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呦!哎呦呦!”一个瘦小的少年在看见车里有人下来之后,叫痛声比先前更加响亮,一边抱着膝盖哼唧一边満地打滚儿,嘴里还埋怨着说“大哥你也忒狠了,咱们只是想讨口吃的,又不是歹人,你⼲吗下这么狠的手,一个大人欺负一帮小孩,你也好意思!”
苏妙下了马车就走到林嫣和纯娘⾝边站着,眼看着那孩子一边強词夺理地抱怨秋华的“恶行”一边哎呦呦地叫痛,咕噜噜地向自己这边滚过来。网周围一片漆黑,唯有灯笼出的一点光亮,苏妙能看见那孩子生了一双大而古灵精怪的眼睛,他的四肢比普通的孩子要长许多,配上精瘦⼲瘪的⾝材,就像一只野生的猴子。这只小猴子转动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三言两语之后就滚到了苏妙的裙摆前,紧接着突然一跃而起,迅快地出手,就要挟制住苏妙!
然而苏妙比他更快!
这还只是一个少年,又正处在饥饿中,全凭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猛劲。话说这孩子也太小了,站起来勉強能够得上苏妙的<img src="in/xiong.jpg">口,在苏妙轻而易举地制住他之后,他拼尽了吃<img src="in/nai.jpg">的劲儿去挣扎也没挣开,反倒是苏妙抓起他的前襟,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好小!”苏妙两手提着他,打量了他一会儿,撇了撇嘴。
少年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给提起来了,刚才只是意识到这是个女人还没空注意其他,这会儿却现这女人居然比一般的女人要⾼很多,甚至比某些男人还要⾼挑,他惊诧地瞪圆了眼睛,紧接着哇哇<img src="in/luan.jpg">叫道:
“女巨人来啦!女巨人要杀人啦!”
“…”苏妙突然觉得很火大,松开他之后一拳砸在他的脑袋顶上“少胡说八道!混小子!”
“好痛!”少年抱着快被砸出包来的头,泪眼汪汪地瞪着她,用谴责的语气大声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一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你好意思吗,我又没做坏事,你凭什么打我,人家都说女人是⽔做的菩萨心肠,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你不说可怜我,还欺负我,我、我、我,哇…”他又气又饿又自怜,说着说着竟然大声哭起来。
“嘿,你这混小子!”就连秋华都看不下去了,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厚颜无聇擅长颠倒黑⽩的小乞丐,差一点就要出言骂这小子一顿,可是末了这小子居然哭了,嗯,其实逃灾出来的历经九死一生确实可怜,又是这么小的孩子,饿极了劫道要财要物虽然不能被宽恕却可以理解,秋华看着这孩子不由得唏嘘起来,听说鲁南的灾情是三十年难得一遇的惨烈,这样的孩子还不知道有多少,比这样的孩子更凄惨的只怕有很多。
“都喊出打劫来了还不是在做坏事,就算因为许多天没吃东西所以选择拦路抢劫可以理解,可抢劫是不对的。”苏妙缓缓地蹲在哭泣的少年面前,微笑着,散着传道者圣⺟一般的亮洁光辉。
哭泣中的少年突然一记重拳对着苏妙的面门击来!
“希望被别人可怜的小可怜儿是不会幸福地活下去的。”苏妙精准无误地扣住他的手,笑昑昑地说,在⾝后纯娘和林嫣的惊呼声中将少年蔵在背后的另外一只手用力一折,只听“当啷”一声,一把铁制的小刀掉落在地。
少年脸⾊一⽩,睁圆了眼睛看了一眼掉落在地的刀子,而后震惊地望向苏妙。
苏妙在他脏兮兮的小脸蛋上拍了拍,笑眯眯地说:“相信女人是⽔做的的男人一定会在女人⾝上吃亏哦,虽然你还算不上是个男人。”紧接着脸⾊一变,将少年拎起来,对着他的庇股狠狠地踹了一脚,喝骂道“打劫也就算了,你从鲁南来,抢吃抢喝可以理解,可你小小年纪居然敢掏刀子伤人命,这是品行问题,这是攸关你将来会不会变成一个败类的问题,臭小子,我要是再看见你⼲这种事,我就打断你的手,听懂了没有?”
少年被踹翻在地,扑在地上,呲牙咧嘴,半天没爬起来。
苏妙看着地上这么多半大的孩子,有点头疼,皱了皱眉,对始终一言不的回味说:
“这些孩子怎么办啊,咱们的马车上又没吃的,再说鲁南离梁都可不近,他们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走来的!”少年<img src="in/rou2.jpg">着庇股,坐在地上,呲牙咧嘴,没好气地回答。
“我又没问你!”苏妙瞥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地说。
“我是从鲁南来的你不问我?!”少年震惊了自己居然被嫌弃,指着自己的鼻尖,瞪圆了眼睛。
苏妙没理他,看向回味。
回味一言不地走向地上的少年,这时候少年才感觉到他每走一步似都能带起一股寒风直直地撞进他的心窝里,让他遍体生寒,莫名的,少年有点怕他,一双眼里微微闪烁着惊骇,他下意识往后退,却仅能退后半步,他瘫坐在地上,仰着脖子,怔怔地望着回味。
回味已经知道了这个少年是这群孩子的头目,他站在少年面前,负着一只手,他可没有苏妙的好脾气还要蹲下来跟孩子讲话:
“你叫什么名字?鲁南哪里人?”
“邵、邵<img src="in/yang.jpg">,鲁南慕县人。”少年战战兢兢地回答。
“他们是你什么人?”回味把下巴往一旁堆成一堆的少年⾝上一扬,问。
邵<img src="in/yang.jpg">觉得这人很像是审犯人的官差,心里越突突的打鼓,呑了呑口⽔,总觉得自己这次踢到铁板了,明明没有选择官宦人家那种华丽到吓人的马车,怎么这人比坐着华丽马车的官老爷还要可怕呢:
“回、回大人,有三个是我同乡,剩下的都是路上遇见的。”他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敬称,这孩子能屈能伸能说会道聪明机灵,也难怪他瘦瘦小小的却能当上这么多孩子的头目。
邵<img src="in/yang.jpg">是鲁南慕县的农家孩子,⽗亲早年参过军,他自幼跟⽗亲学过一些拳脚,虽然天生瘦小,却⾝体灵活,再加上头脑聪明,从小就是四个孩子里的头头。鲁南的暴雨虽然慕县也有波及,却并没有梓城周边严重,尽管慕县本年的收成不好,大雨使很多道路被冲垮很多房屋被冲塌,但远没有到将整个慕县都淹没的程度。灾难源于南峡大坝的放⽔,那一天邵<img src="in/yang.jpg">和三个伙伴冒雨上山割猪草打算喂猪,即使暴雨也要活着,庄稼收成不好,如果连饲养的猪也饿死了,那就真的全完了,怀着这样的心情四个人上山,谁又能想到四个人刚刚爬到山顶,底下轰隆隆的大⽔毫无预兆地汹涌而来,眨眼间就淹没了山脚下的全部村庄,几乎是刹那间,村庄变成了江河,看不到一丁点土地,也就在这个时候,四个少年成了慕县最后的幸存者。
后来灾情越来越严重,再后来南峡大坝垮塌整个鲁南省都成了地狱,四个幸存者为了生存不得不离开鲁南。因为他们年少,没少受成年人的欺负,好在邵<img src="in/yang.jpg">聪明又会结<img src="in/jiao.jpg">,像他们这样的少年在受灾地区有很多,这些少年被邵<img src="in/yang.jpg">集结起来,形成了一个团体,因为抱成团,很少再有人敢欺负他们,就这样他们一路逃难而来,偷过抢过要过饭。本来不必逃这么远,可是在南峡大坝塌倒后的一个月里,鲁南周边省份的许多城镇依次关闭,拒绝灾民进⼊,理由很多:比如地方太小容不下这么多灾民,再比如治安问题,还有就是这些灾民很有可能会携带一些疾病,容易在健康的城镇引大面积的瘟疫,这些问题都是各州各城的主事员官无法承担的重大问题。
于是被许多城镇拒绝在城门之外的鲁南人只能跋山涉⽔向更远的梁都来,因为大家都认为梁都更繁华,繁华意味着能填<img src="in/bao.jpg">肚子,并且梁都是帝都,帝都不可能拒绝他们,除非朝廷想<img src="in/bi.jpg">他们造反。
一群少年断断续续地哭了起来,他们已经过了太久与饥饿和疾病做斗争完全凭靠动物的本能生存的⽇子,在今天被问起时才终于忆起心中的悲伤,创伤带来的痛苦无法抑制,有几个孩子开始嚎啕大哭。
苏妙皱了皱眉,想起了之前鲁南来的那个姑娘也说过要告御状,说鲁南的员官为了掩盖南峡大坝的质量问题突然将大坝放⽔淹没了梓城周边的八个县,造成了八个县几乎无人生还的惨案。
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人心。
“鲁南的布政使还活着吗?”苏妙问回味,这种人⼲脆被大⽔淹死算了。
回味还没有回答,邵<img src="in/yang.jpg">先冷冷地哼了一声,庒抑着憎怒,生硬地说:
“淹了八个县只为了保住梓城,梓城好好的,他当然还活着!”
回味瞅了他一眼。
邵<img src="in/yang.jpg">怕他,闭了嘴低下头,表情却还是愤愤的。
话题太沉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苏妙轻声问回味:
“这些人怎么办,总不能放他们继续抢别人吧?”
“你们、要把我们送官?”邵<img src="in/yang.jpg">有些紧张。
苏妙看了他一眼:“估计大牢会拒绝,还得供你们⽩吃⽩住。”
“秋华。”回味淡淡地唤了声,偏过头,对秋华低声耳语了几句。
秋华表情严肃地应了一声,上前一步,从<img src="in/yao.jpg">间取了一<img src="in/gen.jpg">铁链,手极快地将一群少年绑成一串就要带走,少年们不知道要去哪,一个连着一个哀嚎开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梁都人都好狠,难怪我爹说越有钱的人心肠越坏,你们快放开我!放开!”
本寂静的林荫路上顿时<img src="in/luan.jpg">作一团,就在这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居然隐隐传来一阵婴儿的哭泣声,起初苏妙以为是风声,听了一会儿才现是婴儿的哭声,顿时⽑骨悚然,一把拉住回味的手,瞪着眼睛问他:
“你听没听见,好像有婴儿在哭?”
回味自然听见了,还没说话,邵<img src="in/yang.jpg">突然一拍胳膊,⾼声叫道:
“把妮子忘了!妮子醒了!妮子!”
苏妙一愣。
回味看了邵<img src="in/yang.jpg">一眼,转⾝,走进一旁⾜有一人⾼的草丛里,走了一段路之后停下来,拨开草丛举起灯笼,草丛中一个破烂的襁褓里居然包着一个猴子似的婴儿,正皱着一张脸蚊子似的哭泣,他盯着那孩子,嫌弃地皱了皱眉,没有伸手。
苏妙只好自己把婴儿抱起来,襁褓已经馊了,襁褓中的孩子因为饥饿非常瘦弱,哭声也十分微弱,幸好是⾜月生下的孩子,虽然面⻩肌瘦看起来营养不良,但底子強壮,也没有正在生病的迹象,苏妙松了一口气,把婴儿从草地里抱出来。
一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的林嫣一眼认出了苏妙手里抱着的是婴儿襁褓,惊住了,上前一步,连忙去查看襁褓中的孩子:
“这么冷的天怎么把这么小的婴孩放在草里,要冻坏的!”
“这孩子哪来的?”苏妙一边用生疏的技巧去哄婴儿别哭,一边问邵<img src="in/yang.jpg">,她其实是想问这孩子是他们中哪一个的妹妹,邵<img src="in/yang.jpg">回答的却相当实诚。
“捡来的。”
鲁南的灾民们无法进城,只能行走在荒郊野外,还要躲避城兵官差,这其中不乏老弱妇孺,邵<img src="in/yang.jpg">他们在半个月前在逃难的路上捡到了这个女婴,了无人烟的荒野,女婴的⾝边只有已经死去了的⺟亲,据邵<img src="in/yang.jpg">说那个妇人⾐衫褴褛,一看就是灾民,⾝上没有外伤,大概不是病死了就是饿死了。他们是听到婴孩的哭声才捡到这孩子的,因为放婴儿饿死会良心不安所以他们把婴儿带上,也真难为这群孩子连偷带抢带求人,也多亏了女婴的⾝子骨本⾝強壮,小小的婴儿在一群只有蛮劲的少年手里没有死掉,居然顽強地活下来了。
直到苏妙答应了会好好地安置女婴邵<img src="in/yang.jpg">才肯跟着秋华离开,邵<img src="in/yang.jpg">是个识时务的孩子,他明⽩这种局面下自己反抗不了,索<img src="in/xing.jpg">不反抗,他明⽩小妮被他养半个月已经是极限了,既然自己没办法再养活,还不如让小妮去走一条有可能会好好活下去的新路。
苏妙有点欣赏这个叫邵<img src="in/yang.jpg">的男孩子了。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