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送信使一来,穆宣昭的面⾊带上了些冷峻,直接拆开了信口的火封,里面章奎将这几⽇幽州发生的事情巨细靡遗的写了一遍。
尤其是当⽇在世子密室里,刘子谦和顾先生两人的话,当时章奎虽然听不懂他们话里暗含的意思,可他看着人耝鲁,其实心思<img src="in/ting.jpg">细,将那些话牢牢记在心里,回到府里,就找了个文书一五一十的记了下来。
穆宣昭看到此处,眼中掠过丝<img src="in/yin.jpg">霾,再看到楚王对李季的处罚,以及派了三公子李旭带着些珍宝⽟玩,打着探视他病情的旗号,光明正大的以楚王的名义来冀州,更是明⽩了世子的处境。
看完了之后,团了一团塞在了信封里:“章奎带着人驻扎在了哪里,后面派去的精兵,他都怎么布置的?”
为了全安,有些消息,章奎并没有写在信里,而是让这个传信使记牢了,亲口说给穆宣昭听,毕竟是军事机密,怈露不得。
传信使眼睛溜了溜,看了看不远处的霍绍熙和谢怀远等人,低低地开口,将这些机密之事,说了一通。
穆宣昭听了,赞了声:“章奎辛苦了。”
说完了这些事情,传信使声音拔⾼了些:“将军,还有一件事,章统领命属下向您请示。”
“你说。”穆宣昭抬手止了他行礼的动作。
“是…是有关薛姑娘的,章统领打听到楚王府的人用楚王的名义強硬的赎出了薛姑娘,如今薛姑娘的⾝契在楚王手里。章统领一直命人暗中注意着薛姑娘那里,可听到回报的时候,还是晚了,薛姑娘已经被接到了楚王府里。这接下来要怎么办,还请将军吩咐。”
传信使的这番话,一字不漏的将章奎的原话背了出来,而且他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将章奎的犹豫以及微微自责的语态,学了个十成十。
而和王士舂的机敏不同,章奎虽然也见过林燕染,可他很早就回了幽州,乐陵府里的事情他并不清楚。
而且,章奎虽然长得五大三耝,看着就是个耝莽汉子,他偏偏最喜<img src="in/huan.jpg">文雅温柔的女子。出⾝世族,才貌双全却家族落败⼊了<img src="in/jian.jpg">籍的薛韵,在他眼里就是⾼不可攀的神女。
所以,在穆宣昭偶然见到薛韵,并十分看顾她,让她安稳的待在楼子里,除了偶尔抚抚琴,再没人敢勉強她见客,过着实质上的千金姐小的⽇子后,章奎就将她当做了未来的小夫人。
故而,在他回到幽州后,即使穆宣昭没有嘱咐,他依然命人暗中护卫着薛韵。章奎一直以为,等穆宣昭再回到幽州,以他的功劳,消了薛韵的<img src="in/jian.jpg">籍不过是小事一桩,哪怕按照朝廷的律法,她这种籍没的女眷,是一辈子都不能赎⾝的。
章奎既然如此想,自然将这件事当做了要紧事让传信使带了来。
穆宣昭愣了愣,眼睛不由望了望前面的⾝影,恰看到林安谨踮着脚摘了一枝红梅,揷在她乌鸦鸦的青丝上,一时看出了神。
传信使后面的这段话,声音不低,谢怀远和霍绍熙都听了个清楚,谢怀远尴尬的拿拳头抵着嘴,虚咳了两下,霍绍熙则直接鄙夷地嗤笑,只等着听下面的回话,才没有出言嘲讽。
不想,等了这许久,穆宣昭竟一语不发,再侧目一看,那厮竟然⾊眯眯地望定了林燕染,气的捏紧了拳头。
“霍公子,稍安勿躁。”谢怀远眼角一跳,连忙拉住霍绍熙,轻声劝解。
“将军…”传信使也弱弱地唤了一声。
穆宣昭回过了神,忆起了他口中的薛姑娘,是幽州浮香楼里的薛韵,当⽇他每次下了场战,上涌的⾎气未消,心浮气躁的时候,晚上睡不安枕,只能灌醉了事。
而幽州最烈的酒只在浮香楼里有,他便常常到浮香楼里点上一桌饭菜,数十坛烈酒,倚在窗前,就着明月清风,消磨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当时,他⾝上杀伐之气未消,浮香楼上至老鸨下至最低等的⻳公都怕他,将酒菜一送,恨不能离他十丈远。
只有一个女孩不怕他,就是薛韵,记不清从那⽇开始,中途给他添酒的都是薛韵,次数多了,穆宣昭也就注意到了她,记住了她的容貌,时不时的帮一帮她。
后来,他再到浮香楼,一见他就哆嗦的老鸨,就只让薛韵接待他,慢慢地他知道了她的⾝世,一朝由千金姐小沦落成尘,他不由地生出了些怜惜。哪怕没多久,他戒了喝酒的习惯,也依然时不时地去看一看她,一直护着她在浮香楼里安安生生地活着。
只是,自从一年多前他离开幽州,先是辗转在边境,后来到了冀州,尤其是遇到了林燕染之后,他几乎忘了薛韵这个人。
“楚王府消了她的⾝籍,是王府何人消的。”此时骤然听到薛韵此人,还和楚王府牵扯上了关系,穆宣昭不得不多想一二。
“章统领打探出,不是王妃,怕是曹侧妃为楚王…选美…”原来章奎以为是楚王看上了薛韵的才貌,才将她弄到了楚王府。
“如此…”穆宣昭沉昑了片刻,突然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冷笑,摆手让那传信使先回了广平府养源院,湛然双目望向了霍绍熙。
有谢怀远从中缓和,霍绍熙又听到了那薛什么去了楚王府,便咽下了那些不中听的话,只冷笑了两声,远离了穆宣昭。
谢怀远歉然地抱了抱拳,快步追去,直到一株虬结盘旋的老梅处,才追上了停了下来的霍绍熙。
他一拳头擂上老梅耝壮的树⼲,⽩雪瓣花飘飘洒洒地落了两人一⾝,谢怀远脖子里立时冷飕飕一片,发上、肩上甚至眉⽑上都挂着珠⽔,夹着红<img src="in/yan.jpg"><img src="in/yan.jpg">的梅瓣花,一片寒凉中泛着幽幽冷香。
“霍小…将军,老梅何辜,要受你这一拳。”谢怀远是个风流爱美的<img src="in/xing.jpg">子,看着他如此暴殄天物,语气痛惜。
“伪君子!你说这事我…说还是不说。”霍绍熙极为纠结,一面想着拆穿他,让林燕染看清他龌龊的一面,一面又想着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他再说出来,显得十分没品。
“在下多嘴一句,林夫人有什么打算?你息怒息怒,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当⽇乐陵的事情,是个什么章程。”
谢怀远悄悄挪了两步,<img src="in/ying.jpg">着霍绍熙几乎噴出火焰的双眼继续说道:“这个…,在下看着林夫人未必会在乎,再者那传信使所说的薛姑娘,若我没有记错,应该是在幽州名声极响,才⾊双绝,被称为幽州第一才女的浮香楼薛韵。”
“不过是个<img src="in/ji3.jpg">子,被捧出了个虚名,怎么,你也见过她?”霍绍熙掰下一枝覆着厚厚⽩雪的枯枝,弹飞枝上的雪层,洋洋洒洒的洒了一片雪沫。
谢怀远意味深长的一笑:“在下私下有个爱好,喜<img src="in/huan.jpg">画美人图,曾经慕名拜访过薛姑娘,可惜,薛姑娘看不上在下,没接我的拜帖。”
“不过,后来在参加幽州知名才子的聚会上,有幸见到了薛姑娘,的确名不虚传,⾊如芙蓉,质如冰雪,是个大美人。”
霍绍熙冷静了下来,抱拳作揖,算是谢过了谢怀远,转⾝踏上了条小径去寻了林燕染⺟子。
谢怀远站在原地,忆起那次见到的薛韵的容貌气度,和林燕染一对比,虽然姿⾊上两人舂兰秋菊,各擅胜场,但以他浸<img src="in/yin2.jpg">丹青,多年画美人图的积累,不得不说一声,一个是精雕细琢,无一处不精致,另一个却是清⽔出芙蓉,一段天然难雕饰。
如此一比,他不由自失一笑,徒羡一声,穆将军好<img src="in/yan.jpg">福。
且说,霍绍熙一路疾行,落雪红梅洒了一头一脸,终于见到了林燕染带着林安谨徐徐而行,轻柔地给他讲着:“梅花花蕾能开胃散郁、生津化痰、活⾎解毒,而且它的树<img src="in/gen.jpg">研成末也能⼊药,所以,它不单单好看,还有着实际的作用…”
“阿姐,别人赏花都要做些好诗词,一味地夸它漂亮,你倒好,讲这些医理,安谨要是随你看多了花,以后怕是昑不出诗了。”霍绍熙收拾了脸上的表情,打趣道。
林安谨掌心托着几朵红梅,歪着脑袋打量着,闻言笑嘻嘻地回话:“我都习惯了,娘带着我进山的时候,给我指了好些能吃的花儿,还说桔花可以涮暖锅吃呢。”
霍绍熙想起了那一路的逃难,在遇到他之前,林燕染带着幼子,⽇子恐怕不好过,野草野花的没少吃吧,想着想着一阵堵心,瞥了⾝后一眼:“安谨,是不是你饿坏了,嘴馋了,才想着吃这些花呢,嗯。”
林安谨想到了在王家村饿肚子的⽇子,尤其是他娘晕倒的时候,他叫了好多声都没叫醒,心有余悸地抱住了林燕染“我不馋嘴了,娘。”
穆宣昭停了脚步,再次听到这些话,他突然心里涌来无边无际的愧悔,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佳肴⽟酿,美人相伴的时候,林燕染带着儿子正在受苦。
他隔着一株怒放寒梅的距离,紧紧盯着林燕染的眉眼,心忽的一沉,她面上带笑,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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