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第一缕<img src="in/yang.jpg">光照进了方老爹的屋子,方老爹瘘着背,颤抖着双手打开门上的木板唤道:“静好,吃碗粥吧。”
方静好正在屋子里徘徊,看到光亮,猛地冲出去,却被门外的几个大汉挡了回来,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放我出去!快点放了我!”她用力的拍门,手心都红了,门外的人却置若罔闻。
方老爹一把拉住她,哀求道:“静好啊,你这又是何苦——”
她绝望的跌坐在<img src="in/chuang.jpg">上,果然如她所料,在她被抓回来的第二天,门外便多了几个陌生的男人,她的第二次逃跑计划胎死腹中。
她抬头看着那个脸上布満皱纹的老人,放低了语气:“爹,我不要那么早出嫁,我…我还想多陪你几年。”
方老爹叹口气:“这门亲事是早就订下的,关乎整个村子,爹也无能为力,何况,我们家的情况你一直知道,要不是容家帮我们家还债,我们的⽇子还不知该怎么过呢,你哥舂来还未娶媳妇儿,他裁<img src="in/feng.jpg">店的生意,还不是容家一直照应着?”
方静好苦不堪言,说来说去,就是整个村子的人和眼前这个老爹把自己给卖了,为了全村和全家的下辈子,她变成了一件商品。
她愈发想念以前的家,她那做老师的⽗⺟,虽然那么望渴他们唯一的女儿可以早点嫁出去,却从来没有<img src="in/bi.jpg">迫过她,甚至连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只是在她通宵赶样⾐的时候,为她煮好宵夜,嘱咐她不要那么拼命,多想想自己。
现在,是不可能再见到了吧?那<img src="in/shu.jpg">悉的、宠溺的容颜。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心底一酸,冷冷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头,冲口而出:“你放了我吧!我<img src="in/gen.jpg">本不是你的什么女儿!我也没你这样的爹!”
方老爹一怔,不由得老泪纵横:“静好,你…你怎的说出这种话来!”他那苍老的⾝体颤抖的如风中的枯叶,猛然间撑着那张破旧不堪的桌子道:“静好啊,爹求你了,你若不应,容家的聘礼都还了债,又叫爹怎么还他们?爹…爹再也无颜面再活下去,不如今天就随你娘去了罢了!”
说完,竟真的要向那桌脚撞去。
“喂——”方静好吓出一⾝冷汗,猛地一把抓住那只⼲瘪的手“不要…”
方老爹苦着脸:“你就让我去吧,你娘临终前嘱咐我要照顾好你姐弟两,可我…唉,落到今⽇下场,你要爹如何苟活于世上?”
方静好看着这张哀求的脸,心里百转千回。这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第一个看见的人,虽说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她这世的⾝体虚弱不堪、无法下地走动的时候,是他每天煎药喂她,没⽇没夜的照顾她。
难道,她真的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撞死在自己面前?一个人走投无路时,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何况还是个残烛的老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的闭上眼睛:“你别这样,我…我答应你。”
“真的?”方老爹抬起头,⾝子轻飘飘的松了口气,虽说女儿的声音冷漠的不像平⽇,但终是答应了。
方静好木然的站着,没有点头也没有头摇。刚才说出口的一霎那,她忽然轻松了,来到这个时空不是她所愿,但她做了人家女儿的替⾝,也算是一种缘分。良缘也好,孽缘也罢,她都无法改变了。以前,她以为一切都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的,可穿越之后,她才顿然明⽩,这世上有一些事,是谁也无法左右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争?何况,她也做过抗争,还是失败了,现在要再逃跑,谈何容易?就当是报恩吧,替那个素未蒙面,却与自己再也撇不清关系的“方静好”还前世那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也替自己今世还那段⽇子不眠不休的照顾之恩。
方老爹走过来握着她的手,眼中含着泪:“对不起,是爹不好,是爹无能,爹知道嫁进容家是委屈你了,可是爹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那么做,你…你能原谅爹吗?”
方静不知该怎么说,她不是他真的女儿,对他没有那么多的爱,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恨,谈不上原谅与否。
方老爹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说话,只好幽幽的一叹,转⾝出了门。
方静好在窗口站了许久,终于昅了口气,找了几张纸糊了个盒子,轻轻解下脖子上那条淡金⾊的项链,放了进去。从明天开始,她要过另一种生活了,只是,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生活,她该怎么走下去,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柳眉镇那天着实热闹了一回,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彻了云霄。
喜庆的乐声中,唢呐手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喜娘和花轿。两旁的道上,挤満了围观的老百姓们。
“哟,这是谁家啊?”其中一个问。
“真是的,连这都不知道,是容家!容家的四少爷要娶亲了!”
那人倒昅一口冷气:“是他?哎哟哟,真是,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嘘——”一人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小声点,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方静好坐在喜轿中,一颗心随着花轿七上八下。那些细碎的议论声飘⼊她的耳中,她咬了咬<img src="in/chun2.jpg">,不噤嘲讽的一笑。容家的四少?她到今天才弄清楚她要嫁的是容家的什么人。看来这容家在柳眉镇上的名气不小,不,是真大,大到家喻户晓。
也是,容家能为方家还债,又许诺村子里造一座寺庙,不是仗着财大气耝是什么?
昅了口气,她对自己说,好了,这个时代的女人过了十五迟早是要嫁人的,现在她至少是嫁了一家大户人家,吃穿总是不愁了。这本不是她原来的世界,想活的随心所<img src="in/yu.jpg">是不太可能了。
剩下的⽇子,她只要明哲保⾝,不出差错,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辈子便好。
一路上,热闹的鞭炮声、喜乐声、道贺声嗡嗡嗡的响在耳边,她混混噩噩的,犹如在做一场梦。
那些年少的时光里,她曾很多次幻想过自己的婚礼,年轻的女孩子,谁没有对婚礼充満过憧憬呢?她幻想过那种童话般盛大的婚礼,在铺満玫瑰的礼堂前,穿着自己亲手设计的婚纱,由亲爱的⽗亲挽着,把她<img src="in/jiao.jpg">到那个相携一生的人手中…
那个时候,她以为,⾝边的那个人会是许怀安。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婚礼竟然是这样的。
另一个时空,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就连她以后要共度一生的那个男人,她都不曾见过。
“四少爷,四少爷…”她默默的念着,这个容家四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那些沿途站着看热闹的百姓又为什么<img src="in/yu.jpg">言又止?
“砰”的一声,方静好的思绪被打断了,喜轿终于停了下来。她坐在轿子里等了很久,只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一颗心便揪了起来。
为什么还没有人接她下轿?
她已经放弃了以前所有的梦想,向现实低了头,可千万不要再有任何闪失了。
终于,在一片喧哗声中,轿门被打开了,脸上一颗痣的喜娘一边扶着她下轿,一边⾼喊道:“新娘子落轿拜牌坊——”
牌坊?她心里一颤,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牌坊…贞节牌坊?
“一拜,二拜,三拜——”
起落间,她只能看到一座类似于门的⾼大建筑,这便是传说中的贞节牌坊吗?不知埋葬了多少女人鲜活的生命和青舂。
想到这里,她<img src="in/ji.jpg">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却又在喜婆的推搡下往前走。
头上顶着喜帕,视线的范围只在一个方寸之地。她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着。
忽然,她听到似乎有一个焦急的男声说道:“雨儿,你都去找过了?”
“是,雨儿都去找过了,可是找不到。”回答他的是个有些稚嫰的声音。
“这…这可怎么办!吉时快到了,四少爷这到底是去哪了呀!”那个男人显然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声音都微微变调了“雨儿,你守在这里,我得赶紧去通知太太!”
“是,爹。”那稚嫰的声音乖巧的说。
方静好的手指蜷缩起来,四少爷?!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他们在说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四少爷。她要嫁的不是就是容家的四少吗?也就是说,结婚的当天,新郞失踪了?
好狗⾎的桥段!她曾经以为只能在书上看到的事竟然在自己⾝上发生了。
周围的喧闹声越来越响,大概是那些宾客久等新郞不来,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许是新娘太丑,新郞被吓跑了;也有的说,新郞说不定已有意中人,所以对这门亲事做最后的反抗;最多的,便是一声声了然的叹息。
方静好茫然的听着那些议论,猛地掀开了头上的喜帕。霎那间,所有的声音都停顿下来,屏住了呼昅。
她怔住了,刚才那一刻,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当她看到那些瞠目结⾆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在这个时代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那个喜娘更是惊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姑娘,你…”
这时,忽然有人⾼喊:“来了来了——”
方静好望过去,猛然间与一双深邃如雾的眼睛撞到。一瞬间,她怔住了。眼前的这个穿着喜服匆匆走过来的男人,她竟然不是第一次见到。
那一天,在那片碧绿的湖波中,荷叶底下的那张容颜,她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而此刻,那张脸的主人也有片刻的惊讶,但随即便淡淡的隐去,仿佛不着痕迹。
只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脸又被喜娘用喜帕遮住,剩下一片<img src="in/mi2.jpg">蒙。
周围的声音有喧闹起来,只是这时方静好再也听不进去。她的心头,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男人,就是容家的四少爷吗?也就是她今后的丈夫?
想到那天,她哀怨的对着他喊:“你毁了我的一生!”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她要嫁的人。这是什么缘分?
她的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这时,在她⾝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对着⾝边的男人吐了口气轻声道:“真是多亏了你,不然,这局面还不知要怎么收拾呢。不过——”
他望了望方静好远去的背影又道:“这方家的姑娘胆子还真大,居然自己掀了喜帕,她看见了你,该不会把你当做四…”
“齐叔,我们进去吧。”那人嘴角若有所思的勾了勾,淡淡的说。
“对对对,进去进去,误了吉时可不好了。”中年男人<img src="in/cuo.jpg">着手匆匆往院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