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就有人来开门,王太监走在前面,他⾝后还跟着几个体格健壮的男人。 章节更新最快
孩子们全都紧张起来,穿好⾐裳,在通铺前站好。王太监说了句:“噤声!”便让孩子们跟着他来,出了院子,往东走了一刻钟,就到了一间黑漆大门的屋子前面。
一般的房子都是朱红的大门,讲究些的人家,会在木门上雕花彩绘,谁都不会往门上刷黑漆,不吉利,死人才用黑颜⾊呢。
这一路上都没人敢说话,小二心里怦怦直跳,连醉紧紧拉着小二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声惨叫,那声音⾼亢凄厉,隔着门板传出来,听得一院子的孩子都打了一个哆嗦。
云秀吓得厉害,眼泪怎么也擦不完,腿也软了,站都站不住。
赵青扶着他,在云秀耳边轻声道:“想想你姐姐,她因为没有嫁妆,在夫家受尽欺凌,你<img src="in/ting.jpg">住了,在宮里混出个样子,给你姐姐争一口气。”
赵青硬朗的声线钻进耳朵,云秀心里觉得安稳多了,他狠狠擦了擦眼睛,点头道:“我一定得多挣些银子,全砸在姐夫脸上,看他还打我姐姐…”说到最后,声音又哽咽起来。
赵青<img src="in/rou2.jpg">了<img src="in/rou2.jpg">云秀的头发,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我帮你攒,一千两,⾜够把那土财主砸死了。”
二人说话的工夫,屋里又传来几声叫喊,每一次都跟杀猪似的,又尖又利,直挠人的心窝。
到底是有多疼,多难受,才能让一个人叫出来的声音都不像人声了?
小二还没来得及细想,黑漆大门左右一分,随着一股浓重的⾎腥味,一把尖细的声音飘了出来。
“下一拨。”
小二心里一紧,还没等他害怕,王太监⾝后的几个男人就闯了过来,推搡着小二他们进了黑漆大门。
连醉还拉着小二的手,混<img src="in/luan.jpg">中也不知被谁拍了一把,小二望空一抓,却什么都抓不到了,他和连醉分开了。
小二被领到左边的屋子,而连醉则去了右边。
一进屋,眼前就是一黑,兜头被罩了一块黑布,只余下口鼻,眼睛被黑布挡得死死的。
小二什么也瞧不见,心里更慌了。⾝上的⾐裳被人拉扯着,小二刚要挣扎,下巴就被一双大手钳住了。那双大手长着硬茧,十分有力,他硬掰开小二的嘴,把一碗烈酒灌了进去。
呛人的酒味扑⼊鼻腔,小二下意识的想躲,无奈下巴被人钳着,怎么也动不了。辣火辣的酒<img src="in/ye.jpg">流进喉咙,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嗓子和胃都烧灼起来,浑⾝都发了热。
人被架上⾼台,四肢敞开,分别捆好,此时酒劲儿也上来了,小二觉得脑子里一阵晕眩,五感都变得迟钝,周遭的事物也像定了格似的,变得缓慢而遥远。
下⾝一凉,<img src="in/ku.jpg">子褪了下来,股间被一个凉凉的物事不停涂抹,有人庒住了小二的⾝体,不让他随意<img src="in/luan.jpg">动,跟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事后想起来,小二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有多疼,眼睛被黑布挡着,小二看不到净⾝的过程,只凭耳朵听来的感触,已经丧失了那种⾎淋淋的恐怖。那碗烈酒是宮中特制的,又烈又容易上头,人喝了以后,很快就会醉倒,小二从没喝过酒,又饿了三天,那一碗酒下了肚子,和喝了一碗⿇药的效果相当。这些,都多少缓和了净⾝时所遭受的痛苦。
然而,即使是如此,还是有两个孩子,再也没能从那间黑漆大门的屋子里走出来。
净⾝后的头几天,连下地都困难,小二他们被挪进一间避风避光的屋子里,窗户上都用厚厚的棉布挡着,门口也挂了厚实的门帘。
小二他们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净⾝前的那几天里,不让他们吃饭喝⽔了。被割去的地方实在尴尬,如果不把肠胃清⼲净,万一被排怈物污染,伤口就会化脓溃烂,一旦发起热来,小命也就难保了。
⾚条条的躺在<img src="in/chuang.jpg">板上,小二觉得自己像条快死的鱼,翻个⾝会疼,动一动会疼,甚至连<img src="in/chuan.jpg">一口气,都疼得要命。
每天都会有人来给小二他们换药,每换一次药,都如同上刑一样,伤口被药油浸得火烧火燎,孩子们不堪忍受,只能痛苦的嚎叫着,屋子里到处都是哀叫和哭泣的声音,简直像进了地府炼狱一般。
忍着痛也要走路,又过了七⽇,伤口结痂,为了不让伤口长死,王太监每⽇都要带着人进来,<img src="in/bi.jpg">小二他们下地走路。
伤口疼得厉害,没有一个孩子愿意起来,王太监<img src="in/yin.jpg">沉着一张脸,冲着屋里喝道:“不想残废就给我爬起来,都下来!”
喝命一声,⾝后带着的人一拥而上,从铺板上把孩子们揪了起来,硬<img src="in/bi.jpg">着让他们在地下来回溜达。
连醉实在忍不了了,他梗着脖子赖在<img src="in/chuang.jpg">上,双手死死抓着铺板“我不走,疼死了,我不走…”
王太监冷笑一声“为你好你倒端起来了。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的苦还有得受呢。既然进了宮里,就别想着舒坦。”
手里的⽪鞭子早就预备好了,王太监快步上前,照着连醉的<img src="in/xiong.jpg">口狠甩了两鞭子“起来!疼也得走,不走你就废了。”
小二怕连醉再挨打,急忙忍着疼扑上去,把连醉拉了起来,⾝上被鞭梢扫了两下,小二疼得直抖,眼泪再也忍不住,他无声地哭了起来。
背井离乡,被爹娘舍弃,又遭了这么一场罪,小小的孩子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这样对待。这哪里是人过的⽇子,被人阉割,被人辱骂、毒打,还没进宮,小二就觉得他已经快要死了。
连醉见小二哭了,心里发急,他不再报怨,咬着牙爬了起来,和小二彼此搀扶着,跌跌撞撞地下了地。
孩子们都是如此,你扶着我,我拽着你,一边哎哟一边忍着疼痛走动。
这样受刑似的过程一直持续了一个月,⾝上的伤口才算渐渐好了。走动时虽然还是很疼,但也不像开头那几⽇似的钻心噬骨了。
伤口好了,进宮的⽇子也就到了。
宏佑十三年三月,净⾝一个月后,小二和连醉等人终于走进了这座威严矗立的皇城。
小二如今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个<img src="in/yin.jpg">沉的早上,密布的乌云庒在头顶,大雨将至,空气冰冷嘲<img src="in/shi.jpg">,他们从慎刑司出来,一路往北,穿过朱雀大街,一直来到皇宮的正门前。⽟带桥上的汉⽩⽟栏杆,皇宮正门上的兽头环,宮门前的金吾卫…这些,都永远地留存在了小二的脑海中。
⾝为奴才是没有资格走正门的,王太监领着小二他们又往北走,从永安门进宮。
在慎刑司时,王太监就让小二等人背<img src="in/shu.jpg">宮中的主要建筑和地形图,一进宮门,小二就凭着记忆对照,⼊目満是红墙碧瓦,⾼大的宮墙隔断了外面的世界,⻩灿灿的琉璃瓦下,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雄伟宮殿,一切都是陌生的,小二心头浮起一丝不安的情绪,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感到彷惶和无助。
皇城分內外两城,二十四衙门和皇帝办公用的主要宮殿都设在外城,小二他们还没有正式拜师学过规矩,是不能进⼊內城,到主子跟前伺候的。
东离国的皇帝向来倚重內侍,因此并不噤止太监读书,相反的,有些內侍宦官的文学造诣极⾼,书画诗词都能称当世一绝。就比如现在的司礼监秉笔顾元武,他的一笔骈文写得风流俊逸,工笔花鸟更是人人称诵,就连那些朝中大臣,当世鸿儒都以家中蔵一副他的佳作为荣。
为了教导新⼊宮的小太监,自东离太/祖时起,就在宮中设有內学堂。內学堂隶属司礼监,由司礼监秉笔太监管理,除了教授小二他们宮中的礼仪规矩,还有翰林院的<img src="in/bao.jpg">学之士教小太监们读书认字。
这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家里穷,别说小二家,就是他们住的村子里,也没几家能供得起孩子读书的。家里人连饭都吃不<img src="in/bao.jpg">,念书什么的,是小二想都不敢想的事,即使心里望渴、憧憬,慢慢的,也全被生活琐事消磨⼲净了。
没想到,进了宮里,竟然有人教他读书认字了。
小二觉得⾼兴,能认字,能看书,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处,有了这个好处,⾝体再疼再难受,也变得可以忍耐了。
云秀和连醉也觉得⾼兴,可赵青却冷静得多,得知他们⼊宮后,要先在內学堂中学习两个月,才能⼊內宮当差,只是冷笑道:“会认字的奴才,只不过比睁眼瞎更好使唤罢了,左不过是奴才,有什么值得⾼兴的。”
小二他们早习惯了赵青这副模样,他说话尖刻,人也总是冷冰冰的,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和冷漠,可对他们却是极好的。
自从结拜以后,赵青这个大哥就格外照顾他们几个小的,吃饭时总是赵青抢在头里,他年纪大些,⾝材也比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壮,总能比别人多抢几个净面馒头回来,分给小二他们吃。不只赵青,云秀、连醉,甚至是最贪吃的马诚,都会在吃饭的时候,省下一口半口的分给小二吃。在他们心里,小二是最小的,一个头磕在地下,他们都拿彼此当做这个皇宮里最亲近的人,有生之年,他们也许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而这些结拜来的兄弟们,就是他们这些孤苦飘零的孩子,心中最后的依托。
小二心中感<img src="in/ji.jpg">,在家里时,自己的亲哥哥都没有这样体贴关照过他,这份情谊实在难得,小二牢牢记在心里,甚至到⽇后,他们各奔东西,因造化弄人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小二心底也依然没有忘记当初的这份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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