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返回大伯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杨宇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一声气,没有说什么,而是与朵朵和金蚕蛊挥手告别之后,驱车离开。我顺着村路返回,四下无光,田边有蛙声,此起彼伏,却显得很宁静。不过大伯家仍然有灯光在,喧闹了一整天的场院仍旧没有停歇,<img src="in/cuo.jpg">⿇将的<img src="in/cuo.jpg">⿇将,放影碟的放影碟,只是人少了很多。灵棚处传来低低的哭泣声,我走近,我⽗亲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的脸上有泪痕。
灵棚的棺材里面躺着的,是我<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也是他的⺟亲。他⽩天忙碌,无暇悲伤,但是到了夜里的时候,却也忍受不住地悲恸。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我点了点头,说一切安好,放心吧。于是我跟着⽗亲走进灵棚,来到黑⾊棺材前,跪在空余的草蒲团上。
在我们那儿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人死后三天內要回家探望,因此子女要守候在灵棚內,等他的灵魂归来,所以每夜都要有亲友陪伴,直到下葬,此谓守灵。我<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死于前天,昨天的时候就⼊殓装棺了(这棺材我<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十年前就为自己准备好了,放在屋子后面的茅棚里,我小时候进去玩,不小心掉到里面去,吓丢了魂,后来还是我外婆喊回来的),按理要死后搁置三天,方可下葬。但是因为<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的生辰八字于明⽇巳时最合,所以便于定于那时⼊土。
守灵是轮流的,不然⽩天<img src="in/cao.jpg">持丧事,晚上还要熬夜,铁打的⾝子都扛不住。我看我爸灰⽩的头发和憔悴的面容,等了半个小时,就劝他去房子里歇息。他很固执,不肯,结果我们几个年轻的一辈连哄带劝,架着往房间里送,这才成功。
返回灵堂,跪在草蒲团上的我和小婧还有几个堂兄弟聊天,打发时间。
到了后半夜,大家都困倦得不行了,各自找了个靠椅,小眯一会儿,我⾝体素质好,便代替大家坚持着。我跪在地,然而却按着十二法门的固体练气之术,暗自修行冥想,并不寂寞。朵朵也出来了,陪着我一起。当然,她刻意隐蔵了⾝形,倒也不会吓着我这些亲戚。
遗像上面的这个小老太太安详地躺在棺材里,我望过了,早已经魂归地府。
希望她在那边过得快乐,或许还跟我爷爷团聚了。
或许是精力集中的缘故,时间一晃就过去,当<img src="in/ji2.jpg">叫了第一遍,朵朵便回到了槐木牌中,而清净的场院就开始喧闹起来。陆续有人过来了,丧事的乐队、来帮忙抬棺、提幡的亲戚以及各种人等都集中到了院落里。我⽗⺟、叔伯婶子和房族中比较有威望的老人也开始汇聚在一起,统筹布置一会儿送葬的事情,忙<img src="in/luan.jpg">成一团。七点钟的时候,铁炮一放,哀乐齐鸣,各种冥纸漫天扬起,我大伯披着重孝,端着<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的遗像在前面走,而我则和房同族的汉子们一同将棺材扛起来,朝着坟地进发。
我肩膀扛着木头,沉甸甸的棺材庒在⾝上,旁边几个堂表兄脸⾊如常。他们都是普通的农家汉子,倒也不费这股子气力。我⺟亲一开始还担心我⾝娇,做不得这活计,见我表情轻松,终于松了一口气。
送葬的队伍,以我大伯为首,每个人都披⿇戴孝,由一个长长的⿇绳牵着,走十步就停下来磕头,然后接着走。
远远排出上百米的长龙,蔚为壮观。
有哭的,不过主要是我爷爷这一房的,以及与我<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相<img src="in/shu.jpg">的老人,其他人,嚎嚎嗓子而已。
我面无表情地靠着棺材,走走停停,心里面一点儿也不好受。
说实话,我羡慕像外国电影里那种沉寂肃穆的葬礼,有牧师,<img src="in/xiong.jpg">前别着⽩⾊的花朵,每个人都在心里面缅怀着这个逝去的人;又或者如同追悼会一样,在殡仪馆里安静地焚化;然而在我们这穷乡僻壤里,流行的是土葬,而且,一切都仿佛如同闹剧一样。
当然,这只是像我一般接受新式教育的人的想法,在我⽗⺟的思想中,这般的葬礼,才算是隆重。
坟地是在新化乡与舂雷林场<img src="in/jiao.jpg">界的一片山头,这里是陆家的祖坟所在,山路崎岖,羊肠小道,单人过还好,像我们这八个扛棺材的,就有些难过了。费了老鼻子劲,终于来到了坟地前。掘土,⼊葬,垒坟、树碑、挑旗幡…一切完毕,已经是十一点了。
当看到装着<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的棺材⼊了土,乡人们撅着土往坑中填埋的时候,我心里面突然空了一截。
一个世界上最亲的人,终于离我而去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么一个小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我,将我的所有,都视为她的世界,她的骄傲,她生命的延续了。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此去之后,再无<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没有一个叫做“赵妹二”的女人。她将挂在墙上,或者蔵于我们的心头。
****
<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下葬后的第二天,收拾剩下的残局,请前来帮忙的亲戚朋友吃饭,一切忙碌终于⽇趋平淡。
我是在中午的时候接到的电话,是吴刚的,这个曾被我救过一名的武警语气沉重,问我有没有时间。若有,请务必到市里面来一趟,他急着找我。我问是不是关于那两个同志逝世的事情,他点点头,然后说他手下又有一个死了,掉到茅坑里淹死的。一周之內死了三个人,现在队里面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他自己也没有了主意,听马海波说我回来了,请我帮帮他。
我没有半分犹豫,立刻答应了他,立刻驱车前往市里。
路上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杂⽑小道,说起矮骡子有可能卷土重来的事情。当初我和察警去围剿矮骡子的时候,杂⽑小道在江城段叔手下混事,这些事情我也曾经跟他提过的。他一听,立刻来了趣兴,说在洪山摆摊,闲闷得很,不如跑来我家凑个热闹,省的虎⽪猫这肥⺟<img src="in/ji2.jpg">天天叫嚷着想媳妇儿了,立马将你家地址告诉俺,等着查⽔表。
我问你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么?
他说当然有了,又不是电视剧,一死一堆,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定是那山魈一路查询,跟踪至此。不信的话,你到现场去验一验尸体就知道了。
跟杂⽑小道聊了一阵子,我驱车三小时,终于来到了吴刚他们队部的驻地。
他们的营房在郊外,背靠着一座大山,吴刚在门口等着我。
我在一处营房里看见了那个死去不久的战士,时隔很久,他的样子我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是这面孔年轻得却让人心痛。吴刚告诉我,因为那两个战士的死亡,他开始有所警觉了,让上次参加行动的战士不要轻易离开驻地。这个刚死的战士是昨天神秘失踪,最后在附近农户家中的茅厕底找到的。在我们那里,农村的厕所不讲究,就是盖一个茅棚,然后挖坑放一个大木桶,搭两<img src="in/gen.jpg">木板在上面。农户早上起来如厕的时候,发现粪桶里面露出了一个人头,吓得半死,报了警,结果才知道是他们失踪的战士。
当时的现场他也去看了,完全是自己掉进去的,真的像是一个意外。
这个,才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太多的巧合,最终形成了一片笼罩在人心头的<img src="in/yin.jpg">影。
我看着这张惨⽩的脸孔,他的⾝体已经清洁过了,有一股淡淡的浴沐啂和粪便混合的古怪味道。我似乎想起来了他,一个默默背着尸体走路的年轻人,当时出山的时候,他在我的前面,一路走,不曾停歇。我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头顶,挲摩着。天魂已失,地魂离走,他已经魂归幽府了。翻看眼⽪,能够看到瞳孔发散,有一种<img src="in/mi2.jpg">茫的痕迹。
我问吴刚是不是要尸检?
他点点头,说要,现在人心惶惶的,所有人都心不安宁了,上报了区军,说是要派什么部门过来协助。你的看法,是不是有古怪?我摇头摇,说不知道。看看左右,好几个不认识的人,说我想单独在这里一会儿,行不行?吴刚被我救过,溶洞子里也一起共生死,多少也知道些我的本事,于是带着众人离开。我见门关闭,放出金蚕蛊,让它闻闻味道。
金蚕蛊围着尸体绕了一圈,最终又落在了他的体下处。
过一会,它嘴里面叼着一<img src="in/gen.jpg">⽑发飞到了我的眼前。我伸手接过来,拿在手里看,是一<img src="in/gen.jpg">墨绿⾊的⽑发,几厘米,又耝又短。
我的记忆有些短路,过了一会儿,我想起来了,他的死,果然跟矮骡子有关。
这种⽑,便是矮骡子所有的。只是…他不是做过清洁么,怎么还有留下这痕迹?
我出了房门,将这<img src="in/gen.jpg">⽑递给吴刚,把我的怀疑讲给他听,他吓得脸上直冒冷汗,问怎么办?我说先这样吧,那天参加任务的人还有几个?他说有三个退伍了,有两个调离这里了,留在这里没死的,除了他就只有两个了。我说好,今天晚上我们睡在一起,这几天,我陪着你们。
吴刚一听我的话,连忙一阵感谢——对于他来说,我无疑是最后一<img src="in/gen.jpg">救命稻草了。
我突然想起一个事情:之前我们擒获的矮骡子尸体,后来马海波他们上缴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