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男子一见⾼孝那副窝囊样,眼睛里闪过一抹轻蔑,冷道“还不把卖⾝契给我?”
⾼孝一怔,扭过头去看虎哥儿。
虎哥咬着牙,脸⾊铁青,眉宇间尽是凄惶。
⾼孝心下也是一叹,自从⾼家落败,仆从尽皆散去,唯独这姐弟二人,一直不离不弃······他虽然感慨,到底还是只看重自己,盯着虎哥儿,温声道:“虎哥儿,你把卖⾝契与这位老爷,跟着他,以后锦⾐⽟食,风光无限,比跟我们兄弟两个窝囊废好。”
虎哥⾝体一颤,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滚落。
⾼孝心里也有几分不忍,一扭头,却见锦⾐男子的手,正一下下敲击在一只漆黑的木盒上,那种敲击,虽无声响,却让他的心不停菗搐,一咬牙,扭头道:“还不去?你不听话了?”
虎哥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从怀里把那张他细细收蔵的米⻩⾊纸张拿了出来——当初⾼老爷子给他们姐弟的,唯有这卖⾝契,他一直舍不得烧,正是因为,这是唯一能够供他怀念老爷子的物件了,他担心多年之后,会把老主子的音容笑貌忘记,这才想留下一个念想。
一步一迟疑,虎哥终究还是一步步地向那两个锦⾐男子走去。
锦⾐男子眼睛里的轻蔑更浓,呢喃自语:“⾼建成啊⾼建成,你一介商贾,却不肯守商人的规则,偏去充什么英雄好汉,看看吧·九泉之下睁大眼看着,你的儿子怎么让你这一世英名尽毁。”
他口中似有恨意,这恨意却很复杂,仿若带着几分遗憾。
“哎!”这时,忽然有一个极清淡的声音响起——“不知你们这欠条·能否出让给在下?”
満屋子的人都一怔,虎哥儿也停住脚步,迟疑不定地扭头看沐延昭。
凡是那个一直不曾开口的年长男子冷冷道:“你想买?你可知道,这欠条价值几何?”
沐延昭老老实实地头摇:“时间仓促,尚来不及调查······这位仁兄,不知可让在下看一看两位⾼公子写下的欠条?”
年长的男子,冷笑一声,居然当真就一抬手·把那黑漆盒子扔给了沐延昭·毫无拖沓·轻松地就像,他扔的只是一箱子垃圾。
另一男子轻咦一声,⾼家两兄弟眼里更是流露出极为狂<img src="in/luan.jpg">的光芒,紧张得背脊发冷,着实希望那公子哥儿一把火将欠条一举烧毁。
“别人要看,我自然不会允准,可是沐家的七公子开口,我总要相信公子的信誉。”
孙镖头心下一沉这天下认识七公子的人可不多,来人恐怕不好相与。
沐延昭不动声⾊·轻轻打开木盒,慢慢地,一张张翻看那些米⻩⾊的欠条,前面都是百十两银子的小账,到了后面,数额越来越大,最后,已经变成了几十万两银子的巨债…
即便是沐延昭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变了变脸⾊·苦笑:“这么蠢的债主,我怎么就没遇见?”
他们沐家,一直有点儿⼊不敷出,时不时需要拆借,可也没哪个亲朋好友,乐意连抵押都不要,就出借几十万两银子的,现在却有‘⽩痴,,愿意把银子借给两个家业破败的败家子!
那‘冤大头,债主冷笑一声:“怎么样?这欠条,你还买不买?”
沐延昭叹了口气,低语:“能让人用这百万巨款做局,也不枉我沐家几十年如一⽇的辛苦经营了。”这里若不是涯州,想对付两个败家子,显然用不到下这么大的本钱。
—“孙镖头,让兄弟们把车上的箱子搬进来。”
孙镖头应了一声,走过去打开大门,打了声呼哨,外面立即有八个汉子,搬了两口箱子进门,这箱子很大,也颇为沉重,落地时,闷响一声。
沐延昭也不多话,走过去,一抬手,把箱子打开。
<img src="in/yang.jpg">光照⼊,灿灿光芒,直照得屋內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家的两位公子,更是倒菗了一口冷气,目中有极度贪婪的光辉一闪而
看到这整整两箱花⽩的银子,那锦⾐男子,也不自觉面⾊沉重,眯了眯眼,良久,才扭头对他的同伴笑道:“二弟,你看看,天底下的傻子何其多,还有人上赶着抬着银子到旁人家来买欠条的。”
那被称为二弟的锦⾐男子,喃喃自语:“这笔银子拿出来,你们沐家不知道又有几处产业,要因为周转不开而倒闭了。”
这句话一出,⾼孝和⾼杰⾝体一颤,猛然抬头,充満乞求地看着沐延昭。
沐延昭此时到不着急了,缓缓坐下,捧起一杯温茶,悠远的目光⾼孝和⾼杰的面上打了个转,低声道:“你们二人,与老爷长得不大像。”
⾼孝一怔,讪讪不语。⾼老爷子其实长得不好,⾝体枯瘦,脸上总有悲苦忧虑之⾊,而⾼孝和⾼杰两兄弟,此时虽然面目浮肿,年纪也大了,却还是看得出,他们两个年轻时是美男子。但此时,⾼孝却知道,沐延昭此语,绝不是再夸赞他们兄弟。
沐延昭摸抚着茶杯,目光从光秃秃的墙壁,斑驳的地板上滑过,这座宅子,曾也是⾼老爷子细心经营,想要留给子孙后代的财富,现如今,却破败至此——有半幅不知名,字也不算好的条幅,孤零零地躺在角落,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隐约还能看得出,是‘忘年之<img src="in/jiao.jpg">,四个字。
孙镖头走出去,把条幅捡起,折叠收蔵。
沐延昭笑了笑,笑容却难免带上了悲情—当年老爷子与他玩笑,说是要自己多多地留下墨宝,现在也去不值钱,可将来,指不定子孙落败之后,还能用这些字重振家业呢。
老人音容犹在,这些话也如在耳畔,可这变故,却是两个人过去都不曾想到过的。
沐延昭不着急,那两个债主,居然也不大着急。
⾼家两个兄弟,却是心急如焚,看着沐延昭还在那里缅怀过往,目光在房屋墙壁上流连,颇有遗憾之意,似乎为他的忘年<img src="in/jiao.jpg">居然只有两个败家子儿子留存而深感不值。
⾼孝脸上又红又⽩,终于忍不住咬牙道:“说我们败家,我爹比我们更甚,要不是他笨到只给我们留下了几千两银子的家产,还有这么一座破房子,我们又哪里会落到这般下场?”
⾼杰的脸⾊也不大好:“我们⾼家,以前可是富可敌国的,要不是他老人家太蠢,得罪了朝廷,还不知道多蔵匿些财产,整天不是送米送粮给那些流民,就是给那些苦哈哈的所谓义军,我们兄弟,又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既然都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这些话,大约是在两兄弟心里蔵了许久,如今被<img src="in/bi.jpg">到绝境,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出来。
锦⾐男子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大笑,孙镖头也脸⾊难看,沐延昭到不气恼,只是长叹一声,点头:“他老人家确实不通世故,为旁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太少。”
这时,虎哥忽然懵懵懂懂地开口:“公子,你是我们家老主人的朋友?”
沐延昭一笑,点点头。
“你是来帮我们家偿还欠债的?”
“也不算,我只是来买欠条而已。”沐延昭勾了勾<img src="in/chun2.jpg">角,看了倒菗一口气,紧张万分的⾼家兄弟一眼。
那虎哥听得懵懵懂懂,摸摸脑袋,嘀咕道:“反正,我觉得你不是坏人,你就是来帮我们⾼家的,你是老爷子的朋友,不像两位公子的朋友,只会从家里抢东西,我不喜<img src="in/huan.jpg">他们,他们是坏人,你是好人。”
这孩子有点儿痴傻,说的话也颠三倒四的,却难得一片⾚诚,心思通透,让⾼家两兄弟,忍不住脸红—是,他们说他们的⽗亲是傻子,可是,傻子结<img src="in/jiao.jpg">来的友人,抬着银子来给他们解围,而他们两个通晓人情世故,自诩为聪明人的儿孙,却只有一帮落井下石的狐朋狗
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认为⽗亲是对的。所谓大义,在大多数人心里,都是茶余饭后听一听的笑话,看别人去做可以,自己是绝不会那般愚蠢!
沐延昭拍了拍虎哥的头,不再多言,而是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银子:“这一共是纹银三十五万两。”说着,又让孙镖头拿出一叠地契文书,递给锦⾐男子看。
锦⾐男子眯着眼,毫不在意地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摔,<img src="in/yin.jpg">沉沉地道:“七公子还真是舍得下本钱,这些铺子,田庄出让,哪怕是沐家,怕也得伤筋动骨。”
沐延昭无奈地一摊手:“谁让这些年,那老头子帮我良多,我涯州百姓能屡次从灾难中挣脫出来,那老头功不可没,现在他后人有难,我就是脸⽪再厚,也不敢不仲手帮上一把。”
年长的锦⾐男子闻言,脸上似笑非笑,许久才道:“你们沐家太过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看来,万岁爷可以对沐家放心了。”
“闲话少提。”另外一人敲了敲桌子,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银“沐七公子,你拿来的这些银子却是<img src="in/ting.jpg">震撼人心,可惜,全加在一起,也不够买下所有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