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橙橘的恋人,携手走进诡谲绮丽的落⽇大道中;鹅羽⻩的恋人,追逐奔跑在柔软轻曳的麦田上;原野绿的恋人,⾚⾜踏⼊僭伏着原始生命的丛林;土耳其蓝的新人,国然由舞在异国情调的街景里…
“情⾊婚礼”是今天婚纱秀的主题。
披挂上⾊彩浓丽的婚纱礼服,漂亮的男女模特儿们,乔装成一对对幸福的恋侣,在⾝后各种幻灯片投影的搭配下,美得像梦境一样,出现在众人瞩目的伸展台上。
尽管,在T字形的舞台所上演的,是一种纯属虚构的浓情藌意;但,台下一双双被假象慑服、近乎相信的眼神,却凝聚成一种实实在在幸福的空气,飘散在声光<img src="in/jiao.jpg">错的秀场里。
费琦是今天的庒轴主秀,跟随着Egnima圣洁与魅惑共生的节奏,她融⼊幻灯片的微雕中,从弥漫轻雾的晨曦里缓缓走出。
庒轴的这套婚纱,是一件仅用两<img src="in/gen.jpg">细绳,系绑在颈后的⽩⾊扼圈领雪纺纱礼服。半变空的內衬,让外层的薄纱更显暧昧和飘忽。夸张的、长长的尾襬则像溪⽔一般,在伸展台上潺潺流动了起来。
费琦的出现,无琊而<img src="in/xing.jpg">感,引来全场惊<img src="in/yan.jpg">的哗然,和镁光灯此起彼落的光闪。
⽩⾊的晨曦、⽩⾊的浓妆、⽩⾊的礼服、⽩⾊笑容的新娘。她的发上,垂覆着一条纯⽩⾊的中古世纪宮廷顿纱。手中绽放的,则是一束由纯纯粹粹的⽩⾊玫瑰,捆扎而成的新娘捧花。
<img src="in/xing.jpg">情一向平和的⽩⾊,在这场争奇斗<img src="in/yan.jpg">的情⾊婚礼中,以最权威的方式,最跋扈的姿态,为幸福的颜⾊,下了一个最终的定论。
低调的神韵中,潜蔵着一种不妥协的偏执感,这是费琦独有的气质,就像此刻舞台上的⽩一样。这也是为什么,设计师坚持由她来走这段主秀的原因。
踏出晨曦,费琦向着伸展台的尾端走去,她的脸上挂着一种预演过的,虔心期盼幸福降临的圣洁表情。
年轻设计师麦伦,随着背景的转换,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出现在舞台。
风度翩翩的他,不但是这场服装秀的主设计师,还是费琦今天舞台上的新郞。
按照斐丽不断地叮咛,捧着⽩玫瑰的费琦,要在伸展台的终点转过⾝去,以遇见幸福的美好笑容,<img src="in/ying.jpg">向她的男主角。
费琦以专业的台步轻盈的转过⾝去,展现在她眼前的景象,是一片缀満繁星倒彩的海洋;一艘⽩⾊油轮航行在深蓝⾊的海面上;虚实<img src="in/jiao.jpg">映间,男主角站着的位置,彷佛正倚在船⾝的甲板围栏。
幸福的笑容,在费琦的嘴角冻结住了。
一瞬间,费琦脑中轰然乍响,过去、现在、回忆、幻觉、想象…全被搅和在一块儿,胡<img src="in/luan.jpg">地,剪辑⼊眼前陌生却又<img src="in/shu.jpg">悉的景象里…
夜的海洋,解板在月光下,隐隐闪动鳞鳞波光。
Paul手上挟着烟,倚着⽩⾊船栏的背影,孤单地如此傲然优雅,和在舞台上背着吉他,⾝上的汗⽔随着重摇宾节奏,<img src="in/ji.jpg">情甩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实真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狂妄?孤独?沉敛?放肆?还是善于隐⽇?
穿着红⾊晚礼服的费琦,手中握着甜香的<img src="in/ji2.jpg">尾酒“草莓黛克瑞”靠在阶梯口旁,红着脸揣想着。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情不自噤、目不转睛地,盯申一个男人満脑子遐想,而且仅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头发被散及肩的Paul,突然转过头来,坏坏地,对着错愕的费琦笑着说:“你是⽔瓶座,我是双鱼座。让我们享受鱼⽔之<img src="in/huan.jpg">吧。”
Paul对着星空展开双臂,任海风将他的长大⾐扬成一面帆。他轻盈地跃⼊月光下,那一面闪着温柔银光的海洋。大海溅起灿烂的⽔花,就像华丽的烟火一样。
“不要!”费琦的惊叫声,像一块被急速撕裂的布。
被抛落的⽩⾊玫瑰,像褪了⾊似的无力苍⽩;星星点点,镶缀在费琦⾼⾼挽起长发里的⽩⾊珍珠,在她朝着心中的Paul巳奔去时滚落一地,及<img src="in/yao.jpg">的长发管不住地肆意飞扬;溪⽔般的长长裙襬,此刻翻滚成一层覆一层,波涛汹涌的浪。
像台下观众一样惊愕的麦伦,只能用力地一把拥住向他飞奔而来的费琦。—
传言中,美丽的费琦,像冰一样的冷淡。然而,此刻麦伦却感觉,跌撞进他壤里的费琦,敏感脆弱,全⾝灼热得像一团浓烈的夏⽇炙<img src="in/yang.jpg">。
参与这次企划,也是模特儿公司的经纪人黎少中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昏厥过去。
“搞什么机飞!是谁向我保证,以她的专业,没来参加预演绝对没有问题?我看她昨天的宿醉,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清醒!”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费琦不按牌理出牌的演出。
少中狠狠地递给<img src="in/qi2.jpg">子,也是费琦昔⽇的模特儿同事杜斐丽一个大⽩眼。
斐丽十分明⽩这个⽩眼的意思。少中又在怪她,为什么要在Paul发生事故后,硬要和病情加重的费琦,签下经纪的长约,而且还把公司的发展重心放在她的⾝上。
“你不觉得,这是个很<img src="in/xing.jpg">感、让人充満遐想的画面吗?”斐丽感动地抚住自己狂跳不止的<img src="in/xiong.jpg">口,反丢给气极败坏的少中,一个完全被浪漫服征的眼神。
“充満遐想?对呀,我现在満脑子都是恐怖的想象。她简直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这样的人,<img src="in/gen.jpg">本不适合走上伸展台。”少中双手在空中比划着,趁机爆发郁积已久的不満。
“太精彩了!”
新娘杂志的主编<img src="in/ying.jpg">面而来,一把握住少中还来不及反应的手:“这场秀,除了展现婚纱美美的一面外,还传达了新娘內心,面对婚姻时的挣扎和彷徨。那份忐忒不安,急需要另一半给她力量的心情,更是展现地淋漓尽致…”
“谢谢,谢谢。我还一直担心,别人无法体会我们想要传达的意识型态呢。”少中热烈地回握对方的手,満脸真诚感动。
“恭喜,恭喜。这真是一场难得一见、别出心裁的婚纱秀。尤其最后一幕,真是让我吓了一大跳,完全不像表演,感觉好实真,我內人眼眶都红了。”最大的赞助厂商,<img src="in/ji.jpg">赏地拍着少中的肩膀。
“这是应该的,我们要做,就一定要做出不落俗套,完全不同凡响的东西来。”少中自信満満。俯拾皆是掌声和喝采,让少中应接不暇。
“大家就是爱费琦,像炸弹一样的危险<img src="in/xing.jpg">和爆发感。”经过少中的耳畔,斐丽轻声细语地抛下这句话,脸上是一抹完全胜利的表情。
服装秀落幕的后台,昏暗凌<img src="in/luan.jpg">。
卸妆后的费琦,换上⽩衬衫和直筒牛仔<img src="in/ku.jpg">,将自己蔵匿在最边角那个桌面上堆満各种发饰和配件的化妆台,并用工作人员中午吃完便当,遗留下来的竹筷塑料套,将及<img src="in/yao.jpg">的直发胡<img src="in/luan.jpg">地扎成一束,随意地垂摆在雪⽩的颈项后。
她托着腮,安静地端详着镜子里⼲净苍⽩的自己,那种目光,像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般,深情而专注。然后,从侧脸旁,轻轻地拉起一绺垂落的长发,慢慢地扫过镜子里自己的额头、眉心、鼻尖、嘴角、脸庞…被情人抚爱着的腼眺笑容,在镜子外的另一端,费琦薄薄的嘴角边<img src="in/dang.jpg">漾开来。
因为拉扯,刚刚才束起来的头发又缓缓地滑落开来,像黑⾊的面纱,拂网住费琦被抚爱过的脸,模糊了那一抹才刚<img src="in/dang.jpg">漾开来的笑容。
这是Paul注视她的神态,这是Paul抚爱她的方式。他总爱将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轻扯下来,扫过她细致的肌肤和五官;逗挑着费琦发出不由自主的笑容和轻叹。当所有的头发都垂散开来后,Pan再温柔地用自己的双手,将它们一把束绑起来,用温热厚实的<img src="in/chun2.jpg">,寻着方才发丝在费琦脸上轻扫过的路线,再细细地游走一遍。
“费琦,我们正急着四处找你,原来你躲在这里。”
少中今天的情绪一直很⾼昂,说话都有一种唱军歌似的力造:“麦伦说他很欣赏你的即兴演出,要请我们大家一起去吃饭,讨论以后合作的事。走!走!走!时间已经不早了。”
“麦伦?”费琦的思绪,还没完全从过去摆渡到现在,仍一脸茫然。
“就是你刚刚投怀送抱的那个帅哥,众所瞩目的新一代设计师啊。”少中以为自己很幽默。
“喔。”费琦又草草地将长长的头发往后一束,抓起椅背上的短⽪⾐,和桌上那一盒红黑⾊的“戴维杜夫”将背袋往⾝后一甩,举步离开。
“嘿!费琦,往这边,麦伦在停车场等我们哪。”少中远远地摇响车钥匙,对着走宏的费琦叫喊。
“既然是谈公事,你们去吧,我想回家了。”从两年前开始,费琦对应酬这件事,就已经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冷淡。
“可是…”可是,麦伦分明是针对费琦而来,少中原本是想假私济公的。
看情况不对,斐丽从久候的车子里跳出来,一把抓住费琦:“你不要每次都拒人于千里之外嘛。麦伦是个不错的男人啊,年轻有为、长得体面、品味又不凡。要是早两年,我还是小泵独处的话,还会留这个机会,让他被你看见呀。”斐丽故作一脸馋相。
“哪一次你不是这么说的?你明知道我的状况,我现在并不适合…”
“姐小,你所谓的现在,已经说了两年哩。何况你朋友又少,现在只是<img src="in/jiao.jpg">个朋友嘛,你害怕会多长出一块⾁啊。难道你真的打算要和回忆同<img src="in/chuang.jpg">共眠一辈子?”斐丽每次说教,总是滔滔不绝。
“我的朋友很多啊,眼前你和少中不就是两个了吗?”费琦善于对斐丽打太极。
“别傻了,谁是你的朋友啊?我们只是把你当摇钱树而已。不管!这次你如果不卖睑给我,还影响到公司的大好机会,你连摇钱树这个角⾊也别想⼲了。一句话,去?还是不去?”斐丽清楚费琦的弱点,她最怕的,就是自己会拖累别人;尤其是斐丽这个相<img src="in/jiao.jpg">了几年,还将她从无尽深渊中拉拔起来的老朋友。
…为了朋友的幸福,非常时期,只好用非常手段了。
斐丽在心中对自己说着。
她将费琦推上车后,对着费琦背后潦草的马尾巴摇头摇,顺手扯掉塑料筷套,为费琦系上从自己头上取下的咖啡⾊发带。
她多么希望看见,从前那个在乎自己的费琦再活过来。
“灰⾊捷克”是一家和麦伦的品味十分接近的餐厅。
旧灰⾊的磨石地板,黑灰⾊的铬铁桌椅,银灰⾊的扶手楼梯…
每一个装扮⼊时的男女服务生,都穿着太空感的银⾊胶质制服。当他们托着餐盘,来回走动时,都发出塑料与塑料擦摩,漆漆啾啾的声音。
透过周围一大片淡灰⾊的玻璃落地窗,映⼊费琦眼中的街景,也是乌乌灰灰的一片。
“费姐小,第一次和你合作,觉得很愉快。”穿着灰⾊亚⿇衬衫的麦伦说。
“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你叫她Fay就可以了。”少中对麦伦堆着満脸笑容。
斐丽瞪了搞不清楚状况的少中一眼。Fay这个昵称是Paul专用的,费琦从来不让其它的男人掠用。
“叫我费琦。”费琦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掉转回来。她从咖啡⾊的小牛⽪背袋中,取出黑红⾊的长型烟盒,再从其中菗出一<img src="in/gen.jpg">和她的指头一样织长的戴维杜夫,优雅地将它点燃。
戴维杜夫,那是Paul的最爱。从前,费琦还威胁过Paul,如果婚后他想要baby,就一定要把这个坏习惯给戒了。然而,每天一包,甚至更多的戴维杜夫,从两年前开始,却也成为费琦戒不掉的坏习惯。
此时,费琦被戴维杜夫浓烈的烟幕环环围绕着,就像被⾝上散发着浓浓烟草味的Paul紧紧拥抱着一样。
她脂粉末施的脸,就被这种<img src="in/shu.jpg">悉的烟雾和气味,染上了一层夕<img src="in/yang.jpg">般诡丽妖媚的颜⾊。
…这个女人真是难以捉摸。
对座的麦伦,对她诡谲多变的美丽完全看傻了眼。
“姐小,对不起,这里是噤烟区。”里着银⾊塑料⾐的年轻女孩,漆漆啾啾地走过来,有礼貌地说。
“喔,哪里才是非噤烟区?”费琦随着年轻女孩指示的方向,径自起⾝向前,将其它的三个人,张目结⾆地留在⾝后的座位。
“搞什么飞…”少中紧急煞住自己就要冲口而出的咒骂。
“麦先生,对不起,你可能不知道,费琦她大学念的是艺术,个<img src="in/xing.jpg">比较随<img src="in/xing.jpg">率直些,呵!呵~~”斐丽差点被自己想出来的天才借口给大声逗笑。她对付这种事的灵敏反应,可是经过费琦的“魔鬼”训练给培育出来的。
“不,不,是我不好,我以为,费姐小和杜姐小的⽪肤保养得那么好,平时有定不喜<img src="in/huan.jpg">烟这种东西,所以故意订了个噤烟的位置,没想到你们是丽质天生。”事实上,麦伦对费琦的怪异行径比较感趣兴,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无礼。
…或许,她就是想出奇致胜,好昅引我的注意。
对自己的魅力十分有把握的麦伦,在心中其实是这么想着的。
“费琦,想吃点什么吗?他们的『灰⾊微笑』或『灰⾊异乡套餐』口味都很特别回。”大伙跟着费琦转移阵地后,麦伦向始终把Menu遗弃一旁,瞧都没瞧上一眼的费琦热给地推荐。
“一杯草莓黛瑞克,谢谢。”费琦对站在⾝旁的侍者说,并从烟盒里菗出第二<img src="in/gen.jpg">烟。
麦伦的尴尬稍纵即逝,他正逐渐习惯费琦与伸展台上截然不同的冷漠。而且,他欣然接受她的忽热忽冷;因为,他喜<img src="in/huan.jpg">有挑战<img src="in/xing.jpg">的女人。
“麦伦,关于如何表现下一季的服装,听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少中一边问,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麦伦推荐的特餐“灰头土脸”
“嗯…下一季,我准备发表一些非常舂天的款式。”麦伦回答地十分模糊。
斐丽看得出来,麦伦只是在敷衍少中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全摆在费琦咕噜咕噜,一口喝下整杯<img src="in/ji2.jpg">尾酒的英姿上。
“姐小,我要一杯黑⾊俄罗斯。”费琦点了第二杯酒。
“那,你准备用哪一种方式,来展现所谓舂天的感觉?”少中紧追不舍。
“嗯…以在泰国丝上,印染一些大胆的南洋花朵或马雅图纹的方式吧。”麦伦的目光依然定在费琦的⾝上。
“姐小,我要一杯天使之吻。”一只手叮叮当当摇晃着杯中仅剩的冰块,一只手优雅纯<img src="in/shu.jpg">地昅了一口烟,费琦不加思索地,点了下一杯酒。
“那种异国风倩,由费琦来诠释一定很出⾊。”兴致⾼昂的少中一直热衷着餐桌上唯一的主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麦伦递给费琦一个爱意与魅力兼具的微笑;然而,这个发散出去的微笑,就像将一粒小石子,扔进遥不见底的深⾕一样,等待许久,都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姐小,一杯雪乡。”回忆像一把熊熊烈火,将费琦饮下的酒精,在眼中轰然点燃,她的眼前,此刻正漂浮着一座现实之外,美丽的海市蜃楼。
“费琦,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这样比较不会伤胃。”察觉出费琦神情的怪异,抚着费琦开始发烫的手,斐丽关心地问。
“是啊,他们的『灰⾊自恋』是一种低卡组合的套餐,很适合你们做模特儿的。”麦伦再一次摊开银灰⾊的菜单。
“姐小,给我一杯伏特加奇奇。”费琦点了第五杯酒。
“随笔给她一客『心灰意冷』餐。”斐丽失去之前的好口气。
“姐小,对不起,我们并没有『心灰意冷』这客套餐。”服务生一脸无辜。
“而且,我也不想吃东西。”费琦像孩子一样地要赖。
“谁说你不想吃?这两年来,你不是一直都是靠这个主餐在维生的吗?”斐丽轮番抓起桌上滴酒不剩的香槟杯、雪利杯、平底杯…各式各样<img src="in/ji2.jpg">尾酒杯,发出铿铿锵锵响亮的声音:“你看,这些不就是你的『心灰意冷』套餐吗?”斐丽像一头被<img src="in/ji.jpg">怒的狮子,⾼昂的声调,引来其它三个人的错愕和服务生不知所措的表情。
“斐丽,你搞什么机飞…”少中咬牙切齿。
“我想走了。”推开桌子,费琦有些恍惚地站了起来。
“我送你。”麦伦殷勤地帮费琦拉开椅子。
“我想自己一个人。”
“那…费姐小方便给我你的电话吗?往后的合作细节,我想再和你…”麦伦的话还没说完,费琦突然拉起⾐袖,大刺刺地向麦伦伸出左手,露出雪⽩⾊的手腕上,一只盘枝错叶的镍铁手环:“有空call我。””抹诡异的笑容,像一朵<img src="in/yan.jpg">丽的罂粟花,绽放在费琦的嘴角。
费琦的热情突如其来,受宠若惊的麦伦,面对那一只来势汹汹的手一脸茫然。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用力一看才恍然,原来镂着图纹的手环间,还烙着七个细小的罗马数字。
…这就是她的电话号豚?
麦伦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有趣了。
为了要记下细小的号码,麦伦将头弯地更低,然而,真正看清那只散发着奇异风韵的手环时,他却忍不住微微一颤。
原来,那并不是一只真正的手环;而是一个模拟手环,精致而细腻的纹⾝。
这个纹⾝已经存在两年了,而且注定要一直存在下去,对斐丽而言它并不陌生,但是,每一次在费琦的手上看到它,她的心总仍是不由自主地一阵紧缩。
斐丽知道,拨通那七个数字后,麦伦听到的将不是费琦的声音,而是Paul对费琦的亲密留言:“Fay,我是为你狂疯的Fay,我现在不在家,但是我想念你的声音、想念你的微笑、想念你的热情、想念你的⾝体、我想念你…请留言。”
这个电话,原是Paul专门留给费琦的专线;如今却成为费琦封锁住自己的最佳武器。
斐丽刚刚被<img src="in/ji.jpg">怒的的焰气,终究被心疼的感觉完全熄灭了。和费琦相识十年,斐丽知道费琦是一个对⾝体十分有洁癖的人,下了伸展台的她,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上的所有的首饰摘下。
直到那一天,Paul将一只传说可以带来幸运的古埃及银制手环套进费琦的手腕里,费琦的⾝上终于有了一个不再是累赘的东西。
“这只手环是我生命的一部份,它就是我的幸运。”费琦总是这么说。
除了走秀外,费琦绝不让她的“幸运”离开自己半步;就像她离不开Paul一样,因为Paul曾是她命运的全部;而命运,往往却喜<img src="in/huan.jpg">在你最离不开他的时候,玩笑似的背弃了你。
斐丽一辈子也忘不掉两年前那天的情景,那是第一次,她真切感觉到命运的冷酷和无情…
“斐丽,为什么Paul那天放下电话以后,就音讯全无?都已经五天了,他会不会…”费琦<img src="in/ji.jpg">动地抓住斐丽,浑⾝苍⽩地颤抖着。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们的表现很出⾊,所以延长了演出的时间,会停留在船上更久一些。”斐丽尽量不让自已露出一点心虚的表情。
“那,他也可以跟我连给啊。”
“船上的收讯并不好,我也是透过辗转的消息才知道的,别神经兮兮的好不好。来!听话,把葯吃了,先去觉睡,或许明天Paul就有消息了。”斐丽知道自己的谎言并不⾼明。明天以后呢?明天以后,她要对费琦怎么说?
费琦终于安静地睡着了,漆黑的卧房里,只剩下Paul送费琦的⽇光灯鱼,群来群往的,在⽔族箱里闪着宝蓝⾊的美丽荧光。
斐丽无力地将房门轻轻掩上,颓丧地倚在墙上。
下个月,就是她和少中、费琦和Paul四个人要一起举行的婚礼了。事情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她盈眶的泪⽔被一阵电话铃声止住,是少中打来的电话。
“嗯…我今天会留在这里陪她…她已经睡着了,我只好先暂时想个借口哄她,如果她知道Paul因为一个玩笑而消失在海上,她一定会受不了的,而且,她的心理医生又出国开会去了,我担心她的病会恶化…明天?明天的事过完今天再说吧…嗯,我也爱你,明天还有一场秀,你也早点睡吧。”斐丽轻轻地将电话挂下。
夜是如此地安详宁静,一种奇异的直觉,像涨嘲时遏止不住的浪花,向她淹面没顶而来。
斐丽推开已经半启的房门,卧房里依然是一屋子的黑和令人窒息的安静;然而,<img src="in/chuang.jpg">上已经空无一人。
群来群往的⽇光灯鱼仍是房里唯一的光亮,他们星星点点地穿梭在浓密的、用费琦的长发编织而成的⽔草里。
“费!”斐丽惊声尖叫了起来,她试着要将平静地睁着眼睛,整个头浸泡在⽔里的费琦拉出⽔族箱外。
挣扎的费琦在⽔中吐出一串串仓皇逃窜的泡沫,闪着荧光的鱼群,此刻才惊觉外物的⼊侵,也在泡沫间惊慌地奔游着。
“你怎么能对自己这么忍残?Paul只是失踪而已啊,你为什么要自己制造悲剧?如果明天Paul就回来了呢?你叫他情何以堪?你说!你要他怎么办?你们…你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啊…”斐丽心疼地对费琦狂吼着,一直強抑住的泪⽔,终于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其实,她心知肚明,Paul生还的机会<img src="in/gen.jpg">本是等于零“我…只是想知道Paul的感受,我只是想感觉他,我只是想离他更近些了我…我只是…我只是想念他呀…”黑暗中的费琦喃喃自语着,右手反<img src="in/she.jpg"><img src="in/xing.jpg">地要想抓住左腕上的手环。
斐丽知道,她在找寻属于她的幸运;然而,她的手腕上只是一片失⾎般的荒凉和苍⽩。
“啊…啊…”因为与斐丽的用力拉扯,断落在⽔族缸底的手环,冷冷的闪着银光。在斐丽怀中的费琦,只能无助地伸长手,隔着冰凉的玻璃,对着失落的“幸运”无语地叫喊着。
因为虚弱的关系,她发不出一个完整的惊叹。
为了转移费琦的注意力,斐丽一方面用婚事为赌注,強迫少中和费琦签下长约;一方面哄骗费琦说,少中的经纪公司情况很不好,她以后的幸福与否,就全靠费琦帮忙了。
费琦每天在忙碌的工作中,等待着Paul奇迹似的出现。为了奇迹,为了好友的幸福,在斐丽的威胁下,她承诺再也不做傻事伤害自己;但是,将断落的手环和Paul的电话号确永远刺印在自己的手腕上,显然并不在费琦所谓“做傻事”的范围里。
四月二十八号,那是斐丽和少中结婚的⽇子;原本,也是费琦和Paul的。
喜宴结束,当斐丽手上用圆盘托着喜糖和香烟,和少中并肩站在门口送客时,大家都以为不会出现的费琦,就在这个时候晃进了斐丽的视线里。
“恭喜!”整个人摇摇晃晃,显然喝醉的费琦,像小孩子一样,伸出左手抓了一大把喜糖。
“这…这是什么?”顾不得其它人的观看,斐丽紧抓住费琦的左手,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那是第一次,斐丽看见费琦手上盘枝错叶的手环刺青。
“这是Paul送给我的新婚礼物啊。他说,这样一来,幸运就再也无法摆脫我而去了,哈!炳!炳﹗”挣脫开斐丽的手,费琦轻抚着自己己手腕上,那一个再也不会失落的镍铁⾊手环,脸上挂着夸张而苍凉的笑容,在喜宴的门口,像蝴蝶一样,一圈复一圈地旋转着。
双手托着五彩缤纷的喜糖,只能站在一旁,无力挽回什么的斐丽,感觉到锥心的痛楚。
那个刺青,是费琦用疼痛烙印回忆的记号。
斐丽多么希望,幸福是真的再也无法摆脫费琦而去;然而,她內心也十分明⽩,将过去刻划在手上的费琦,也将永远摆脫不掉所有和Paul有关系,快乐的、伤心的、美丽的、不堪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