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凝聚成一个点,全部都集中在了这个男人的⾝上去。
因为角度的关系,我们这边被大片的建筑材料和房屋遮挡,而开工时间,也没有多少人过这边来,使得我和他成为了此处立独的存在。这是一个⾝材削瘦的青年,脸⾊出奇的⽩,如同⽇本戏剧里面的艺伎,⽪肤松弛不紧绷,有许多皱纹,这使得他看上去有些老态,不⾼,瘦弱,像是个手无缚<img src="in/ji2.jpg">之力的文弱书生,晶状体里布満了⾎丝…以及无边的怒火。
我不知道这个家伙哪儿来的这么多怨气,估摸着他也许是朱能请过来侦查我的,于是摸了摸下巴,问:“阁下从第一际国的广场跟踪至此,到底所为何来?有事请请直说。”
“陆左,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了…”
那人摇头摇,又是遗憾,又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心不由得猛跳了一下,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虽说人的记忆力相当于1500亿台80g的电脑,但在心理学范畴中,人的记忆分为无意记忆和有意记忆,因为没有目的<img src="in/xing.jpg">,所以我们通常会对忽略的东西和事物会有<img src="in/shu.jpg">悉感,但总是想不起来,所以这个男人,一定是被我忽略过的什么人——即使以我被金蚕蛊温养而全面提⾼的记忆,都不得知——他到底是谁呢?
我犹豫了,然而从他的这脸型轮廓中,一个沉⼊了心海中许久的人物,突然浮现了出来。
这似乎是一个导火线,许多被我放在心底的人物和事件都井噴出来:小美、雪瑞、宾馆里的初见、塔特原狐猴、医院后花园的战斗…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那个被我用灵蛊诅咒而死的王洛和⾝上——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杀人,积蓄了无尽的愤怒和悲哀,生命中最浓烈的情绪,在那一刻噴薄而出。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曾经自称为我师叔的男人,将我所喜爱的女人给忍残的杀害。
我眼前的这个男人,跟我那便宜师叔王洛和,眉目之间长得极为相似,神态也几乎如一,更重要的是,他与王洛和修炼的,是同一种琊术——猿尸降;而不同的是,他是青出于蓝的那个。
然后我喊出了这个男人的名字:“王初成!”
他点了点头,似乎很⾼兴,说你终于想起我来了。他微笑,笑容里有些萧瑟和落寞。我记起来了,我们曾经在缅甸的原始丛林中<img src="in/jiao.jpg">过手,当时王初成还在萨库朗的阵营中,带着两头凶猛山魈出现的他如同魔头降世,而他那恐怖的猿尸降化⾝,差一点就将我撕碎成了两半,是个一等一的⾁搏⾼手。
然而这个在猿尸降状态还保持清醒的男人,在那时并没有上演传奇。
他在嚣张地登场之后,还没有将自己的实力淋漓尽致地展现,便在转瞬之间,被我、杂⽑小道、小妖朵朵和肥虫子毫不讲究脸面地一通围殴,最后在小妖朵朵神奇的青木乙罡打击之下,从两米多的金刚大个儿,回复成现在这般模样,然后被我一把扔进了溪⽔里。
而后在牢房里解蛊,当时我心焦逃狱,也未曾留意这相貌。解了蛊,而后便再也没见着。
算一算,是有大半年没有再见了——萨库朗基地已然被我们捣毁,剩下的即使不被摧毁,也被穷得耗子哭的缅甸军府政征收了,善蔵死了,黎昕杳无音讯,护教的金山大神被杂⽑小道含愤袭杀,费尽心力召唤出来的小黑天被般智上师、七剑和大师兄连番围攻消亡,整个组织都差不多已经崩溃了。
不知道这个王初成,是怎么逃出来、并且出现在这里的。
当然,我此刻最关心的,是王初成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伙人?
于是我故作轻松地跟他打招呼,说嗨,好久没见了,最近过得还好吧?
王初成眯着眼睛看我,说其实我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该恨你——感谢你,是因为你帮我摆脫了萨库朗的束缚,帮我彻底逃出了善蔵那个魔鬼的掌控,这一点,我应该向你表达我的谢意;然而,摩罗上师在那一战中也死了,他们承诺给我找寻延命的秘方失传了,之后我流落辗转,一路漂泊到了港香,又来到了这里,准备开始我新的生活,安享剩下的残生,然后命运又让我遇到了你——你坦⽩跟我说,陆左,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作王洛和的老者。
见他一副笃定的表情,我知道隐瞒并没有用,于是点头,说认识。
王初成神⾊哀伤地回忆起来:他出生于掸邦老街一个贫困的华人家庭,十三岁就没了爸,在老街上给人打零工,供养他⺟亲和两个妹妹,受尽欺凌;后来缅北战<img src="in/luan.jpg">,他⺟亲和大妹死了,就剩下一个小妹,才六岁,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叔出现了;王洛和与他⽗亲自小离散,一直在跟随一个国中来的老巫师,在山林里做苦修,但是资质有限,直到那个老巫师行将朽木,都没有能够学成什么东西,便回家来了。
是王洛和,把他和他小妹从死亡边缘线给带回来的,他叔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却有一⾝本事。他叔带着他和他小妹辗转四处,终于在他叔一个师兄的介绍下,加⼊了萨库朗,⾐食无忧起来。
然而可惜的是,好⽇子并不多,他叔和他都被教里面的摩罗上师给看出有修行猿尸降的资质,于是他们便被善蔵挑中,做了那老鬼的试验品——他叔是自愿的,他却不是,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一同浸泡那山魈鲜⾎和脑浆、涂抹腐烂⽪⽑的十个人里,就有八个先后感染死去,就剩下他和他叔成功了,却需在每个月圆之夜的前后几天,<img src="in/bao.jpg">受那如被万虫蚕食的痛苦…
他叔后悔了,真的后悔将他带到那个鬼地方来,但是他们却不敢怎么样,第一是因为这猿尸降每个月那几天都要忍受着无尽的煎熬,没有摩罗上师配的药,只有靠鸦片来缓解痛苦,第二是因为他小妹被送到泰国曼⾕最好的学校读书、工作和生活,一直都被萨库朗的人所严密控监。
后来他叔悄悄告诉他,说他叔的师⽗那一脉,原来是来自于苗疆,祖上还曾经出现一个被称作“汉蛊王”的大人物,但是后来他师祖带着几个师叔伯去洞庭龙宮的时候,惨死了,就剩下一个人逃回来。他师⽗一直怀疑自己的二师兄,便是害死师祖的叛徒,只可惜后来一直在打仗,而后战败,流落到了东南亚,浑⾝伤病,便再也没有提及。
那二师伯一脉,定然继承了汉蛊王的一本奇书,名曰《镇庒山峦十二法门》,当中应是有解脫猿尸降的记载。他叔思虑了很久,说他自己老了,不要紧,但是王初成却还小,总不能这么过下去,十年死亡,于是决定孤⾝前往国中,去找寻那本书的下落…从此他叔再也没有回来过。
王初成盯着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些么?
我默然,之前那个在我心中一直扮演着丑恶角⾊的王洛和,形象顿时丰満了一些。不过也许是立场不同,所以我们看到的侧面也不一样——王初成心中満満都是他叔对于他的付出和慈爱,然而在我心中,对那个屡次要致我于死地、并且当着我的面将小美忍残杀死的家伙,却实在喜<img src="in/huan.jpg">不起来。
每个人都有着善良和丑恶的一面,即使是法西斯希特勒和独裁者斯大林,对待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也是一个让人感觉温暖的人,他们的朋友感恩,但是让那无数惨死于杀屠和大清洗的人,情何以堪?
王初成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心虚了,又问:“如果你最亲近的亲人被杀死在异国他乡,而你又有报复的能力,那你会不会动手?”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成竹在<img src="in/xiong.jpg">的男人——他还真的不是很了解我,他见我一个人孤立无援,又才大半年过去,那个剑法⾼明的小道士不在,能够发出恐怖青光的小妖精也不在,便觉得能够战胜我。这么说来,他或许真的是如他所说,仅仅只是碰巧了——若如此,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我笑了,说你的意思,是想怎样?
王初成脸⾊越来越冷,说我不知道我叔是怎么死的,后来我叔的一个师兄告诉我,说我叔死在了东官,所以我才来到这个城市。一年半了,他的尸骨只怕是早就已经寒冷如冰了,不过,若是你能够下去陪他做伴,我想他一定会十分安慰吧?
我摸了摸鼻子,说你不想要那猿尸降的解法了么?
他摇头摇,咧出一口洁⽩的牙齿,说杀了你,一切都有了。这话说完,他那洁⽩的牙齿开始变长,狰狞恐怖,然后全⾝裸露出来的⽪肤钻出了一丛丛又耝又硬的黑⽑来,⾝体膨<img src="in/zhang.jpg">,宽松的⾐服开始变得紧绷,像吹气球一般,变成了一个两米多⾼的黑猩猩,満脸的痛苦和难受,眼神凶悍地盯着我。
我后退一步,正想如何对付这人猿泰山呢,突然从我后面传来了一声恐惧的大叫,我一回头,竟然是过来找我的老万。见到这恐怖情形,他吓得手中的工具包都掉落,一庇股坐在沙石地上。
王初成动了,他竟然没有找我,而是冲向了坐在地上的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