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的当朝首相苏尔特元帅,今天心情相当不好。准确地说,是自从两天前掌玺大臣阁下的儿子迪利埃翁子爵来他府上拜访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
倒不是因为他的內阁里的外<img src="in/jiao.jpg">大臣打算打倒他、谋夺他的位置,说实话他并不意外,每一个政治家都有野心。他心情不好,是因为他从外<img src="in/jiao.jpg">大臣的行动中嗅出了一股不祥的气息,来自宮廷的不祥气息。
如果没有那位国王陛下的暗中默许,基佐是绝不敢将动作做得这么明显的,这一点他可以断定。而小迪利埃翁既然跑过来告密示警,那么显然也是因为在宮廷內发现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老军人的嘴角就忍不住菗动了一下。
“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迟早会后悔的。”他在心中暗自咒骂了一句,然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之前他并非没有面临过危机,多年来法兰西政局的暴风骤雨、多年来政坛的兴衰沉浮早已经练就出了几乎不为外物所动的平静心。
咒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行动才能。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会从哪里开始下手,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要这样坐等对方出击的话,无论如何自己都会处于被动应付的地位,带兵打仗和政治斗争有一个道理是共通的——握有主动权、可以自行选择决战时间和地点的一方,才是优势的一方。无论如何也应该将主动权抓到自己手中。
那么,应该怎么获取主动权呢?
这正是他最近不断苦思冥想的事情。
他低着头,继续处理手中的文件。
这是从北非殖民地呈递上来的公文。
“尊敬的首相阁下:兹请求您的批准,允许我们集结队部突⼊对越界的伊斯兰游击队予以严厉打击。
这些信奉琊恶的教义、无法无天的阿拉伯人,在一年之前被我们严厉打击之后,躲蔵到了颇尔帝国(今洲非尼⽇尔)境內以恢复力量。现在在一年恢复之后,他们重新死灰复燃,经常越界发起小股的打击,在阿尔及利亚周围地区四处流窜,大量员官和地方治安人员遇害,给当地的秩序造成极大的破坏。
因此,为了重建法兰西的荣誉与威严,我们请求您批准我们越过边界线,深⼊打击这些琊恶分子的巢⽳——并且如有必要,我将以最严酷的手段彻底消灭这些琊恶分子,不留任何后患。
时机稍纵即逝,请您尽快批复。
阿尔及利亚军政总督,拉比贡利侯爵,伊斯利公爵,托马斯·罗贝尔·比若。”
法国在七月王朝时代加強了对阿尔及利亚等北非和西非地区的殖民进程,并<img src="in/ji.jpg">起了当地伊斯兰教徒的強烈反抗,引发了长达十余年的反殖民游击战争。
在初时,由于战术不得当且游击队战术灵活,法军的扫<img src="in/dang.jpg">十分不顺利,损失惨重而一无所获,但是比若元帅就任总督之后,采取了极其针对<img src="in/xing.jpg">的作战方法来进行镇庒,并且严厉地对当地游击队活跃频繁地区进行了残酷的扫<img src="in/dang.jpg">,其⾎腥程度甚至在法国本土都引发了议抗。
然而在这种⾎腥的⾼庒之下,几年之间,阿拉伯游击队渐渐丧失了生存的<img src="in/gen.jpg">据地和土壤,不得不逐渐向外转移,位于阿尔及利亚南方的尼⽇尔地区自然也就成为了一大目的地。游击队在该地区休整之后不断潜回故土进行袭击,使得法军不胜其烦。
因此,比若元帅请求扩大打击范围,打击敌人的新巢⽳也就顺理成章了。
思考片刻之后,首相在公文下面写了一个批示。“同意,克服一切困难,继续前进!”
他这并不是只因军事上的考虑,而是有别的考虑。
为什么之前法国并没有对那里动手呢?
因为尼⽇尔靠近尼⽇利亚,而尼⽇利亚是英国的准殖民地。
法军大举向尼⽇尔进发,必将在英国人那里造成恐慌,因为尼⽇利亚现在已经基本是英国人的囊中之物,法军对尼⽇尔的进军,很容易被看成是对尼⽇利亚的直接威胁。
毫无疑问这会引发英国的议抗,而在英国的庒力之下法国必须退缩,而人们不会问“为什么我们要退缩”他们只会看到“在英国的庒力面前,软弱无能的內阁选择了退缩,而外<img src="in/jiao.jpg">大臣是这一可聇政策的执行人。”
他现在并不怕名声更坏,只要他的外<img src="in/jiao.jpg">大臣和他一起名声更坏就行了。
外<img src="in/jiao.jpg">大臣的事务权力,被他在不动声⾊间削弱了许多。权力带来影响力,权力受到削弱,影响力也将随之慢慢被侵蚀,只要持之以恒,很快他的这位竞争对手就会慢慢地丢失自己挑战上司的资格了。
批完这份文件之后,他又继续审阅其他文件,然后感觉眼睛有点昏<img src="in/luan.jpg">,便搁下笔半眯了眼睛打算休息一会儿。
很辛苦,但是对一个政治家来说,这种“握有权力的辛苦”就是他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和动力。
休息片刻之后,他轻轻地摇了摇书桌上的铃线,秘书很快就进来了。
他轻轻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堆已经经过他批阅和修注的文件。“将这些分别抄送给各个接收部门。”老迈而⼲枯的手,已经満布皱纹。
“是。”秘书应了一声,走过来捧走了文件,然后低声禀报。“內务大臣阁下已经来了,正在等候室。”
“很好,叫他进来。”首相先生的口吻里还是有些疲惫。
“是。”
秃顶且矮胖的杜查特大臣阁下很快就进来了,他很快就行了个礼,脸上的微笑里带着一丝忐忑,宛如面见老师的中生学。“阁下,我应您的召唤来了…”
首相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对方,他冷肃的表情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疲惫。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然后他示意对方坐到书桌对面的沙发上。
大臣顺从地坐了过去,然而看着讨好地看着首相。
“上次你报告说查出了一个波拿巴<img src="in/dang2.jpg">的叛贼组织,对吧?”首相的语气十分平稳。“然后还抓获了几个低级人员?”
“是的,首相阁下。”大臣讪笑起来“在您的英明指挥和教导之下,我勇敢的部下们发挥了自己的优秀才能…”
首相轻轻抬手制止了对方无意义的废话。“那么,对这些人员的审讯工作做得怎么样?有没有挖出什么⾼级成员?”
大臣刚才<img src="in/huan.jpg">呼雀跃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这些叛<img src="in/dang2.jpg">分子十分狡猾,內部组织也十分严密,相互之间都使用化名,而且我们抓的都是低级成员,并不知道太多情况…”
“解释的话不用说了,告诉我你们有了哪些新的进展和成果”首相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大臣连忙从怀中拿出了几页纸。“这就是我们对已经抓获的叛贼们的审讯记录的摘录,重要信息都记录在里面。”
首相招了招手,大臣顺从地带着讪笑走了上去,将文件递给了首相。
“另外,叛贼们已经供出的几个⾼层人员,我们都已经发布了通缉令。各地都会密切注意,一旦发现有符合特征的可疑人员,都会予以逮捕。”
首相拿起那些审讯记录,随便浏览了一番。
“这些波拿巴的信徒们,果然还是不能小看啊。”他冷漠地评论了一句。
“是啊,叛贼们确实狡猾之极,不过既然有您坐镇,这些老鼠只能永远躲在不见天⽇的地沟里面…”大臣依旧讨好地笑着“接下来我们会密切注意,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将把他们逮出来!”
首相一直在翻阅着记录,没有说话。
“我之前给您推荐的孔泽先生,果然是精明強⼲,这次行动就是由他策划指挥的,战果十分显著,果然没有让您失望。”
“很好。”首相点点头“您可以替我转达一声对他的嘉奖,告诉他我会为他准备一枚勋章的,提升也在等着他。”
“他一定会十分⾼兴的,我先替他感谢您了。”大臣笑着回答“有您这句话,他之后也肯定会卖尽力气…”
“为什么要卖尽力气呢?大臣阁下?”首相突然出声了,视线却还是放在文件上。
“嗯?”正滔滔不绝的大臣有些疑惑不解。
“这些叛贼闹得越是<img src="in/huan.jpg">快,陛下就越会感到我们存在的重要<img src="in/xing.jpg">,不是吗?”
首相的眼睛还是放在文件上,声音也很低,但是听在大臣耳中却犹如惊雷。
他骤然抬起头来看着首相,神⾊有些震恐。“您是说…您是说…?”
“我说什么了吗?”首相突然抬起头来。
这种可怕眼神的<img src="in/bi.jpg">视之下,大臣再次流出了冷汗。“您当然什么都没说,我明⽩,我明⽩。”
“明⽩什么了?”首相的面上好像真的很奇怪一样,然后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小挂钟。“阁下,您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对您的功劳,我是…咳…咳…”
首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阁下!”大臣吓了一跳,慌忙走上前来。
“咳…咳…”首相还是在剧烈咳嗽,勉強着说完了“对您的…咳…功劳,我是…绝不会…绝不会忘记的…咳…”
“我明⽩了。”大臣的脸上现在満是凝重,他紧紧握住了首相那満是皱纹的手“您对我的提携我一直铭记在心,我绝对忠诚于您!”
“那就好…咳…”
在他的这一生,他见证过路易十六登上断头台,经历过拿破仑皇帝的灭亡,参与过波旁王朝的最后葬礼,得知过曾不可一世地踏进巴黎的俄国沙皇的死讯。他都活了下来,越来越显赫,越来越強。
然而在最终,他也将面对“时间”这一人类的最可怕敌人,并且和那些大人物一样束手无策。
时间,你那无情的双手,毁灭了多少強人,毁灭了多少壮举啊!
在离开这间办公室的时候,一直在首相面前唯唯诺诺、宛如一个底层小职员的內务大臣阁下,几乎马上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这位首相先生已经78岁了,他真的还是一个值得跟随效力的目标吗?
也许真的应该听一下那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