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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者:亦舒 字数:10287 更新:2024-11-02 06:18:57

  子贵凝视他“你与秀月都急于结婚,像是要逃避什么。”

  开明坐下来“最快结婚的会是周家信。”

  “会吗?”

  “那么好的岳家打着灯笼没处找。”

  开明为着掩饰內心忐忑,马上拨电话给老周。

  “老周,可有收获?”

  周家信眉飞⾊舞“开明,我必定重重谢媒。”

  “从此星期六你来当更吧。”

  “我与令仪有说不完的话题,我就是喜<img src="in/huan.jpg">比较成<img src="in/shu.jpg">的女子。”

  “天赐良缘。”

  子贵在一旁拍手,她‮奋兴‬地说:“继⽗最挂虑大女儿婚事。”

  老周的<img src="in/huan.jpg">笑声感染了他们,争着在电话里祝贺他。

  然后,他俩听见⾝后有人娇慵地说:“什么事那么开心?”

  开明一抬头,发觉秀月终于起来了。

  ⽩皙的脸十分清丽,卸了妆的她与子贵更加相似。

  两个人站一起分不出彼此。

  秀月穿着⽪裘当‮袍浴‬“暖气不⾜。”

  子贵笑“是新加坡太热情。”

  秀月笑笑坐下来,捧着开明的茶杯就喝“错,吴⽇良会做生意会做人,但不懂谈恋爱。”

  “那何故与他在一起?”

  秀月又笑“嫁祸于他呀。”

  子贵诧异问:“你自视为祸⽔?”

  秀月不语。

  子贵颔首:“红颜是祸⽔。”

  秀月垂头答:“我脸⾊都已经灰败了。”

  子贵过去蹲下,细细打量只比她大十分钟的姐姐“没有,仍然‮红粉‬⾊。”

  许开明一声不响在旁观察。

  他想到弟弟,如果弟弟生存,只比他小两岁,兄弟当可有商有量,人就是这样,失去哪一样就永远怀念哪一样。

  秀月当下笑眯眯地说:“我与吴⽇良要结婚了。”

  开明一震。

  子贵由衷地⾼兴“姐姐应当先结婚。”

  “我们也许到英国举行婚礼。”

  子贵一怔“为什么跑那么远?”

  秀月答:“他⽗⺟不喜<img src="in/huan.jpg">我。”

  “为什么?”子贵愕然,她想都没想过会有人不喜<img src="in/huan.jpg">秀月。

  秀月低声道:“因为我结过婚。”

  子贵不相信双耳“这年头谁没有结过婚?”

  秀月笑了,与妹妹拥抱“子贵你总是帮我。”

  开明到这个时候才开口:“那你该详尽考虑,何必委屈呢。”

  秀月的理由很奇怪:“我一定要结婚。”

  “没有道理如此仓猝。”

  “不不,”秀月又微笑“我喜<img src="in/huan.jpg">伦敦,那处长年累月不见<img src="in/yang.jpg">光,脸上不会起雀斑,小报上新闻多多,不乏‮乐娱‬,人人脸⾊<img src="in/yin.jpg">沉,満怀心事,正好陪我,我不介意。”

  开明看子贵一眼。

  没想到子贵用的却是陈腔滥调,她说:“只要你⾼兴就好。”

  开明一愣,他不相信子贵会不关心她。

  他们双双告辞。

  一上车开明就说:“我不赞成贝秀月嫁吴⽇良。”

  子贵不语,亦不指正他话中荒谬之处,半晌,开明忽然笑了,自嘲曰:“谁管我的意见。”

  他把子贵送回家,然后回公司赶一点工夫。

  开头一小时还能集中精神,接着,开明坐立不安,终于,他取起电话听筒,放下,然后再拿起再放下,三五个回合之后,他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人。

  她的声音与子贵简直一模一样。

  开明低着头“我知道你还在家,要不要出来喝杯咖啡?”

  秀月讶异“开明,你有话要单独与我说?”

  开明承认“是。”

  秀月讲了一个咖啡座的地址“三十分钟后见。”

  开明马上抓起外套出去。

  走到街上,却又茫然,这股勇气从何而来?冷风一吹,他怯了一半。

  终于取了车驶上山,看到秀月已经在那里等。

  她仍然没有化妆,只是嘴上抹了鲜桃红⾊的胭脂,更显得⽪肤似羊脂般⽩凝,双目乌亮,看到开明,笑起来。

  开明忍不住调侃她:“终于睡醒了。”

  秀月把双臂抱在<img src="in/xiong.jpg">前,她穿着件淡蓝⾊小小兔⽑绒线衫,十分别致,她眯着眼睛“今天好太<img src="in/yang.jpg">。”

  开明叹口气“不同你谈天气。”

  秀月笑“第一次约会总得谈谈天象。”

  是,开明一怔,这的确是他第一次与她单独见面。

  开明咳嗽一声“请你再三考虑嫁⼊吴家的事。”

  秀月缓缓说:“我从未打算嫁⼊吴家,或是张家,或是李家,我只是与吴⽇良结婚。”

  “他家长辈有极大势力。”

  秀月低头“你说得十分真确。”

  “你俩需要克服整座顽固的山,你们不会幸福。”

  秀月缓缓说:“那倒不见得。”

  “何必去挑战他整个家族,你又不爱他。”

  秀月沉默,半晌抬起头“我不爱他这件事是否很明显?”

  开明没好气“只要有眼睛就看得出来,当然,除出吴君本人。”

  秀月颓然“糟糕。”

  开明劝说:“打消原意,何必急着结婚。”

  秀月说:“我有非结婚不可的理由。”

  “那又是什么?”开明探头过去“请告诉我。”

  秀月要过一阵子方回答:“才说要结婚,继⽗、⺟亲、妹妹重新接受我,对我另眼相看,我再一次享受到家庭温暖,实在不愿放弃,对他们来说,我再婚表示改琊归正,大家安心。”

  开明啼笑皆非“于是你想,何乐而不为。”

  秀月答:“我想找个归宿。”

  “吴家是个四代同堂的大家庭,你不需要那样郑重的归宿。”

  秀月点头“你很清楚他们家的事。”

  “在某一范围內,吴⽇良可以运用有限的自由与金钱,相信我,他是一只提线木偶,他祖⺟控制他⽗⺟,他叔伯,以及以他为首的二十二个孙子孙女。”

  秀月不语。

  “请你三思。”

  秀月把脸埋在手心中“只有你真心接受我本人,真诚对我好。”

  “不要构成对吴家长辈的威胁,他们会反击。”

  “可是吴⽇良会站在我这边吧。”

  许开明郑重警告:“不要试练这个人,以免失望。”

  秀月微弱地‮议抗‬:“他爱我。”

  开明马上给她接上去“他肯定爱他自己更多。”

  秀月忽然笑了,握着许开明的手“多谢你做我感情的领航员。”

  “你会接受我的愚见?”

  秀月答:“我会考虑。”

  开明松口气“我肚子饿极了。”

  秀月忽然问:“你呢,你又为何急急要结婚?”

  开明想了想“我最喜多管闲事,同子贵结了婚,可以名正言顺管她的家事。”

  秀月微笑,看着落⽇“你没想到子贵的家境那么复杂吧。”

  可是许开明这样答:“我还可以接受。”

  那天他们离去之际,开明四处看秀月有否漏下手套或丝中等物。

  那次没有,但感觉上开明认为她什么都会不见,并且失落了也不在乎,不觉可惜,她拥有实在太多,几乎是种负累,一旦不见什么,像是减轻包袱,又怎么会难过。

  还没到圣诞,周家信与邵令仪就宣布婚讯。

  急得什么都来不及办,⼲脆到外地去注册,只请了几位亲人,大部分朋友要看到报上的启事才知有这件事。

  许开明有点沮丧,同子贵说:“这个假期本来是我们结婚的⽇子,半途杀出一个程咬金,被他霸占了去。”

  子贵感喟:“现在一定又流行结婚了。”

  “一定是,人人都把结婚二字挂嘴边。”

  “不,还⾝体力行呢。”

  开明骄傲地说:“由我们先带领嘲流。”

  “可是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

  “因为你不想学大姐那样简单成事。”

  子贵有她的苦衷:“我⺟亲的两次婚礼不是匆匆忙忙就是偷偷摸摸,秀月在名古屋结婚,我们连照片都没有,都非常遗憾,我的婚礼一定要郑重其事。”

  开明叹口气说:“看样子是非成全你不可了。

  “谢谢你。”

  “那可恶的周家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

  他们一行人都赶到温哥华去观礼。

  子贵⾝负重任,代表⺟亲与姐姐,在婚礼上,她见到正式邵太太,因不好称呼,故此只带着微笑远远地站着。

  邵太太目光落在子贵⾝上,点头打招呼,子贵已觉得有面子。

  开明把这一切都在看在眼內,为之恻然,假使这女孩希祈得到一个盛大的婚礼,就让她得到一个郑重的婚礼好了。

  周家信与邵令仪简单地注册结婚,连指环都是现买的。

  大‮姐小‬没有大‮姐小‬的架子。许开明很替拍档⾼兴。

  娶<img src="in/qi2.jpg">娶德,不论出⾝,看样子邵令仪会是贤內助。

  邵富荣照例又只得半天时间,⾝边还跟着向他汇报地产收益的伙计。

  开明说:“岳⽗应当多休假,争取人生乐趣,莫净挂着‮钱赚‬。”

  子贵笑答:“可是‮钱赚‬就是他的人生乐趣。”

  开明大力握周家信的手,摇来摇去,大家看着都笑。

  回程‮机飞‬里开明睡得很<img src="in/shu.jpg">,一句话也没有,他甚至没有醒来吃东西。

  子贵坐在他⾝边看小说。

  看完了手头上的与邻座换。

  邻座太太问:“这本书情节怎么样?”

  子贵据实相告:“是一本‮国中‬人写给外国人看的‮国中‬故事。”

  “现在市场都是这种故事,还写‮国中‬人吃人⾁呢。”

  子贵笑“老外喜<img src="in/huan.jpg">呀,老外最看不得⻩人同他们平起平坐,最好华人统统茹⽑饮⾎。”

  那位太太大力颔首“可是又巴不得跑来同我们做生意。”

  子贵笑“他们有他们的烦恼。”

  “我这些画报好看。”

  “谢谢。”

  “那睡着的是你先生吗?”

  “呃…”“他们婚后就剩两件事:上班与‮觉睡‬。”

  子贵想,这位太太的确有丰富生活经验。

  ‮机飞‬抵埠开明才醒来“呵,到了,”很遗憾的样子,一直握住子贵的手。

  子贵无限怜惜,觉得他可爱,真累得<img src="in/mi2.jpg">糊了。

  周家信第二天就回来复工,开明诧异:“大‮姐小‬居然放人?”

  周家信笑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哎唷,⾁都酸⿇。”开明不住<img src="in/cuo.jpg"><img src="in/rou2.jpg">双臂。

  “我要树立好榜样,免得你结婚时告长假。”

  下午,公司来了位稀客。

  秘书说:“一位吴先生没有预约,但希望你马上可以见他。”

  开明走到接待处一看,见是吴⽇良,不胜意外“吴兄,<img src="in/huan.jpg"><img src="in/ying.jpg"><img src="in/huan.jpg"><img src="in/ying.jpg">。”

  吴⽇良站起来満面笑容地寒暄:“开明,我是为私事而来,打搅你了。”

  “哪里哪里。”

  开门请他进內,斟出威士忌加冰。

  吴⽇良像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开明耐心等他整理思绪,只是陪他说新加坡风土人情。

  终于他颓然说:“开明,你可了解秀月?”

  开明很小心地答:“我们是朋友。”

  “她不肯随我返星洲。”

  “她的娘家在此。”

  “嫁夫随夫嘛。”

  丹明间:“你们几时结婚?”

  吴君语塞。

  “还得向家长申请是不是?”

  吴⽇良叹气“人人均知我家老人专制。”

  开明温和地说“不如先取得批准,再向秀月游说。”

  吴⽇良不语。

  “你自知获准成分甚低可是?”

  “也不是,家祖⺟年事己⾼。”

  开明说:“老人常会活到一百零几岁。”

  吴⽇良摸摸后脑,再斟一杯酒。

  “吴兄,不如搬来与我们做伴。”

  吴⽇良苦笑“我不行,我是吴家长孙,我走不开。”

  许开明更正他:“你不愿走开。”

  吴⽇良垂头“你说得对,我过去十五年都奉献给家庭事业,祖⺟异常信任我,这段⽇子以来叔伯堂兄弟侄子等人均妒羡我超卓地位,我的确不愿放弃这等成就。”

  “你这样想,也是应该的。”

  “开明,我知道你会体谅我,请问可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许开明‮头摇‬“你必需牺牲一样,去成全另一样。”

  吴⽇良捧着头“生活中若少了贝秀月,再多权势金钱,也是无用。”

  许开明别转头去,忽然笑了。

  吴⽇良平⽇运筹帷幄,在商场上也是一号人物,此刻却像一个失恋的初中生。

  “开明,请为我在秀月面前说项。”

  “这对她不公平。”

  “我会补偿她。”

  开明笑“我大姨的私蓄多得她一生用不尽,她不在乎。”

  看,一个女子⾝边有点钱就有这个好处。

  吴⽇良颓然“那么,只有我来回那样走。”

  开明说:“你很快会累,这决非长久之计。”

  吴⽇良痛苦地号叫起来。

  电话马上响了,那边传来周家信的声音:“谁在哭叫,你在拷打哪一位业主?”

  “没你的事。”开明挂上电话。

  他取饼外套,与吴⽇良出去喝一杯。

  吴⽇良抱怨多多“这地方一到冬天又冷又<img src="in/shi.jpg">,可怕一如西伯利亚。”

  他心中气苦是真的,敬爱的家长与深爱的女友均没有给他两全其美的机会。

  笔一喝就醉。

  许开明把他扶回家去。

  才掏出锁匙,子贵已经前来应门,讶异说:“原来你同他在一起。”

  那吴⽇良见了子贵,误会了“秀月,我并没有喝醉。”

  子贵温柔地说:“我不是秀月,我是她妹妹子贵。”

  吴⽇良不相信,哭丧着脸诉苦:“我从小长得黑黑实实,人也不见得特别聪明,我需特别努力工作,才能争取到长辈<img src="in/huan.jpg">心,我…”他倒在沙发上。

  开明叹口气“人人有段伤心史。”

  “他赶得及‮机飞‬吗?”

  “明天相信一样有‮机飞‬往新加坡。”

  “秀月向他下了哀的美敦书?”

  “我不清楚。

  “看,又一名男生伤心<img src="in/yu.jpg">绝。”

  开明笑“是,但明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吴⽇良转一个⾝“秀月,秀月。”

  开明看他一眼“一到新加坡,他又是吴家承继人。”

  “我觉得他已经够痛苦。”

  开明冷笑“无知妇孺!我事事以你为先,不用考虑,毋需选择,你反而不知感<img src="in/ji.jpg">,倒是为这种人的矫情感动,他若爱贝秀月更多,他何用辗转反侧。”

  吴⽇良又呻昑一下。

  “叫秀月来把他领回去。”

  开明说:“我想秀月已经把话说清楚,就让他在此留宿一宵也罢,以后有事找新加坡置地方便些。”

  子贵也坐下来笑了。

  半晌她问开明:“你真事事以我为先?”

  开明反问:“你说呢?”

  “我十分感<img src="in/ji.jpg">。”

  第二天许开明醒来,吴⽇良已经走了,留一张非常得体客气的字条,看样子他已恢复神采。

  其实这件事人人做得到,看迟早矣,当然,迟到十年八载也真是异数,可是‮夜一‬之间马上恢复常态则是异人。

  那天中午,吴氏再次亲自星来电致谢,成功人士最拿手是这套诚意。

  “我们一定要时时联络。”

  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许开明一律照单全收。

  子贵问:“走了?”

  开明答:“相信早已事过情迁。”

  他菗出下午去看秀月。

  脫大⾐之际他抱怨:“又冷又<img src="in/shi.jpg">,像不像西伯利亚?”

  秀月穿墨绿⾊丝绒衬衫,手中握着⽔晶长管杯喝香槟,闻言开亮一盏灯“温暖点没有。”

  “给我一杯热茶。”

  秀月无奈地说:“我不是子贵,我不会泡茶,我只会开香槟。”

  开明微笑“子贵也不懂厨艺,都由我负责。”

  秀月笑“呵是她像个贤<img src="in/qi2.jpg">。”

  “她长得其实与你一模一样。”

  “不,她讨好得多了,”秀月说“自幼家长与老师都喜<img src="in/huan.jpg">她,我是完全两回事。”

  开明坐下来,见香槟瓶子就斜斜揷在银冰桶里,他自斟自饮“那是因为你不在乎她在乎。”

  秀月说:“我怕辛苦,要侍候面⾊才能得到恩宠,我实在无法消受。”

  “可是,也许,子贵只是为了⺟亲。”

  秀月颔首“我明⽩,这是她懂事之处。”

  “而做⺟亲的也是为着女儿。”

  秀月微笑着摊摊手“我只晓得为自⾝。”

  酒冰冷清冽可口,滑如丝,轻如棉,不费吹灰之力,溜迸喉咙,缓缓升上脑袋,开明精神忽然愉快起来,话也相应增加。

  他开始明⽩为何秀月几乎一起<img src="in/chuang.jpg">就开始喝。

  “吴⽇良来过我处。”

  “他和我说过了,他也很坦⽩告诉我,他暂时不能同我结婚。”

  开明纳罕地看着秀月“结婚是你的目标吗?”

  秀月沮丧“可是我一定要赶在子贵前面结婚。”

  开明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秀月坐下来“否则,你们拖延婚期,就会赖到我⾝上。”

  开明不语,轻轻放下酒杯。

  秀月别转面孔“子贵已经看出来,她故意要给你多些时间。”

  开明抬起头“事到如今,我再也不必自欺欺人。

  秀月忽然笑了“真是悲惨,我们竟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开明心中却有一丝⾼兴“像我这种循规蹈矩的男人,最易爱上美丽浪漫不经意的女子。”

  秀月过来坐在他⾝边,泪盈于睫“多谢你的鼓舞。”

  开明拥抱她,深深叹口气“秀月,如果我俩今夜私奔,你猜猜,一百年后,他们可会饶恕我们?”

  秀月笑得落下泪来“我想不会。”

  “可是我并不需要任何人原谅。”

  “我不能伤害子贵。”

  “她已经被伤害了。”

  “不不,那是你,不是我,我不会伤子贵一条毫⽑。”

  开明愁眉百结中居然笑出来,可见情绪有点歇斯底里“你口气中真纯固执十分像子贵。”

  秀月说:“你俩快点结婚吧。”

  “没有这种庒力,结婚也已经够辛苦,我恐怕不能担此重任。”

  秀月看着他“不会的,你是个好男人,你会负责任。”

  “子贵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子贵聪明⾼贵,她心⾝‮立独‬,毋需任何人对她负责。”

  秀月摇‮头摇‬“那固然是‮实真‬情况,可是,责任在你心中,永不磨灭,因为正如你说,许开明是一个好男人。”

  开明伸出手去,轻轻触摸她的脸颊“你说得对。”

  他心內凄苦,借着酒意,落下泪来。

  他说:“就在我认为不可能更爱一个人的时候,更爱的人出现了。”听上去十分滑稽。

  开明看看时间“我得回公司了,我开始厌倦循规蹈矩的生活。”

  他坐在车子里痛哭。

  那晚,他把好友张家玫约出来,打算朝她诉苦。

  张家玫一见许开明,惊讶无比“你好不憔悴,怎么一回事?”

  开明以手掩脸。

  张家玫笑“我知道,这叫情关死结。”

  “你怎么知道?”

  张家玫说:“不然还有什么难得到你。”

  开明似遇到知己,垂头失神。

  张家玫还说:“你准是遇到更好的了。”

  “不,不是更好。”

  张家玫了解地接上去:“只是更爱。”她咕咕笑。

  开明抬头问:“你家有什么酒?”

  张家玫凝视他,叹口气“是我先看到你的。”

  “家玫,如果我与你私奔,子贵必不致恨我。”

  张家玫答:“今夜月黑风⾼,是就莫失良机。”

  开明说:“人到底需要朋友,与你说了这会子话,心里好过得多。”

  张家玫探头过去“你瘦了一个码不止。”

  开明慨叹“我已年老⾊衰。”

  张家玫点头“原来你一向知道自己英俊小生。”

  开明微笑“多亏你们不住提点。”

  家玫也笑“还笑得出,可见没事。”

  “你不想知道她是谁?”

  家玫‮头摇‬“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反正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你。”

  开明叹口气:“多谢你不停恭维。”

  家玫说:“相信我,旁观者清,子贵最适合你。”

  “十个人十个都会那么说。”

  “我来做傧相,速速把婚礼搞起来。”

  家玫听到仆地一声,原来是酒瓶落到地上,许开明已经醉倒在张家书房。

  家玫替他脫下鞋子,盖上薄毯。

  她拨电话给子贵“开明在我这里,他醉倒睡<img src="in/shu.jpg">,托我问准你借宿一宵。”

  “⿇烦你了。”

  “哪里的话,老朋友,兄妹一样。”

  “请给他准备一大杯藌糖⽔,半夜醒了解渴。”

  “是。”

  开明半夜果然醒来,取起藌糖⽔咕噜咕噜喝⼲,一时不知⾝在何处,像回复到只有四五岁模样,听见声音,脫口问:“弟弟,弟弟是你吗?”他哭了。

  第二天起来头痛<img src="in/yu.jpg">裂,照样得上班,子贵找到他,笑问:“家玫有无给你做早餐?”

  开明答:“家玫若会打<img src="in/ji2.jpg">蛋,就轮不到你了。”

  子贵也说:“真的,现今都找不到会下厨的女子。”

  “这是人间劫数。”

  “所以你不算屈就。”

  子贵的心情像是十分好。

  开明<img src="in/rou2.jpg">了<img src="in/rou2.jpg">双目“我撑到十二时就回家‮觉睡‬。”

  “你如此疲懒我一生也没有机会坐劳斯莱斯。”

  “完全正确。”

  回到家,看到门<img src="in/feng.jpg">有封信。

  他抬起拆开,是秀月写给他的:“开明,吴⽇良己说服家人,我俩将往伦敦结婚,祝你快乐。”

  开明缓缓走到沙发前坐下,四肢似电影中慢镜头般一寸一寸移动,不听使唤。

  他倒在沙发上,用手遮住额头。

  饼很久,只觉面颊<img src="in/yin.jpg">凉,知道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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