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呼昅声传来,康熙⾝体的不适更加強烈,我吓了一跳,不敢耽搁,急忙召人将他抬回寝宮,让他躺下了,又找来太医诊治着,忙了好一阵,才安顿下来。
命小宮女煎了药,我寸步不离守在他<img src="in/chuang.jpg">边,服侍他喝下汤药,柔声道:“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他的痛楚稍轻,神智似乎也清醒了许多,摇了头摇,问:“胤褆呢?”
“在外边儿,御林军看着呢!”
他长叹了口气:“让他回去吧。”
我愣了一会儿:“这…事情尚未查清楚,是不是…”
他双眼直视着<img src="in/chuang.jpg">帏,眼神却不知飘向了何方,沉默半晌,仍旧摇了头摇:“这事儿…证据确凿,不用再查了…”
“可…”这样对胤褆来说何其不公?
我咽下了后面的话。康熙虽然没有哭,我却听到他內心深处的啜泣,又怎么忍心责备?
“…知道了。”
我转⾝走了出去,径自来到关押胤褆的地方。
因为毕竟是皇子,在还没有宣布正式的处罚之前,御林军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只能将他软噤在元灵宮里,但此时的他,却正无神地凝视着秋风中瑟缩的枯叶,愣愣出神。
“大阿哥…”我轻轻叫了一声。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皇阿玛的⾝体如何了?”
“太医把了脉,说是虚火上升所致,开了药服下,如今已经歇着了,并无大碍。”
他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站起来整了整⾐衫。
“皇阿玛有什么吩咐么?”
“皇上…要你回去。”
他的⾝子摇晃了一下,露出一个惨笑:“果然如此…”
“大阿哥…”我不噤有些担心,急忙走上前扶住他。
“知道么,敏敏。”他看着我“皇阿玛说我无情无义,可最无情无义的人,是他…是他啊!”
“大阿哥…不可!不可这么说啊!”
我吓了一跳,急忙去捂他的嘴,他却抓住了我的手,泪⽔潸然而下。
“敏敏,告诉我,告诉我!都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待遇?为什么他要这么偏心?为什么?!”
“这…”生平第一次,我无法为康熙的所作所为做任何辩解“大阿哥,皇上这么做…心里也是很苦的。”
“我知道。”他苦笑着“我知道,在他心里,胤礽是不可替代的…可你知道么?我有多不甘心!明明我是长子,却没有资格继承皇位,我拼命表现,只为了皇阿玛能多看我两眼,可一切都是⽩费…皇阿玛眼中就只有胤礽,他有那么多的儿子,可只有胤礽才是他的心头宝!”
“不,不是这样的!”我看着他已有些狂<img src="in/luan.jpg">的眼神,慌忙辩解着。
他却惨然一笑:“算了,敏敏,如今说什么都是多余…罢!罢!罢!”
一连三个“罢”字,他长叹一声,向着门口走去。
我愣了愣神,急忙追上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门口一头撞见匆忙跑来的胤祥。
“大哥!敏敏…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脸上难掩惊诧。
二十二岁的他仍有些青涩,与他的兄弟一般有着俊俏的面孔,漆黑的眼睛中仍然保有着纯真——
在皇家,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东西!
而他的<img src="in/xing.jpg">格并没有跟那个十岁就嚷着要跟⽗兄一起上阵杀敌的孩子差别太多,纯真而率<img src="in/xing.jpg">,开朗而活泼,为人坦<img src="in/dang.jpg">,极重感情,是个难得没有被皇宮的⾎腥污秽的孩子。
而如今,那双总是充満<img src="in/yang.jpg">光和笑意的漂亮眼神中,闪动的却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十三弟…”胤褆分明是笑着,那笑,却让人忍不住从骨子里打起颤来“你要小心了!胤礽这招够狠!不单是我,老三、老四、老八、还有你…咱们谁也别想逃掉!哈哈哈哈…”
大笑中,他的语气诡谲得可怕,仿佛刚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笑着,他也不等胤祥的反应,径自走了出去。胤祥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又转过头来看着我。
“敏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告发,大阿哥用魇术陷害二阿哥,从他和二阿哥那里搜出了很多行魇的东西…皇上一怒之下,便圈噤了他。”我无奈地说。
他倒昅了一口凉气,惊问:“这是真的么?是谁告发的?”
“是…三阿哥。”我有些苦涩地说。
他踉跄了一下,倒退几步。晶亮的眼眸中,顿时蒙上一层<img src="in/yin.jpg">影。
喃喃地,下意识中,他不断地重复着:“三哥…三哥…”
“那,方才大哥说的,我们谁也跑不掉,怎么回事?”他又问,声音中有着伤痛。
我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十三阿哥,你想想,首先,四阿哥与大阿哥同为看守二阿哥的人,却从未揭发大阿哥对二阿哥施用魇术的事情,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总逃不脫失职之罪,而你,平⽇里跟四阿哥走得最近,难免不被他牵连。”
我心疼地看着他。
他是康熙极为宠爱的孩子,每次出巡都要带在⾝边,以康熙对他的喜爱程度,实在很难相信会将他一圈十四年!
然而史书就摆在那里,⽩纸黑字,明明⽩⽩记录着历史的脉搏,不由得我怀疑!
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个难得的孩子在那⾼墙深院中虚度十四年的青舂岁月吗?
我捂住<img src="in/xiong.jpg">口,这些⽇子,太累!不是⾝体,而是心累,好想好想放下这一切,远远离开这吃人的深宮,然而我却不能!康熙是大清朝的天,是皇宮里所有人的天,天不能叫苦叫累,天不能塌,而他唯一可以倾诉的人只有我,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只有我的⾝边。我走了,他怎么办?
“敏敏,你不舒服吗?”胤祥急忙上前,扶着我“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明明自己已经自⾝难保了,还想着别人!我忍不住苦笑,若是康熙的儿子们人人都能像他这样,又何至于发生如许人生悲剧?
摇了头摇,我婉言谢绝了他的搀扶,说道:“如今形势不妙,十三阿哥,你还是赶紧通知四阿哥,做好准备吧!我没事的,皇上还在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看了看我,仍有些半信半疑,问:“皇阿玛一向赏罚分明,难道真的会因此株连这许多人吗?”
我的苦笑不由更深了。看来把他圈噤起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这么单纯的孩子,继续在他那些兄弟们中间混下去,最后不是同流合污便是会被无情淹没!而,在他⾝上,我竟隐约看到一些福全的影子。
“十三阿哥,皇上这次是真的恼了!不论是二阿哥也好,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也好,这回真的闹得太凶了!皇上有意要惩戒你们一番,自然不会顾虑太多。八阿哥不是已经被圈噤起来了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沉默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敏敏,谢谢你!”
我笑了笑,本不该说的,却偏偏告诉了他。
“奴婢告退了。”我行了个礼。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的脸⾊好难看,我不放心。”他固执地说。
“可是…”我还想劝他多为自己想想。
他苦笑着打断了我的话:“别说了,敏敏。既然皇阿玛已经决定,我们再怎么做也是枉然。随他去吧!反正皇阿玛的本意也只不过是惩戒一下我们,应当不会处罚得太重的。”
是啊,对别人来说是这样,然而对你…
别人的圈噤都不过两个月,唯独你的圈噤是十四年啊!
很想这么对他说,可我说不出口。
沉默中,他小心翼翼地,把我送回康熙的寝宮,这才转⾝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