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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名:仙方灵露饮,配方如下:
优良小米少许,加⼊木筒蒸煮,木筒底部镂空,安放金瓶一个,边煮边加⽔,煮好的米汁流⼊银瓶,煮到一定时间,换新米再煮,直到银瓶満了为止。
金瓶中的<img src="in/ye.jpg">体,就是灵露,据说有长寿之功效。
事实证明,灵露确实是有效果的,天启皇帝服用后,感觉很好,连吃几天后,却又不吃了——病情加重,吃不下去。
其实对此物药,我也有所了解,按以上配方及制作方法,该灵露还有个更为通俗的称呼——米汤。
用米汤,去抢救一个生命垂危,即将歇菜的人,这充分反映了魏公公大无畏的人道主义精神。
真是蠢到家了。
皇帝大人喝下了米汤,然后依然头都不回地朝⻩泉路上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
痛定思痛,魏忠贤决定放弃自己的医学事业,转向专业行当——<img src="in/yin.jpg">谋。
当皇帝将死未死之时,他找到了第一号心腹崔呈秀,问他,大事可行否?
狡猾透顶的崔呈秀自然知道是什么大事,于是他立刻做出了反应——沉默。
魏忠贤再问,崔呈秀再沉默,直到魏大人生气了,他才发了句话:我怕有人闹事。
直到现在,魏忠贤才明⽩,自己收进来的,都是些胆小怕死的货,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
他找到客氏,经过仔细商议,决定从宮外找几个孕妇进宮当宮女,等皇帝走人,就搞个狸猫换太子,说是皇帝的遗腹子。反正宮里的事是他说了算,他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为万无一失,他还找到了张皇后,托人告诉她,我找好了孕妇,等到那个谁死了,就生下来直接当你的儿子,接着做皇帝,你挂个名就能当太后,不用受累。
这是文明的说法,流氓的讲法自然也有,比如宮里的事我管,你要不听话,皇帝死后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皇后回答:如听从你的话,必死,不听你的话,也必死,同样是死,还不如不听,死后可以见祖宗在天之灵!
说完,她就跑去找皇帝,报告此事。
按常理,这种事情,只要让皇帝知道了,是必定完蛋的。
然而当皇后见到奄奄一息的皇帝,对他说出这件事时,皇帝陛下却只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562]
魏忠贤并不怕皇后打小报告,在发出威胁之前,他就已经找到了皇帝,本着对社稷民人负责的态度,准备给皇后贡献一个儿子,以保证后继有人。
皇帝非常⾼兴。
这很正常,皇帝大人智商本不好使,加上病得稀里糊涂,脑袋也就只剩一团浆糊了。
所以魏忠贤相信,自己的目的一定能够实现。
但他终究还是犯了一个错误,和当年东林<img src="in/dang2.jpg">人一样的错误:低估女人。
今天的张皇后,就是当年的客氏,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但有心眼,而且很有耐心,经过和皇帝长达几个时辰的长谈,她终于让这个人相信,传位给弟弟,才是最好的选择。
很快,住在信王府里的朱由检得到消息,皇帝要召见他。
在当时的朝廷里,朱由检这个名字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
朱由检,生于万历三十八年,自打出生以来,一直悄无声息,什么梃击、红丸、移宮、三<img src="in/dang2.jpg">、东林<img src="in/dang2.jpg">、六君子,统统没有关系。
他一直很低调,从不发表意见,当然,也没人征求他的意见。
但他是个明⽩人,至少他明⽩,此时此刻召他觐见,是个什么意思。
就快断气的皇帝哥哥没有丝毫客套,一见面就拉住了弟弟的手,说了这样一句话:
“来,吾弟当为尧舜。”
尧舜是什么人,大家应该知道。
朱由检惊呆了,像这种事,多少要开个会,大家探讨探讨,现在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突然收这么大份礼,怎么好意思呢?
而且他一贯知道,自己的这位哥哥比较迟钝,没准是魏忠贤设的圈套,所以,他随即做出了答复
“臣死罪!”
意思是,我不敢答应。
这一天,是天启七年(1627)八月十一⽇。
皇帝已经撑不了多久,他决心,把自己的皇位传给眼前的这个人,但这一切,眼前的人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可能是个圈套,非常危险,绝不能答应。
两个人陷⼊了沉默。
在这关键时刻,一个人从屏风后面站了出来,打破了僵局,并粉碎了魏忠贤的梦想。
张皇后对跪在地上的朱由检说,事情紧急,不可推辞。
朱由检顿时明⽩,这件事情是靠谱的,他马上答应了。
八月二十二⽇,⾜⾜玩了七年的木匠朱由校驾崩,年二十三。
就在那一天,得知噩耗的魏忠贤没有发丧,他立即封锁了消息。
(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563]
疑惑
魏忠贤的意图很明显,在彻底控制政局前,绝不能出现下一个继任者。
但就在那天,他见到了匆匆闯进宮的英国公张维<img src="in/ying.jpg">:
“你进宮⼲什么?”
“皇上驾崩了,你不知道?”
“谁告诉你的?”
“皇后。”
魏忠贤确信,女人是不能得罪的。
皇帝刚刚驾崩,皇后就发布了遗诏,召集英国公张维<img src="in/ying.jpg">⼊宮。
在朝廷里,唯一不怕魏忠贤的,也只有张维<img src="in/ying.jpg">了,这位仁兄是世袭公爵,无数人来了又走了,他还在那里。
张维<img src="in/ying.jpg">接到的第一个使命,就是<img src="in/ying.jpg">接信王即位。
事已至此,魏忠贤明⽩,没法再海选了,十七岁的朱由检,好歹就是他了。
他随即见风使舵,出派亲信太监前去<img src="in/ying.jpg">接。
朱由检终于进宮了,战战兢兢地进来了。
按照以往程序,要先读遗诏,然后是劝进三次。
所谓劝进,就是如果继任者不愿意当皇帝,必须劝他当。
之所以劝进三次,是因为继任者必须不愿当皇帝,必须劝三次,才当。
虽然这种礼仪相当无聊,但上千年流传下来,也就图个乐吧。
和无数先辈一样,朱由检苦苦推辞了三次,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做皇帝。
接受了群臣的朝拜后,张皇后走到他的面前,在他的耳边,对他说出了诚挚的话语:
“不要吃宮里的东西(勿食宮中食)!”
这就是新皇帝上任后,听到的第一句祝词。
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张皇后有点杞人忧天,因为皇帝大人早有准备:他是有备而来的。照某些史料的说法,他登基的时候,随⾝带着⼲粮(大饼),就蔵在袖子里。
天启七年(1627)八月二十四⽇,朱由检举行登基大典,正式即位。
在登基前,他收到了一份文书,上面有四个拟好的年号,供他选择:
明代每个皇帝,只有一个年号,就好比开店,得取个好名字,才好往下⼲,所以选择时,必须谦虚谨慎。
第一个年号是兴福,朱由检说不好;
第二个是咸嘉,朱由检也说不好;
第三个是乾圣,朱由检还说不好;
最后一个是崇祯。
朱由检说,就这个吧。
(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564]
自1368年第一任老板朱元璋开店以来,明朝这家公司已经开了二百五十九年,换过十几个店名,而崇祯,将是它最后的名字。
和以往许多皇帝一样,⼊宮后的第一个夜晚,崇祯没有睡着。他点着蜡烛,坐了整整夜一,不是因为奋兴,而是恐惧,极度的恐惧。
因为他很清楚,在这座宮里,所有的人都是魏忠贤的爪牙,他随时都可能被人⼲掉。
每个经过他⾝边的人,都可能是谋杀者,他不认识任何人,也不了解任何人,在空旷而<img src="in/yin.jpg">森的宮殿里,没有任何地方是全安的。
于是那天夜里,他坐在烛火旁,想出了一个办法,度过这惊险的夜一。
他拦住了一个经过的太监,对他说:
“你等一等。”
太监停住了,崇祯顺手取走了对方<img src="in/yao.jpg">间的剑,说道:
“好剑,让我看看。”
但他并没有看,而是直接放在了桌上,并当即宣布,奖赏这名太监。
太监很⾼兴,也很纳闷,然后,他听到了一个让他更纳闷的命令:
“召集所有的侍卫和太监,到这里来!”
当所有人来到宮中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丰盛的酒菜,并被告知,为犒劳他们的辛苦,今天晚上就呆在这里,皇帝请吃饭。
人多的地方总是全安的。
第一天度过了,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崇祯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魏忠贤绝不会放过他。
但事实上,魏忠贤不想杀掉崇祯,他只想控制这个人。
而要控制他,就必须掌握他的弱点。所谓不怕你清正廉洁,就怕你没有爱好,魏忠贤相信,崇祯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几天后,他给皇帝送上了一份厚礼。
这份礼物是四个女人,确切地说,是四个漂亮的女人。
男人的弱点,往往是女人,这就是魏忠贤的心得。
这个理论是比较准确的,但对皇帝,就要打折扣了,毕竟皇帝大人君临天下,要什么女人都行,送给他还未必肯要。
对此,魏忠贤相当醒目,所以他在送进女人的同时,还附送了副产品——<img src="in/mi2.jpg">魂香。
所谓<img src="in/mi2.jpg">魂香,是香料的一种,据说男人接触<img src="in/mi2.jpg">魂香后,会<img src="in/xing.jpg"><img src="in/yu.jpg">大增,看老⺟牛都是双眼⽪。就此而言,魏公公是很体贴消费者的,管送还管销。
但他万万想不到,这套近乎完美的营销策略,却毫无市场效果。据內线报告,崇祯庒<img src="in/gen.jpg">就没动过那几个女人。
因为四名女子⼊宮的那一天,崇祯对她们进行了仔细的搜查,找到了那颗隐蔵在<img src="in/yao.jpg">带里的药丸。
(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565]
在许多的史书中,崇祯皇帝应该是这么个形象:很勤奋,很努力,就是人比较傻,死⼲死⼲往死了⼲,⼲死也⽩⼲。
这是一种为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用心险恶的说法,
真正的崇祯,是这样的人:敏感、镇定、冷静、聪明绝顶。
其实魏忠贤对崇祯的印象很好。天启执政时,崇祯对他就很客气,见面就喊“厂公”(东厂),称兄道弟,相当<img src="in/ji.jpg">动,魏忠贤觉得,这个人相当够意思。
经过长期观察,魏忠贤发现,崇祯是不拘小节的人,⾐冠不整,不见人,不拉帮结派,完全搞不清状况。
这样的一个人,似乎没什么可担心的。
然而魏忠贤并不这样看。
几十年混社会的经验告诉他,越是低调的敌人,就越危险。
为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决定使用一个方法。
天启七年(1627)九月初一,魏忠贤突然上书,提出自己年老体弱,希望辞去东厂提督的职务,回家养老。
皇帝已死,靠山没了,主动辞职,这样的机会,真正的敌人是不会放过的。
就在当天,他得到了回复。
崇祯亲自召见了他,并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他对魏忠贤说,天启皇帝在临死前,曾对自己<img src="in/jiao.jpg">代遗言:
要想江山稳固,长治久安,必须信任两个人,一个是张皇后,另一个,就是魏忠贤。
崇祯说,这句话,他从来不曾忘记过,所以,魏公公的辞呈,我绝不接受。
魏忠贤非常感动,他没有想到,崇祯竟然如此诚坦,如此和善,如此靠谱。
就在那天,魏忠贤打消了图谋不轨的念头,既然这是一个听招呼的人,就没有必要撕破脸。
崇祯没有撒谎,天启确实对他说过那句话,他也确实没有忘记,只是每当他想起这句话时,都噤不住冷笑。
天启认为,崇祯是他的弟弟,一个听话的弟弟;而崇祯认为,天启是他的哥哥,一个⽩痴的哥哥。
虽然只比天启小六岁,但从个<img src="in/xing.jpg">到智商,崇祯都要⾼出一截,魏忠贤是什么东西,他是很清楚的。
而他对魏公公的情感,也是很明确的——⼲掉这个死人妖,把他千刀万剐,掘坟刨尸!
每当看到这个不知羞聇的太监耀武扬威,鱼⾁天下的时候,他就会产生极度的厌恶感,没有治国的能力,没有艰辛的努力,却占据了权位,以及无上的荣耀。
(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566]
一切应该恢复正常了。
他不过是皇帝的一条狗,有皇帝罩着,谁也动不了他。
现在皇帝换人了,没人再管这条狗,却依然动不了他。
因为这条狗,已经变成了狼。
崇祯很精明,他知道眼前的这个敌人有多么強大。
除自己外,他搞定了朝廷里所有的人,从大臣到侍卫,都是他的爪牙,⾝边没有盟友,没有亲信,没有人可以信任,他将独自面对狼群。
如果冒然动手,被撕成碎片的,只有自己。
所以要对付这个人,必须有点耐心,不用着急,游戏才刚刚开始。
目标,最合适的对象
魏忠贤开始相信,崇祯是他的新朋友。
于是,天启七年(1627)九月初三,另一个人提出了辞呈。
这个人是魏忠贤的老搭档客氏。
她不能不辞职,因为她的工作是<img src="in/nai.jpg">妈。
这份工作相当辛苦,从万历年间开始,历经三朝,从天启出生一直到结婚、生子,她都是<img src="in/nai.jpg">妈。
现在喂<img src="in/nai.jpg">的对象死了,想当<img src="in/nai.jpg">妈也没辙了。
当然,她不想走,但做做样子总是要的,更何况魏姘头已经探过路了,崇祯是不会同意辞职的。
一天后,她得到了答复——同意。
这一招彻底打<img src="in/luan.jpg">了魏忠贤的神经,既然不同意我辞职,为什么同意客氏呢?
崇祯的理由很无辜,她是先皇的<img src="in/nai.jpg">妈,现在先皇死了,我也用不着,应该回去了吧。其实我也不好意思,前任刚死就去赶人,但这是她提出来的,我也没办法啊。
于是在宮里混了二十多年的客大妈终于走到了终点,她穿着丧服,离开了皇宮,走的时候还烧掉了一些东西:包括天启皇帝小时候的胎发、手脚指甲等,以示留念。
魏忠贤⾝边最得力的助手走了,这引起了他极大的恐慌,他开始怀疑,崇祯是一只披着羊⽪的狼,正逐渐将自己推⼊深渊。
还不晚,现在还有反击的机会。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能不翻脸就不要翻脸,所以动手之前,必须证实这个判断。
第二天(九月初四),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提出辞职。
这是一道精心设计的题目。
客氏被赶走,还可能是误会,毕竟她没有理由留下来,又是自己提出来的。而王体乾是魏忠贤的死<img src="in/dang2.jpg">,对于这点,魏忠贤知道,崇祯也知道。换句话说,如果崇祯同意,魏忠贤将彻底了解对方的实真意图。
那时,他将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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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他得到了回复——拒绝。
崇祯当即婉拒了王体乾的辞职申请,表示朝廷重臣,不能够随意退休。
魏忠贤终于再次放心了,很明显,皇帝并不打算动手。
这一天是天启七年(1627)九月初七。
两个月后,是十一月初七,地点,北直隶河间府⾩城县
那天深夜,在那间<img src="in/yin.jpg">森的小屋里,魏忠贤独自躺在<img src="in/chuang.jpg">上,在寒风中回想着过去,是的,致命的错误,就是这个判断。
王体乾没有退休,事实上,这对王太监而言,并非一件好事。
而刚舒坦下来的魏公公却惊奇地发现,事情发展变得越发扑朔<img src="in/mi2.jpg">离,九月十五⽇,皇帝突然下发旨意奖赏太监,而这些太监,大都是阉<img src="in/dang2.jpg">成员。
他还没来得及⾼兴,就在第二天,又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都察院副都御史杨所修上疏弹劾。
杨所修弹劾的并不是魏忠贤,而是四个人,分别是兵部尚书崔呈秀,太仆寺少卿陈殷,巡抚朱童蒙,工部尚书李养德。
这四个人的唯一共同点是,都是阉<img src="in/dang2.jpg">,都是骨⼲,都很无聇。
虽然四个人贪污受贿,无恶不作,把柄満街都是,杨所修却分毫没有提及,事实上,他弹劾的理由相当特别——不孝。
经杨所修考证,这四个人的⽗⺟都去世了,但都未回家守孝,全部“夺情”了,不合孝道。
这是一个很合理的理由,当年的张居正就被这件事搞得半死不活,拿出来整这四号小鱼小虾,很有意思。
魏忠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这四个人都是他的心腹,特别是崔呈秀,是他的头号死<img src="in/dang2.jpg">,很明显,矛头是对着他来的。
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自从杨涟、左光斗死后,朝廷就没人敢骂阉<img src="in/dang2.jpg">,杨所修跟自己并无过节,现在突然跳出来,必定有人主使。
而敢于主使者,只有一个人选。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魏忠贤陷⼊了更深的疑惑。一天后,皇帝做出了批复,痛斥杨所修,说他是“率<img src="in/xing.jpg">轻诋”意思是随便<img src="in/luan.jpg">骂人,
经过仔细观察,魏忠贤发现,杨所修上疏很可能并非皇帝指使,而从皇帝的表现来看,似乎事前也不知道,总之,这只是个偶发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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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事人还是比较机灵的,弹劾当天,崔呈秀等人就提出了辞职,表示自己确实违反规定,崇祯安慰一番后,同意几人回家,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坚决留下了一个人——崔呈秀。
事情解决了,几天后,另一个人却让这件事变得更为诡异。
九月二十四⽇,国子监副校长朱三俊突然发难,弹劾自己的生学,国子监监生陆万龄。
这位陆万龄,之前曾介绍过,是国子监的知名人物,什么在国子监里建生祠,魏忠贤应该与孔子并列之类的庇话,都是他说的,连校长都被他气走了。
被弹劾并不是怪事,奇怪的是,弹劾刚送上去,就批了,皇帝命令,立即逮捕审问。
魏忠贤得到消息极为惊恐,毕竟陆万龄算是他的粉丝,但他到底是老江湖,当即进宮,对皇帝表示,陆万龄是个败类,应该依法处理。
皇帝对魏忠贤的态度非常満意,夸奖了他两句,表示此事到此为止。
处理完此事后,魏忠贤拖着一⾝的疲惫回到了家,但他并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头。
第二天(九月二十五⽇),他又得知了另一个消息——一个好消息。
他的铁杆,江西巡抚杨邦宪向皇帝上书,夸奖魏忠贤,并且殷切期望,能为魏公公再修座祠堂。
魏忠贤都快崩溃了,这是什么时候,老子都快完蛋了,这帮孙子还在拍马庇,他立即向皇帝上书,说修生祠是不对的,自己是反对的,希望一律停止。
皇帝的态度出乎意料。崇祯表示,如果没修的,就不修了,但已经批准的,不修也不好,还是接着修吧,没事。
魏忠贤并不幼稚,他很清楚,这不过是皇帝的权宜之计,故作姿态而已。
但接下来皇帝的一系列行动,却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看法。
几天后,崇祯下令,赐给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免死铁券。
免死铁券这件东西,之前我是介绍过的,用法很简单,不管犯了多大的罪,统统地免死,但有一点我忘了讲,有一种罪状,这张铁券是不能免的——谋逆。
没等魏忠贤上门感谢,崇祯又下令了,从九月底一直下令到十月初,半个多月里,封赏了无数人,不是升官,就是封荫职(给儿子的),受赏者全部都是阉<img src="in/dang2.jpg">,从魏忠贤到崔呈秀,连已经死掉的老阉<img src="in/dang2.jpg">魏广微都没放过,人死了就追认,升到太师职务才罢手。
魏忠贤终于放弃了最后的警惕,他确信,崇祯是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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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多月的考察,魏忠贤判定,崇祯不喜<img src="in/huan.jpg">自己,也无法控制,但作为一个成<img src="in/shu.jpg">的政治家,只要自己老老实实不碍事,不挡路,崇祯没必要跟自己玩命。
这个推理比较合理,却不正确。如魏忠贤之前所料,崇祯是有弱点的,他确实有一样十分求渴的东西,不是女人,而是权力。
要获得至⾼无上的权力,成为君临天下的皇帝,必须除掉魏忠贤。
青蛙遇到热⽔,会很快地跳出去,所以煮<img src="in/shu.jpg">它的最好方法,是用温⽔。
杨所修的弹劾,以及国子监副校长的弹劾,并不是他安排的,在他的剧本里,只有封赏、安慰,和时有时无的庒力。他的目的是制造<img src="in/mi2.jpg">雾,彻底混<img src="in/luan.jpg">敌人的神经。
经过一个多月的你来我往,紧张局势终于缓和下来,至少看上去如此。
在这片寂静中,崇祯准备着进攻。
几天后,寂静被打破了,打破它的人不是崇祯。
吏科给事中陈尔翼突然上疏,大骂杨所修,公然为崔呈秀辩护,而且还上纲上线,说这是东林余<img src="in/dang2.jpg">⼲的,希望皇帝严查。
和杨所修的那封上疏一样,此时上疏者,必定有幕后黑手的指使。
和上次一样,敢于主使者,只有一个人选——魏忠贤。
也和上次一样,真正的主使者,并不是魏忠贤。
杨所修上疏攻击的时候,崇祯很惊讶,陈尔翼上疏反击的时候,魏忠贤也很惊讶,因为他事先并不知道。
作为一个政治新手,崇祯表现出了极強的政治天赋,几十年的老江湖魏公公被他耍得团团转。但他并不知道,在这场游戏中,被耍的人,还包括他自己。
看上去事情是这样的:杨所修在崇祯的指使下,借攻击崔呈秀来弹劾魏忠贤,而陈尔翼受魏忠贤的指派,为崔呈秀辩护发动反击。
然而事情的真相,远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杨所修和陈尔翼上疏开战,确实是有幕后黑手的,但既不是魏忠贤,也不是崇祯。
杨所修的指使者,叫陈尔翼,而陈尔翼的指使者,叫杨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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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明⽩,我们可以从头解释一下这个复杂的圈套:
诡计是这样开始的,有一天,右副都御史杨所修经过对时局的分析,做出了一个肯定的判断:崇祯必定会除掉阉<img src="in/dang2.jpg">。
看透了崇祯的伪装后,他决定早做打算。顺便说一句,他并不是东林<img src="in/dang2.jpg">,而是阉<img src="in/dang2.jpg">,但并非骨⼲。
为及早解脫自己,他找到了当年的同事,吏科给事中陈尔翼。
两人商议的结果是,由杨所修出面,弹劾崔呈秀。
这是条极端狡诈的计谋,是人类智商极致的体现:
弹劾崔呈秀,可以给崇祯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认定自己不是阉<img src="in/dang2.jpg">,即使将来秋后算帐,也绝轮不到自己头上。
但既然认定崇祯要除掉阉<img src="in/dang2.jpg">,要提前立功,为什么不⼲脆弹劾魏忠贤呢?
原因很简单,如果崇祯未必能⼲得过魏忠贤,到时回头清算,自己也跑不了,而且魏忠贤毕竟是阉<img src="in/dang2.jpg">首领,如果首领倒掉,就会全部清盘,彻查阉<img src="in/dang2.jpg">,必定会搞到自己头上。
崔呈秀是阉<img src="in/dang2.jpg">的重要人物,攻击他,可以赢得崇祯的信任,也不会得罪魏忠贤,还能把阉<img src="in/dang2.jpg">以往的所有黑锅都让他背上,精彩,真精彩。
为了大家,崔先生,你就背了吧。
这个近乎完美的计划,几乎得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结局。
几乎得到,就是没有得到。
因为计划的进行过程中,出现了纰漏:他们忽略了一个人——崔呈秀。
杨所修、陈尔翼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崔呈秀本人,能成为阉<img src="in/dang2.jpg">的头号人物,崔大人绝非善类,这把戏能骗过魏忠贤,却骗不了崔呈秀。
弹劾发生的当天,他就看穿了这个诡计,他意识到,大祸即将临头。
但他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十分从容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派人找到了杨所修,大骂了对方一顿,最后说,如果你不尽快了结此事,就派人查你。
大家同坐一条船,谁的庇股都不⼲净,敢玩<img src="in/yin.jpg">的,大家就一起完蛋!
这句话相当有效,杨所修当即表示,愿意再次上疏,为崔呈秀辩解。
问题是,他已经骂过了,再上疏辩护,实在有点子婊的感觉,所以,这个当子婊的任务,就<img src="in/jiao.jpg">给了陈尔翼。
问题是,原先把崔呈秀推出来,就是让他背锅的,现在把他拉出来,就必须填个人进去,杨所修不行,魏忠贤不行,崇祯更不行,实在很难办。
但陈尔翼不愧是老牌给事中,活人找不到,找到了死人。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所谓“东林余孽”的⾝上,如此一来,杨所修是无知的,崔呈秀是无辜的,世界又和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