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推行变法,无外乎两种方式,一种是由上而下的和平方式,一种是由下而上的暴力方式。唐钰采用的是后一种,而上官秀选择的是前一种。
以上官秀现在的能力,他完全可以把不支持变法的大臣统统杀光,以武力威慑的方式強推变法,可如此一来,施行变法期间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杀戮不可能让贵族接受变法,只会引发贵族最大程度的不満和反抗,现在的风国已经够<img src="in/luan.jpg">了,內忧外患,不能再发生內部动<img src="in/luan.jpg">,自<img src="in/luan.jpg">阵脚,这是上官秀选择和平方式的主因。
另外一个主因,是出在上官秀自己⾝上,他是上官家族的后人,而风国传统的士族门阀弟子,都是当年和上官家族并肩作战的老风国功臣,老开国元勋,要把这些人的后代统统杀光,上官秀也下不去那么狠的手。
获得贵族的支持,变法会进展的很顺利,若是引来贵族的合力抵抗,变法只会举步维艰,而风国贵族的代表,全在这朝堂之上,所以上官秀必须得让大臣们先接受变法,也只有他们先接受了,其他贵族的抵触心理才会降到最低。
这一场朝议,注定是一场艰难的心理战和拉锯战。
唐凌的病,随着上官秀的回归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对于上官秀的主张,唐凌也能理解,风国确实到了不变法已无法再继续走下去的地步,但要她去支持变法,她还做不到。
她称病未上朝,原因也就在这。在寝宮里,唐凌可是紧盯着朝堂的动向。这一次的朝议,从昨天的早上,已经开到了今天的中午,风国还从未有过这么久的朝议。
她问⾝边的女官道:“朝堂上的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支持变法的大臣已接近变数,另外,还有八位大人昏<img src="in/mi2.jpg">不醒,不知道这几位大人都是什么态度。”
“蔡大人和邱大人呢?”
“两位大人态度坚决,不支持变法。”
如果是别的事,以邱毅的个<img src="in/xing.jpg">,肯定会站在上官秀的那一边,但要推行他主张的变法,那触及到了邱家的核心利益,在原则问题上,邱毅不会动摇。
“支持变法的有哪些大臣?”
“都是些官职较低的大臣,二品大员中,只有新上任的财政大臣甘平甘大人支持变法。”
唐凌点点头,说道:“甘家并非老风臣,甘平会支持变法,倒也不令人意外。”稍顿,她又问道:“看朝堂的局势,你认为这场朝议还会开多久?”
女官沉昑片刻,小声说道:“微臣不知,也判断不出来,殿下已经说得很清楚,变法之事,所有大臣的意见必须统一,必须达成一致,其中不能有异议的存在。”
唐凌笑了笑,喃喃说道:“这倒是符合阿秀的个<img src="in/xing.jpg">,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极致,确保一战成功。”谋定而后动,这是上官秀一向的做事原则。
女官忧心忡忡地说道:“现在,殿下和大臣们是互相杠上了,这么僵持下去,不知会拖上多久,微臣担心,有些大人的⾝体会坚持不住,现在已经有八位大人倒下了。”
唐凌点点头,说道:“让宮女多准备些解暑汤和花菊茶,送到前殿。”
“是!陛下!”
女官有按照唐凌的命令,把解暑的酸梅汤和去火的花菊茶送到前面的金銮殿,但金銮殿的大门口现已站満了宪兵,被宪兵死死封住了,没有上官秀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內,也不能出去,宮女提来的酸梅汤和花菊茶,<img src="in/gen.jpg">本送不进去。
现在,上官秀就是在和大臣们熬,和大臣们磨,看谁的忍耐力和意志力更強,看谁能坚持到最后。第二天的朝议,就是在这种没有硝烟的对抗中、僵持中度过,转眼到了第三天。
整整两天没有回家,没有换⾐,人们的⾐服都不知道被汗⽔浸透过多少遍,酸得发臭,大殿里,都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了。
这个时候,即便是上官秀脸⾊都不太好看,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尽量让自己少呼昅,而下面的大臣们,则是卧倒了一大片。
当然,拖到这种程度也是有进展的,支持变法的大臣,数量又增加了不少,至少已达到七成左右,就连军务大臣杜宪和农务大臣庄诚这两位坚决反对变法的二品大员,现在也都站到了支持变法的那一边,不过,还是有蔡霄和邱毅等三成左右的大臣坚持不肯支持变法,与上官秀要求的意见完全统一,仍相去甚远。
等第三天过去,倒下大臣的数量更多了。唐凌也终于看不下去,派人召见上官秀。等上官秀来到寝殿,刚走进唐凌,后者的眉头便拧成了个小疙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问道:“阿秀,你⾝上什么味?”
上官秀苦笑,和那么多的大臣在个小屋子里面⾜⾜憋了三天三夜,⾝上的气味能好才怪了。他快速说了一句:“我先澡洗!”
行宮寝殿里的布置和上京皇宮寝殿的布置差不多,在寝殿內都设有浴池,上官秀走到浴池旁,几下把⾝上的⾐服脫个精光,泡进池⽔当中,而后,他闭上眼睛,舒适地长长嘘了口气。
唐凌叫进来一名宮女,指了指上官秀脫下的那群⾐服,说道:“收拾起来,立刻扔掉。”
等宮女抱着又酸又臭的⾐服离开后,唐凌走到浴池旁,脫掉鞋袜,在边沿坐了下来,两只洁⽩如⽟的小脚泡进⽔池中,说道:“阿秀,你对我说过的,推行变法,无论成功于否,都不滥杀朝中一人。”
上官秀托起唐凌的一只⽟⾜,在她的⾜尖上轻轻吻了一下,笑道:“三天过去,我未杀一人。”
唐凌⽟面微红,用⾜尖轻点了他一下,说道:“可是再这么下去,我看,満朝的大臣都得被你给活活憋死!”不憋死也得恶心死!
上官秀耸耸肩,说道:“香儿放心,死不了人,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数十名御医,都在殿外候命。”
看得出来,上官秀已打定了主意,要和大臣们就这么耗下去,她眼珠转了转,说道:“不如让那些支持变法的大臣们先出来休息,阿秀以为如何?”
上官秀想都没想,立刻拒绝道:“不行,一个人也不能走,不管是支持变法的还是反对变法的,所有大臣都得留在大殿里。”
唐凌无奈地轻叹口气,不让那些反对变法的大臣出去,她还能理解那是上官秀对他们的磨折,可明明有很多大臣已经改变立场,支持变法了,阿秀还磨折他们做什么?
对于唐凌中心的疑惑,上官秀只是笑了笑,脑袋向旁一歪,轻轻枕到她的腿上,说道:“已经过了三天,应该就快结束了。”
朝堂上,上官秀不在,很多大臣倒是来了精神。原本躺在地上的杜宪和庄诚等人纷纷坐了起来,互相看了看,有气无力地抱怨道:“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依我看,只要还有人反对变法,殿下就不可能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回家!”
说着话,杜宪和庄诚等人的目光向对面的众人扫了过去,让他二人去指责蔡霄和邱毅,他们没有那个胆量,但对那些官职较低的大臣,他们可不会客气。
“田大人,你一个三品的副使,也坚持不变法,你觉得变不变法,对你们田家的影响大吗?”
“赵大人,赵家只是商贾出⾝,靠着祖辈买官,才在上京占了一席之地,当年你们赵家买官的钱找就赚回来了,现在你还装什么大瓣蒜?”
被他们点到名字的大臣们,无不是面红耳⾚,被说得无地自容,有些大臣愧羞难当的放弃了坚守的阵地,站到支持变法的那一边,而有些大臣则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这就是上官秀想要的效果,也是他坚持不肯放支持变法的大臣离开的原因。
随着人们体力透支,⾝体负荷达到极限,随之而来的就是意志力崩溃,心理防线崩塌,改变立场,支持变法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支持变法的人越多,就会看那些坚持反对变法的人越不顺眼,因为他们的存在,只会显示出自己的软弱,而且,人们还会把自己现在所受的煎熬,全部归罪到他们的头上,认为是他们的不妥协造成的。
刚开始,支持变法的大臣还只是对反对变法的大臣冷嘲热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冷嘲热讽逐渐变成了辱骂,甚至把反对变法的大臣祖宗八辈都翻了出来,从头骂到尾。
就连蔡霄和邱毅都未能幸免。
“人家蔡大人坚决反对变法,还有情可原,蔡家数百年来,总共出过八任首辅,十二任的财政大臣,深受⾼祖律法之益,可你们呢,你们扪心自问,你们各家出过首辅大臣吗,出过财政大臣吗,出过內史大臣、掌玺大臣吗?”
“邱家先祖邱真,当年与圣祖皇帝一样,是最坚持施行唯才是用政策的开国元勋,而邱家的后人,现在反而成了最反对唯才是用政策的大臣,这听起来还真是讽刺啊!”
“可不是嘛,简直丢尽了先祖的脸面!”
蔡霄和邱毅听闻对面大臣们的嘲讽,双双看了过去。说的口沫横飞的大臣们立刻闭嘴,不约而同地垂下头去,但没过多久,人们的冷嘲热讽又开始了。
众人的意志都已崩溃,神智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想着能立刻脫离这片苦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同殿称臣的情谊,哪里还在乎长久以来对蔡霄、邱毅的惧怕和敬重?
说邱毅顽固、保守,邱毅不在乎,但说他丢了先祖的脸面,这让邱毅忍受不了,但他还偏偏找不出来反驳的话。
当年的邱真,就是唯才是用的最大受益者,他本⾝也是最支持唯才是用原则的人,现在邱毅坚持反对新法,的确与先祖奉行的理念相左。
他深昅口气,慢慢抬起腿来,他这一步还没有迈出去,蔡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问道:“邱大人也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