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城本是一小镇,年代古老,久经战<img src="in/luan.jpg">,多有破败之处还是自岐山先生到此小住,广邀天下文士论道之后,才名声流传⽇广。
孙镖头在近郊接到了沐延昭的车马,看着完完整整的七公子出现在眼前,松了口气,让人把他那一辆古旧的马车带回,自己载着沐延昭一路急行,向城西而去。
七公子那匹瘦⻩的马,却不曾像以往那般,撒娇卖痴,讨一杯酒喝,反而‘低眉顺眼,,很乖巧地跟在车旁,寸步不离。
享城的西侧,是⾼山密林,颇为荒凉,虽然此地已是涯州境內,但最近世道不稳,上一次七公子就是在兴元让人所伤。幸好小欧及时带人赶到,这才保住<img src="in/xing.jpg">命。
那一伙袭击七公子的敌人,一直不曾抓到,虽然小欧已是多⽇彻夜未眠地追查,却了无音信,在自家大本营出了这样的事儿,整个沐家上下都忐忑难安,偏偏沐七公子还在这个时候要去大庸,怎能不让家人担忧?
以前七公子从不任<img src="in/xing.jpg">的,一向不让人<img src="in/cao.jpg">心,可这一次他的意志之坚决,连大公子都觉得有些不对,就不曾过于阻拦,放任他去了。
孙镖头心下紧张,除了押车的二十条汉子守着镖车寸步不离之外,他亲自为沐七公子赶车,到是沐延昭似乎疲累,倚在车內睡得安然,从头到脚,都是从容镇静。
车马很快就到了城西,孙镖头认识这个地方·俗名叫兰花胡同,据说以前家家户户都养兰花,人人识字,⽇⽇都有士子游人慕名而来,赏花饮酒登山游戏,后来战火频繁,文人雅士们到底守不住那一点儿雅韵,才⽇渐衰落。
孙镖头停下车,沐延昭一时却未曾下地·而是撩开窗帘,怔怔地看着兰花胡同东头最大的大宅门。
那大门是朱红⾊的,虽不富丽,却气派不凡,门口两尊貔貅,雕刻的活灵活现,只是,居然不知何时,添了灰⽩的死气。
“可惜了…”
孙镖头看着大门两侧的⽩幡,心下叹息·“若是大公子尚在,指不定⾼家还有兴旺的一天。”
⾼建成⾼老爷子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公子⾼忠是嫡出,只有一女,二公子⾼孝,三公子⾼杰,都是四姨娘所出,刚年过三十,正当壮年。
“当⽇我与⾼老爷子相<img src="in/jiao.jpg">多年,如今他去世·我若保不住他一家老小,恐怕,老爷子九泉之下·也难瞑目了。”
沐延昭目光幽深,脸⾊惨⽩。
孙镖头看得心痛,苦笑道:“公子,老爷子欠下的外债,您都托齐少给偿还了,咱们这些年如此艰苦,多半也是为此,他老人家地下有知·也会庆幸与您为友的。”
当时·沐家和⾼老爷子有过约定,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沐家与⾼家的关系·老爷子心里明⽩,沐家素有大志·肯定会涉⼊<img src="in/luan.jpg">世纷争中去,而他长子体弱,两个幼子又不争气,还是不要搀和这些大事为妙-,老爷子可能早就料到可能有这一天,专门给三个儿子,每人留下一笔银子,虽然并不多,却已经⾜够他们度⽇。
只是没想到,灾难还是来得太快,⾼老爷子只来得及匆匆给沐延昭留下一封信,便被朝廷杀害,家业尽被抄没,他甚至来不及把他留下的⿇烦料理⼲净!
老爷子在世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以⾼家的万贯家资,扶住各地十余路抵抗蛮夷的义军,对涯州,更是财帛粮草,无不支应,耗费太多,以至于他虽然精通生意门道,赚到的钱,总比花费出去的多,却也时有周转不开的时候,借贷不少,若是能给他时间,以他的能力,还上本不成问题,奈何,朝廷对他的产业眼红已久,哪里能容得下这么一块肥⾁在嘴边多留?
⾼家被抄没之后,沐延昭怕老爷子清誉有损,托了齐飞⽩,将他欠下的外债,悄悄偿清,因为数目不小,沐家出售了五处颇为值钱的产业才算凑够。
沐延昭还托人将沐家的子嗣都安顿在享城,就是考虑到涯州地面太平,虽说沐家明面上不好接触他们,但暗地里,总能照顾几分。
一开始还好,⾼忠还能庒制得住两个弟弟,老爷子给留下的产业,不够他们锦⾐⽟食,但耝茶淡饭地活下去,哪怕再无进项,过上一辈子,也尽够了。
只是,⾼忠的⾝体不就不好,年纪也大了,遭了如此大的变故,早就耗得油尽灯枯,很快就<img src="in/chan.jpg">绵病榻,沐家得到消息,忙给他延医问药,一时间,到是没太关注另外两位公子,只知道他们每⽇出去闲逛,偶尔去青楼楚馆之地流连,不过,夜班不归时到少有。
沐延昭当时正关注各地义军的情形,事务繁杂,也无暇他顾,谁曾想,⾼家这两小少爷,居然会招来这么大的祸事!
“…···罢了,敲门吧。”沐延昭缓缓下车,整理了一下素⾊的⾐袍。
孙镖头叹了口气,举手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才传来一声含糊的应门声:“是谁?”声音虽然含糊,却还是能听说几分稚嫰,竟然是个孩子。
“在下乃⾼公子故<img src="in/jiao.jpg">,特来吊唁…”
沐延昭一句话没有说完,里面的人,便极为暴怒地吼道:“滚!”
孙镖头脸上厉⾊一闪,又隐下去——那声音里的暴怒,仿佛是故意做出来的,实际上却隐含恐惧,他回头看了沐延昭一眼,就又去敲了几声,沉声道:“小哥,我家公子是⾼公子的至<img src="in/jiao.jpg">好友,请打开门,让我家公子进去上一炷香。”
门內又传来的声音,还有人嘀咕:“什么人?咱家连灶台都是冷的,可没有余粮给你们吃,要是来骗吃骗喝,直接前面胡同,正办喜事呢…”
沐延昭眨眨眼,忽然拉住孙镖头的后襟,快速地向左侧避开。
与此同时,大门洞开,一盆黑漆漆的污⽔呼啦一声,泼到街面上,一股恶臭袭来,呛得孙镖头一连打了三个大噴嚏,⾐袖也染上污渍,黑沉沉一片,脚下却没有停顿,一手撑住正想再次关上的门,另一只脚挤进去,硬是把大门给打开。
沐延昭这才紧随其后地跟进。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个头只到他半<img src="in/yao.jpg">的小子,蓬头污面,手中拎着一<img src="in/gen.jpg">擀面杖,紧张地瞪视着他们,这孩子长得五官端正,目光虽然有一点呆滞,不大机灵,可就是这股憨头憨脑的样子,让沐延昭莞尔一笑,沉重的心情也稍微有些好转。
“你是虎哥吧?你二叔和三叔可在?”
那小孩子狐疑地看着沐延昭,许久才道:“你不是来讨债的?你认识我?”
沐延昭含笑点头,他此时形容也有些狼狈。虽然刚才的污⽔没有泼到他的⾝上,可闪避的不够迅速,鞋面还是<img src="in/shi.jpg">了,再加上一路风餐露宿,⾝上还有伤,七公子现在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个富家公子哥
“你姓李,是大公子的贴⾝婢女如秀的弟弟,对不对?”
沐延昭言语温文,也很和气,那小孩儿也渐渐放下戒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两只手捏着擀面杖,<img src="in/rou2.jpg">了<img src="in/rou2.jpg">去:“你要不是来讨债的,就赶紧走吧,里面有好凶好凶的人…”
沐延昭笑了笑,伸手摸摸虎哥的头:“别怕。”说完,他就牵着虎哥的手,徐徐进⼊,目光落在満园的枯枝败叶上,心中不觉隐痛。
这园子还是当初⾼老爷子买下的,每次来涯州,他都在此落脚,如今却是一派萧索,再也没有当年的风光了。
沐延昭脚下不停,绕过颓败的廊道。
孙镖头紧跟其后,目光扫过房梁树杈,眉头却微微蹙起,张嘴想说什么,可看到沐延昭的背影,到底还是没有出口,他回过头,看了看外面的车马,目中隐约有忧⾊——情况不大妙-,他仿佛做下了一桩错事,不该把消息透露给那个姑娘…
此时沐七公子已经进了正厅,也由不得他迟疑犹豫,只得紧紧跟
正厅的面积并不大,可还是显得有些空旷,主座上坐着两个锦⾐华服的中年男人,两个人手里都捧着茶杯,面上似笑非笑,看见沐七公子进门,一挑眉,眼睛闪过一抹异⾊,他们面上到不变,连理会也不理会沐延昭一下。
沐延昭和孙镖头也不曾开口,首先上前几步,在⾼大公子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深昅了口气,才调转目光,看向畏缩地蹲在地上的⾼家两位公子。这二人到不似受了什么损伤,只是⾐衫凌<img src="in/luan.jpg">,面目浮肿,一双眼睛里明显露出惊惶之⾊。
一直跟在沐延昭⾝边的虎哥,看见这两人,咬咬牙,挣开沐延昭的手,扑过去要把自家少爷扶起来,但他体力不⾜,又哪里扶得住两个成年人,也只好叹了口气,仲手给他们整理了⾐襟发鬓,让这二人至少看起来不是那般狼狈。
坐在椅子上的一人朗声大笑:“果然是忠仆!⾼老爷子叱咤风云几十年,真不是好相与的····…孝哥儿,杰哥儿,不如你们就把这奴才让给我,算是抵偿你们一百两银子的欠债,如何?”
⾼孝瑟瑟发抖,听见这人的话,面⾊青灰,只敢不停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