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武连忙问道:“你可是有了什么法子去筹措粮草?”
阮云卿抿了抿<img src="in/chun2.jpg">,目光看向窗外,他手指着东城的方向,冷声说道:“国难当头,太子殿下为国请命,要去前方浴⾎杀敌,他们这些留在京中安享太平的达官显贵们,也是时候该为家国出点⾎了”
顾元武立时明⽩了阮云卿的意思,他要向京中的皇亲显贵们征粮。
“不可”顾元武断然否定“且不说皇上答不答应,就是那些皇亲国戚们,也不会乖乖地把粮草拿出来。”
“我自然知道。”阮云卿不噤一笑,他眸中的冷意更甚,口中却轻声笑道:“只是如今可由不得他们,拿也要拿,不拿也要拿今时今⽇,是他们要求着太子殿下北上平叛,好让他们多过几天太平⽇子,于情于理,他们都该撕些⾎⾁下来,慰劳慰劳三军将士”
“你”顾元武有些愰神,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在宋辚⾝边久了,阮云卿如今,也时不时会冒出些冷冽气质,说话办事大胆<img src="in/ji.jpg">进,简直与宋辚不遑多让。
“胡闹”顾元武拍了桌子,他愤然起⾝,训斥道:“你这话一传出去,准得惹来百官弹劾你让太子殿下⽇后在朝中如何立⾜?人们一提起来,就会说太子横征暴敛,暴<img src="in/nue.jpg">无端这骂名你担得起么?”
阮云卿默然半晌,心中的意念却更为坚定。他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可情势所<img src="in/bi.jpg">,连命都要保不住了,还管那些骂名做什么?
“若殿下得胜还朝,他平叛有功,瑕不掩瑜,⽇后的威名自然⾜以盖过这小小的骂名。”
阮云卿说得平静淡然,仿佛那些骂名庒<img src="in/gen.jpg">就不⾜为惧。顾元武越发恼火,不由怒道:“那若是没有胜呢?”
阮云卿闻言顿了顿,才道:“若是没胜…呵,江山都没了,<img src="in/xing.jpg">命尚且难保,到时就更加没人会在乎什么骂名了。”
顾元武一时语塞,阮云卿话说得尖刻,然而却也十分在理。此时兵临城下,若是宋辚挡不住叛军,那么亡国也就在朝夕之间,他们的生死存亡全都系在宋辚⾝上,这一仗若赢了,那么宋辚必将成为东离的英雄,而得到万民拥戴。到时民心所向,溢美之词势必如滚滚洪⽔,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就算那些权贵们说宋辚不好,也会淹在这些称诵声中,连个⽔花都翻不起来。
顾元武心头一震,仔细想来,越发觉得阮云卿说的没错。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宋辚败了…到时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逃难尚且不及,还有谁会顾得上去追究这些小事。
自己真是老了。
顾元武不噤头摇感叹,他一番思虑固然周全,但却太过保守温和,平⽇里或许还不显,可到了这紧要关头,行事却远不如他们这些年轻人有魄力和冲劲。看来不出几年,自己就得给眼前这个孩子退位让贤了。
轻叹了一声,顾元武问阮云卿道:“说说罢,你想怎么办?”
非常之时,必用非常手段,既然阮云卿说的有理,顾元武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立刻问他具体细节,想要如何从那些素来一⽑不拔的权贵们手中拿出钱来。
阮云卿心下<img src="in/huan.jpg">喜,感<img src="in/ji.jpg">地朝顾元武躬⾝施礼。
有了顾元武的支持,此事施行起来绝对是事半功倍。这计策毕竟还要他和刘同向皇帝请旨,颁下临时律法,才能通行无阻。阮云卿年纪尚小,虽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可心里到底还是希望有像顾元武这样的老姜,在一旁肯定支持他的。
“我是如此想的…”
阮云卿连忙细细说来,顾元武听着,听着,嘴角不由得往上轻扬,心道:这个孩子,行事已然有了几分刁钻老辣,亏他怎么想来,竟能想出这么个损主意来,若此时在这里的是刘同,他们这一老一小,爷俩议论起这整人的主意来,准会多出许多心得体会。
阮云卿所提的计策,是要皇帝下旨,強制征兵。
家国打仗,兵源不⾜,下旨征兵也是常事。东离例来是三年征一次兵,全凭自愿,只要是年満二十五,⾝⾼七尺的东离子民,皆可服役成为府兵。成为府兵之后,可以免去徭役和一部分赋税,只要他们定期到州府巡视驻守,其余时候皆可留在家中,半农半军,自给自⾜,是不少穷苦百姓家选择的好出路。
近年来因与北莽<img src="in/jiao.jpg">战的关系,府兵被朝廷大量调往⽟龙关戍边,留在州府里的只有一少部分人马,这也是冯魁造反之后,可以从边关长驱直⼊,连破数城的原因。
过去征兵,通常也征不到这些皇亲显贵家里,当兵又苦又累,若是遇到战事,上了场战,那可是九死一生,玩命的营生,因此只要家里稍有些家底的,绝不会让自家的孩子上场战送死。也只有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百姓,才会贪图那几两军饷抚恤,而去当府兵。
而战时征兵向来都是扫地为兵,也就是说一旦打起仗来再征兵,就不再是全凭自愿,而是变成了強制征兵。不管你是念书人,还是当官的,只要家里有成年男子,户户都征,家家都要服兵役,除了少数的皇亲国戚可以免此役外,其余就连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不能免除。
如何征兵,早就在律法中写得明明⽩⽩,而阮云卿,则是要在战时征兵的国策之上再加上一条。
因为此次冯魁造反,已是国难当头,大军庒境。事关家国存亡,任谁都不能逃脫其中,只要打着这个旗号,相信宏佑帝一定会痛痛快快地颁下旨意,让兵部挨家征兵,过去是皇族不征,家中独子不征,⽗⺟新丧不征,而此时却要改成家家都征,户户出人。
你若不想去打仗也可以,那么就以银抵人,拿出钱粮来顶替家中的成年男丁。而且要按家中的人头多少算钱,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家里人口越多的,要<img src="in/jiao.jpg">的银子也就越多,不只是主子们,就连那些仆役家丁,丫头老妈子,也全都要计算在內,如此一来,必定是越富裕的人家出的银子越多。若是你悭吝小气,宁舍命不舍财,那就让你家的儿子,孙子⼊伍参军,去前方平叛杀敌即可。
顾元武听完阮云卿的计策,不噤眉目舒展,心下一松。这计策若能顺利施行开来,不只打仗的银子有了着落,就连兵源都可以添上好多,兵将粮草,在一夕之间都有了眉目,顾元武如何能不⾼兴。他欣然答应,忙道:“今⽇天⾊已晚,我明⽇一大早,就到辅政堂找刘大人,一同去皇上那里请旨。”
阮云卿见顾元武应承下来,此事已算成了三分,紧迫的心情不由得也舒缓了许多“此计只是战时应急,万一<img src="in/bi.jpg">得狠了,势必有人反抗,国中不能再起暴<img src="in/luan.jpg">,行事时一定要掌握好尺度才好。”
他思虑得如此周全,顾元武也噤不住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别的不说,就只是那些员官们,就不会乖乖听命行事,必定要找出诸多借口来搪塞。”
阮云卿怕的也是如此,这里面大有空子可钻,比如那些既不肯出钱,又不肯出人的富户,或是会想法子,用少量的银子从穷苦百姓家里买人来顶替自家的孩子,或是会收买征兵的员官,将家中人口少报瞒报,更有甚者,一旦这消息传开,那些富户们会提前将家中的仆役全都打发了,以求逃过一劫等等。总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历朝历代,都不乏此事。
忙提议道:“大人先别急着去请旨,还是提前一步,先将京中的户籍封存,然后逐步扩大,迁延至国全,将国中所有人家的人口状况全都登记造册。再推行此法也不迟。”
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一部分人趁机钻空子了。这一仗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长期备战,恐怕是东离未来几年要应对的大事之一了。
顾元武笑道:“好,我即刻派人去办。”先让人将户部围了,明⽇跟刘同商议后,再施行下一步的计策。
“还有…”阮云卿望着顾元武,<img src="in/yu.jpg">言又止。
顾元武忙问道:“都这时候了,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阮云卿躬下⾝去,向顾元武深施一礼,他沉声说道:“顾公公,云卿求你,执此政时一定要有偏有向,顾及一下穷苦人家的百姓。他们⾐食无着,哪里有银子出这个人头税,即使心里百般不愿,他们也要让自己的儿孙強征⼊伍。那些富户显贵们抱怨,为的不过是银钱受损,而他们这些普通的百姓,所失去的,却是自己的骨⾁至亲。”
“实在掏不出银子,情况又属实的人家,可以用徭役抵兵役,家中只有独子的,也可以免除此役…”
阮云卿轻言慢语,语调低沉,为那些无以为生的百姓考虑得详细周全,顾元武听得动容,不噤想到他过去看过的,阮云卿⼊宮时的存档,他被卖⼊宮,曾深受其苦,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想出这雷霆之策时,还是为了那些穷苦百姓留了一条生路。
阮云卿出此计时,初衷也的确是想从那些权贵家中讹出些银子来,一想到宋辚即将上场战<img src="in/ying.jpg">敌,而舒尚书等人却安然留守后方,锦⾐⽟食不说,还要时不时地惦记着要在宋辚背后捅刀子,若是不想法子整治他们一下,这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愤愤难平。
“若请下旨来,请顾公公一定支会云卿一声,到时強制征兵,这头一家,咱们就去舒尚书府上”
阮云卿露出一丝狡黠笑意,顾元武不由失笑,忙应道:“好头一家就去舒尚书府上舒尚书为国为民,乃当世楷模,想来定会大力支持,拿钱粮出来”
二人相视一笑,目光中心意了然,都不噤想到:只要宏佑帝颁下旨来,可就由不得他了,不给银子,就让兵部将他几个儿子全都拉到兵营里去,不给银子不放人,不怕这个老狐狸不乖乖就范。
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天至二更,阮云卿才从顾元武那里出来,一路回了端华宮,见天⾊晚了,也没去宋辚那里,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卧房。
一进门就吓了一跳,屋里跟遭了盗匪似的,箱笼家什全被人翻得底朝天,⾐裳扔得満地都是,桌案上摆的小玩意,也全都被带落地上,満屋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了,大门洞开,屋里黑漆漆一团。
阮云卿急忙退了出来,刚要喊人,不想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拦住他道:“云卿,是我”
阮云卿借着月光,举目观看,却原来是莫征从自己屋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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