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许多各地的大商家建立起来的会馆,这些会馆功能很多,有提供各处旅住宿之用,也可替在外的客人捎信回家,当然,如果有某个地方的人落了难,自可去会馆寻求帮助。
江南本是鱼米之乡,在京城江南好些地方的会馆就有许多,这江浙会馆就建在京城繁华的舂景路上,是由大盐商耿固友出资兴建的,耿固友在盐商中威望很⾼,也有一颗侠义心肠,他建这所会馆倒也不是为了多赚银子,不过是为了给江浙各处在京城的客人提供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已。
例是这⽇下午,<img src="in/yan.jpg"><img src="in/yang.jpg">⾼照热的不成的时候,一个⾝穿青布长衫脸上写満疲惫,头上脸上満是汗⽔的青年手中提着个布包进了江浙会馆的大门。
和外边的炎热不同,会馆之內只觉一阵凉慡,那青年抹了一把汗,以袖当扇扇了两下,便觉得又活了过来。
“于举子,你这又是去哪处写代书信了?”
会馆里这会儿子值班的小伙计一脸笑容的过去,他将手中端着的大茶碗递了过去:“今儿这天着实的热,赶紧喝口茶歇息一下吧。”
那于举子接了茶⽔猛灌了几口,又有一阵汗意发出,这会儿子他倒不觉得热,只觉得遍体的舒慡,他把茶碗还给伙计:“谢了,今儿可不又出去帮别人写信了,可巧中午的时候有个客人一连写了好几封信,这不,就写到这个时候了,虽然热了些。不过今天赚的钱却够几⽇住宿吃用了。”
伙计一笑:“掌柜的早说过可以免了你的住宿费用,你去偏不听,硬要自己撑着,这不,吃苦了吧。”
于举子一摆手:“我有手有脚的。又没有到那揭不开锅的地步,哪里就用得着免去费用,你们这会馆每⽇家不知道有多少人住,都要免费,还不得赔死。”
伙计笑了笑,一边请于举子坐下。一边心说这于举子倒也是个好人,心<img src="in/xing.jpg">当真的好,且也不是那贪图便宜的贪婪之人,更可贵的是,他没有时下读书人的迂腐之气。难怪掌柜的看中了,想到这里,伙计又想起一事来:“当初介绍您来的那位娘子不是帮您<img src="in/jiao.jpg">了好些银子么,那些银子可⾜够您好些⽇子吃喝了,要我说,您也是放着有福的⽇子不会享。”
于举子摆了摆手:“莫说那位大娘子了,人家是一片好心,一个弱女子帮我介绍会馆已经很不错了。我怎能再要人家的银子,那银子我都存着呢,等再见到人家的时候。自是要还的。”
伙计无奈头摇:“这于举子当真是正直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便见外边进了一个穿着茶⾊薄绸长衫的胖乎乎一脸笑意的约摸有三十来岁的男子,他一进门就问小伙计:“于子然于举子回来了么?”
小伙计笑着一指于举子:“这位客官今儿来的真巧,这不,于举子前脚进门,您后脚就寻了来。”
那客人上下打量于举子。半晌后方浑⾝颤抖,犹自不敢置信。指着于举子惊问:“小猴子,你是…小猴子。是也不是?”
于举子听了这话顿时也<img src="in/ji.jpg">动起来,猛的站起大声问:“你是,是谁?怎知我的小名?”
小伙计一瞧,得,这应该是亲人相认吧,没他什么事,他还是躲个懒吧,便躲到一旁的小桌前爬下打起呼来。
这来的客人却是于希,前次他得了李鸾儿的信儿特特的赶了来,却哪晓得他侄子正好不在,再加上他有事在⾝,只问了一些情况就急匆匆走了,今儿正好官家那里不用他伺侯,他就又菗空出来寻找侄子,刚刚巧被他碰上了。
“我是,小猴子,你真不认得我了,也是,当初家里发大⽔的时候你还小,怎么会记得我…”于希于子然的眉眼间已经瞧出来了,这确实是他侄子无疑了,那长相,和他记忆中的兄长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想到一晃眼你竟长这么大了,小猴子,我,我是你叔叔啊!”
于子然仔细打量于希,确实从记忆深⼊扒拉出来一些事情,他也还记得晃忽多年前他的小叔叔经常带他去玩,还趴在地上做大马给他骑,童年记忆中,他和这位小叔叔相处的最多,后来,他们举家逃出来,却是失去了叔叔和<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的音信…
“叔,叔…”于子然上前一步,纳头就拜:“拜见叔⽗大人。”
于希赶紧将他扶起,眼中含泪打量于子然:“好,好,没想到我于希这辈子还能找着亲人,老天有眼啊,竟叫我于家不绝。”
于子然和于希相见过后,便想着这里人来人往确实有些不便,就邀于希到他房中相叙。
于希自然没有不允的,在去往于子然房中的路上,于希嘴角含笑,一个劲的打量这个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侄子,于子然长的极像是于希的哥哥,个子⾼⾼的,⽪肤也⽩,眼睛不大,却因着脸型方正显的那双不大的眼睛很有神彩。
于希瞧着,打心底里⾼兴,却是觉得他这个侄子没有一处不好的。
一进到了后院,在后院的僻静处,于子然打开一间小屋请于希进去坐。
于希打量这小屋,发现这屋子采光尤其不好,显的屋里昏昏暗暗,而且,通风也不好,这大夏天的进去之后只觉一阵闷热。
想着自家侄子整⽇里就住在这种地方,于希一阵心疼:“你这孩子,怎生…唉,你受苦了。”
“侄子倒不觉得苦。”于子然请于希坐下,亲倒了茶奉上:“叔叔,这茶不好,叔叔将就些吧。”
能见到侄子已经得到之幸,于希哪里还会在意茶好不好的,他在意的是这茶是侄子亲自倒的,他接过来喝了一口。顿觉一阵苦意,还有一阵涩意,再看那茶⻩⻩的沉沉的,碗底全是茶沫子,于希更加的心疼。
于子然并没有坐。而是垂手站在一旁:“侄子如今有吃有喝,掌柜的也心善,允了侄子每⽇在会馆的书房內看书,侄子觉得是真的不错。”
“唉!”于希叹了口气,放下茶碗:“原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你们,哪知道。我得了信儿的时候,你…咱家的老爷子,还有你⽗亲⺟亲和你妹子竟都没了,就你没有下落,我就一直在找。可巧前些⽇子李大娘子告诉我你的下处,我就寻了来,却是没碰到。”
“如今叫咱们叔侄两个相遇,侄子已经很満⾜了。”于子然一笑:“说起来,我能到江浙会馆栖⾝,也全凭了李大娘子,她还给我<img src="in/jiao.jpg">了好些银子,只是我过意不去。便将银子攒了起来等哪⽇再碰到她就送还给她。”
于希一摆手:“无妨,我与李大娘子是故人,也受过她的恩惠。反正咱们爷俩儿受人家的恩多了,虱子多了也不觉得庠,一些钱财倒是没什么防碍的。”
“那我更要感<img src="in/ji.jpg">人家了。”于子然一拱手:“我倒没什么,叔叔受了人家的恩,我也得想着法子还上。”
于希忍笑:“你啊,倒是个傻的。怕是咱们以后欠人家的一世也还不清的。”
说到这里,于希自然要问问于子然这些年的生活。还有他老⽗如何过世,兄长嫂子又是怎么着的。怎么发送,于子然怎么逃了出来,这些都要仔细的问清楚。
说起一家人被害,于子然一脸的悲痛<img src="in/yu.jpg">绝,又是义愤填膺:“叔叔应该也知道,这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那知县仗着京里有人撑<img src="in/yao.jpg">,胆子可是大的紧,由着他小舅子強抢民女,将我妹子活活的<img src="in/bi.jpg">死,这还不算,⽗亲上门讨理,还被他们打死…”
于子然说到情动处那双不大的眼睛満是泪⽔,于希听的也是紧握拳头,狠命克制着才没有砸东西发怈,于子然一行说一行哭,哭的悲痛的时候再也站不住,于希拉他过去扶着才叫他稳住⾝形。
等于子然说完,于希也是満脸的泪:“好孩子,真难为你了,你放心,以前叔叔寻不到你叫你受了苦,以后,有叔叔在,必然保你荣华富贵。”
“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叫我爷爷,我爹我娘我妹子九泉之下得以瞑目。”于子然狠狠一拳捶在桌上:“我上京来一是想查明仇人的靠山是哪个,二来多攒些钱多认识些人好参加会试,等到有一⽇我得中进士,我自然是要报了这灭门之仇的。”
“好,好。”于希欣慰的笑了:“真不愧是我于家的子孙,好孩子,我是你亲叔,那被害死的是我爹,我哥哥嫂子,我的亲侄女,这仇,咱们爷俩一起报。”
于子然没有推脫,他没了⽗⺟,于希就是他最亲的人了,都是于家子孙,于希要报仇是理所当然的,再者,有人帮忙,他也有个支撑,心里也有些底。
讲完了自己的事,于子然又问于希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这一问,于希面现难⾊,于子然察觉到了,惊问:“怎么,难道叔叔⽇子不好过,叔叔放心,即然侄子认了亲,就该孝敬叔叔,侄子这里还有些银子,叔叔若是急用就拿去吧。”
于希一阵感动,心里话,到底是一家子⾎脉至亲,再没人比这个侄子更亲近的了。
摇了头摇于希叹道:“我哪里缺那些钱,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
说话间,于希将他如何安葬了⺟亲,如何去势进了宮,如何得到赏识伺侯太子,又是如何在太子登基之后得了权势的。
他拍拍于子然的头:“先儿你受了苦,叔叔并不知情,如今即是知道了仇人,叔叔便是凭着这张老脸不要去求人也要好好报咱家的仇。”
他起⾝打量于子然的住处:“这地方是住不得了,可巧我在京里有个宅子,你先搬过去吧,自此之后好好读书,等得中了进士,也算是光耀咱们于家门楣。”
若是于希不是太监,有<img src="in/qi2.jpg">有子的,或者于子然还会推脫一番,可他知道这个叔叔也是命苦之人,竟是再不能留后的,心下也知于希必然打定了主意要将一切银财人脉都留给他用的,也就不推脫,欣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