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邮州的灾民们(下)
王大鞭喜得不行,连连向齐粟娘称谢, 齐粟娘笑道:“话说回来,也不是我偏着天旺哥。大叔今天也看到了,周先生还夸他呢。”顿了顿“银钱在咱们手上,天旺哥的功劳跑不了,呆会王大叔把这个过嗣的主意说给族老们听听,若是商量定了,集合大伙儿把这事说明⽩,这重建的事还怕有人扯烂帐,不出力么?”
王大鞭到此是心服口服,唯齐粟娘马首是瞻,半句儿不多话,依着齐粟娘的主意,出头把这事儿和陈演、周助等人一说,人人叫好,再和各村族老细细商议了,当晚便召集村民们说开,四姓之人好不振奋,或是为已,或是为亲,人人摩拳擦掌,只等着要大⼲一场。
这般下来,不到两个月,四族五村上千亩的地,全都整好,撒了越冬的麦子、菜籽、豌⾖、大蒜、红花、靛花这些作物种子。又在各村的旧址上,建了二百来座⻩泥石墙茅草屋。陈演家和齐強家盖的自然是青砖瓦房,全是村人们动手修建。
“恭喜主家砌华堂,我来说段选柱梁。新祸支得亮堂堂,龙宮螺女下厨房。⽔缸満常三江⽔,粮仓聚有万年粮。办酒请来老杜康,烧酒请来王⺟娘…”
王天旺一边唱着,一边把陈演家的灶彻好最后一砖,供上灶王爷的纸马神位,冲出来叫道:“放喜炮,<img src="in/ying.jpg">灶神!”
十串大红雷鞭同时放响,轰得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吓得孩子们四处<img src="in/luan.jpg">窜,満村子的人拍手大笑。
王天旺地婆娘宋氏站在打⾕场上,却是満脸仲怔伤感之⾊“粟娘,俺堂姐被<img src="in/bi.jpg">着改嫁了…”
齐粟娘看着她,慢慢握住她的手,宋氏低声道:“…粟娘。俺听俺娘说过,人这辈子若是投生成男子。是上十辈子积了福,若是投生成女子,却是上十辈子造了孽,老天在罚俺们…”
齐粟娘听了半晌无语,劝道:“这些话都当不得真…”
宋氏抬头看她,呆呆道:“一百八十二家绝户,五十四家有寡<img src="in/qi2.jpg">。却都算不上是个人…都得由族老们做主,择男子⼊嗣…若不是演官儿庒得住,多少让几个无子的****选了男童为子,那些过继的小叔子有几个会供养寡嫂?这几⽇,就已经有七八家****被<img src="in/bi.jpg">着改嫁,带不走****寸丝…便是那些儿子,到底不是亲生…女人就算是想安分守节…别人也不容…”
陈演亲手将节节⾼的芝⿇秸和招财进宝的芦柴搬进新堂屋,在鞭炮声中把堂屋神柜送⼊。向四村亲友作礼“多谢各位叔伯兄弟相助,大伙儿累了两月,今儿的进宅喜酒,大伙儿好好乐一乐。”
陈家和齐家里里处处坐満了人,各家把耝耝打制地木桌木凳都搬了过来。在打⾕场上架起了二十个大灶,开了五十桌的十人席面。
荒年物贵,齐粟娘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二十只<img src="in/ji2.jpg">,十口肥猪,十大坛绿⾖酒,二十捆六百个耝瓷大碗。提前三天就请着各村地婆娘帮手,杀猪杀<img src="in/ji2.jpg">,煎油做肠,好好办了这一天的进宅宴。
打⾕场上大灶前。婆娘们忙得一头大汗。“<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这些耝瓷碗是打算散席后。送给各家?”比儿一⾝耝葛布⾐裙,粉面上尽是烟灰,一边挥着大勺子炒着<img src="in/ji2.jpg">块,一边笑着对齐粟娘道, “咱们家可用不了这许多东西。”
齐粟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将新切的一盆青椒丝倒进锅里“这是你爷的主意,各家虽是都买了铜锅,吃饭用的都是木头碗,多少给他们一些用具,也算是打今儿起开始过⽇子。”
比儿半晌不出声,用力把青椒<img src="in/ji2.jpg">块炒<img src="in/shu.jpg">,接过村妇递过来的耝瓷大碗,一共装了十大碗,方<img src="in/chuan.jpg">了口气,把勺子<img src="in/jiao.jpg">给接手地村妇,和齐粟娘退到了一边。
齐粟娘亦是一⾝耝葛布⾐裙,早被蹭得灰黑,脸上只余两只眼睛周围还见得到一点⽩⾊,她走到酒坛边倒了两大碗绿⾖酒,拉着比儿躲到齐家屋后无人处,一庇股坐下。齐粟娘大大喝了一口,揣着脚笑道:“累死了,我连着三四天除了觉睡,就没坐下过了。”
比儿看着齐粟娘嘴上抱怨,脸上却尽是轻松之意,不由也是一笑,坐到了地上,慢慢喝着清淡的绿⾖酒,:“爷和<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这事儿办得大,奴婢替<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算着帐,这一月来粮食、石料、石灰、茅草、农具、粮种、锅勺、被褥、布料,怕是一千两银子打不住。这才八月中…”
齐粟娘笑道:“也就是到此为止了,凡事也不能太过,⾼邮州已开始派放漕粮赈灾,虽是克扣去了大半,各家各户多少都能领到些粮食。最要紧是麦子、菜籽、豌⾖、大蒜、红花、靛花都种下,也和城里的磨坊、油坊、粉坊、酱坊、药坊、染坊谈好了,过几⽇便要过来看长势,送订钱。对付过去这个冬天,就好了。”
比儿看了齐粟娘一眼“难怪大爷时常说<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和他一般儿的<img src="in/xing.jpg">情,比亲兄妹还要像。这⾼邮州里,这般早种下作物的,只有咱们这一块儿。城里的作坊正担心明年开舂的原料,<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放出风去,订钱就一直向上涨,若是平⽇里,哪里又能出这个价的?”
齐粟娘听她说起齐強,苦笑着道:“不怕你知道,这都是些偏门扎眼地事,若不是灾年,咱们安安分分守着田地过⽇子就好…”叹了口气,又振作起来,笑道:“若不让大家都赚点,我们两家三百五十亩的地,涨成了六百亩,总还是有人说叨的。”
比儿听了齐粟娘的话,一口喝完碗里的酒,轻吁口气“一千二百三十两银子,能买多少亩地?谁要是再说叨,也是没良心,族老们这样做,也是补偿咱们家的花销。”
齐粟娘看了比儿半会, 拉着她站起“走罢,外头地事儿还多。今天咱们忙完了,明天就回城里去,这里家私虽有一些,到底不齐全。”
比儿笑道:“<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放心,家里那两个新买的丫头和爷的小厮,奴婢看准了,都是老实肯⼲的孩子。再者家里还有刘公刘婆看屋子,他们是伏官家和奴婢寻来的,很是实在。若是回去少了什么东西,或是人跑了,<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就把奴婢卖了抵上。”
齐粟娘笑得不行,村外却传来天旺婆娘的哭叫声“不好了,俺堂姐上吊自尽了…”
齐粟娘和比儿大吃一惊,提起裙子,向村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