
“乾元大街上有间聚宝斋,贩卖奇珍异宝,当中出售一种名叫⽔晶的宝石,其原石不过是一种价格低廉的⽔精石,只因打着余大人的旗号,就抬⾼了几十倍的价钱,此事不少人都有耳闻,为了探听虚实,我特意去了那里问价,结果花费了七千两⽩银,只买到两件小东西,各位大人可以看看真假,我这里有收讫。”
她说着,⾝后侍从又取出了一只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一⽩一⻩两条手串,另有一张字据,是为收讫。
她让人把这些呈到大提点面前,眼珠子转向余舒,嘴角扯动,不无嘲讽地说道:
“至于最后一则,我举告她行为不检,同样不是空⽳来风,这几⽇司天监內到处都是有关余大人的流言,说她曾在别人家中⾚⾝**地引勾男子,被好些人撞见,这一点我确没有查实,所以我想当面问问余大人,如此不知廉聇的事情,到底你有没有做过呢?”
若说前面四条,⽔筠都是“有凭有据”地指认,那这最后一条,就是**裸地在打脸了。
这里除了余舒和⽔筠,都是成年男子,听到她的描述,一个个尴尬到了极点,头摇的头摇,皱眉地皱眉。
尽管余舒早有准备⽔筠会借题发挥,但是听到她恶意尖酸地提起那件事,还是忍不住动了真火。
如果今天不是她的考评,如果在场没有这些人,她难保自己不会动耝,做出殴打残疾人的事情。
“⽔筠!”景尘沉声喝斥,他万万没想到⽔筠会以这种卑鄙的方式给余舒难堪。
⽔筠好像没听到景尘叫她,勾直勾盯着余舒,脸上浮起一层病态的晕红,细声细气地<img src="in/bi.jpg">问:
“你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么不知廉聇的事情,有没有呢?”
余舒忍怒不发,但她満脸<img src="in/yin.jpg">霾,紧抿双<img src="in/chun2.jpg">的样子,让人看了都以为她快要受不了羞辱,当场发作出来。
然而余舒只是冷冽地盯着⽔筠看了片刻,便回头对座上的大提点揖礼,放声道:“请大提点容下官辩解。”
大提点听了这半晌,心中有数,但仍是一副不偏不倚的姿态,点头示意她:“你说,不要急,是真是假,我自有判断。”
余舒放下手,环顾左右,寒着一张脸,有条不紊地为自己辩解:“九月份的扫除,右令大人虽没有亲自主持,但是他事先已经安排好了具体事宜,我只是照做而已,因为坤翎局人手不⾜,我才派人到太承司去借人,⽔少卿为此说我越权,实在是牵強附会,难道非要主事官亲眼盯着我们才能⼲活吗?那他恐怕要多长几双眼睛才行。”
“⾝为副官,本来佐助主事官就是分內之事,我有何不对?”
大提点扫一眼⽔筠,当即评判说:“越权一说,言过其实。”
⽔筠过了刚才那一阵奋兴的劲头,现在冷静下来,自然不会冲动到去和大提点争辩。
余舒发觉大提点偏向她,便放心大胆地说了下去:“再说我玩忽职守,简直无稽之谈,三司两局各有其职,我担任女御官以来,严守《坤翎局规录》,至于⽔少卿所列举的那些<img src="in/ji2.jpg">⽑蒜⽪的琐事,真要每犯一条都算玩忽职守,那整个司天监就没有一个尽忠职守的人,大提点可以问问在座几位大人,有谁不曾遇到急事早退过,有谁不曾在监內闲逛过?”
闻言,大提点居然笑了,他摆了一下手掌,道:“别说他们,就是我也有过,这个可以不算。”
底下曹左令等人松了口气,暗骂⽔筠没事找事,咱们是来当官的,又不是来坐牢的,谁要你拿把尺子量人。
真叫余舒坐实了这个玩忽职守的罪名,那他们往后的⽇子也别想好过了。
余舒斜睨⽔筠,看她双手紧握,抿<img src="in/chun2.jpg">不语的样子,心里笑她嫰,才在官场混了几天,哪里看得见这里头的⽔深。
“再说举发我收受贿赂,那就更是冤枉了,⽔少卿只道那些人上门来给我送礼,却不问我收没收礼,就偏听偏信。我只能说,腿长在他们⾝上,我管不住他们来送礼,手长在我⾝上,我管得住我自己不伸手便是。”
这几句话,余舒说的底气十⾜,⽔筠大概也想不到,她上任以来,还真就没有收过别人一个铜板的贿赂。
曹左令忍了⽔筠好半天,这会儿总算找着机会揷话,没好气地对着坐在他一侧的⽔筠道:“你新官上任,不通流程,你要举告余大人收贿,不是空口⽩话就行,需得收齐人证物证,有行贿之人当场指证,这些你都有吗?”
⽔筠当然没有,她也试图说服那几家往余舒府上送礼的人出面作证,但人家哪里肯,不过在她面前抱怨几句,发发牢<img src="in/sao.jpg">而已。
“正如左令之言,没有人证,不能作数。”大提点再一次驳回了⽔筠。
余舒朝曹左令躬⾝道谢:“多谢曹大人仗义执言。”
然后就她“勾结奷商”一事,感慨道:“聚宝斋的总管乃是我自家娘舅,我与他合伙做些营生,都是正经的买卖,你情我愿,怎么能用‘勾结’形容,⽔少卿总往坏处看人,我也无可奈何。不过照你这样说,举凡在外头与商人做买卖的都以‘勾结奷商’概论,那安陵城的十二府世家,岂不是家家都有奷商?”
余舒毫不客气地将开大易馆敛财的十二府世家拉下⽔。
果然,曹左令和崔秀一一起脸黑,两人不约而同地起⾝,向大提点作揖:“太书明鉴。”
大提点笑得无奈,安抚地抬手往下虚庒,道:“⽔筠出自道门,不通京中礼俗与规制,你们不要同她计较。”
听上去是在帮⽔筠开解,实际上却又解除了余舒一条罪名。
⽔筠终于沉不住气,⾼声道:“你们人人都在帮她开脫,我纵有真凭实据,却视而不见。”
她所指的是那盒子里的两条⽔晶手串,和七千两银子的收据。
余舒大方一笑,对她道:“你若觉得不值,我做主还你七千两银子就是,又不是強买強卖,谈得上什么证据?”
⽔筠十指绞得生疼,看着余舒小人得志的神情,只恨自己不如她狡猾,冷声一哼,微扬起下巴,嗓音陡然尖利起来:
“那你倒说说看,你⾚⾝**引勾男子一说,是怎么传出来的。”
闻言,余舒看了看周围,视线落在曹左令旁边的茶几,迈步上前,一手抄起他手边尚存余温的茶⽔,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冷不丁地泼到⽔筠脸上,居⾼临下地看着腿双残废,心理也跟着扭曲起来的小师妹,讥诮道:
“就是有你这种不积口德的无聇小人,才有那些害人命的流言刀剑。”(未完待续。。)
ps: (这章多写点,坚持⽇更一个星期了,亲们看在我表现诚恳的份上,能不能把前面跳过的章节都订了~~~~(>_<)~~~~ 先说好,不勉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