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有大朵大朵云

她只是笑笑说这大晚上的出来散步，也不嫌冷。我实在不知说点什么好，而牛秀琴也没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n.jpg">下去，她说她有事儿要先走，回头再说。“那个谁，老姨走了啊。”隔着两步远。

　　她冲陈瑶挥了挥手。老实说，要不是陈瑶嘴巴紧闭的样子，我真觉得这是一场梦。建宇大火在印度洋大海啸泛起的口水中尘埃落定。

　　如行政法老师所说，确实处理了几个人：三个保温材料质检员，两个项目施工监理，一个项目执行经理，一个副总经理，两个城建局科长、一个副处，连物业公司老总都被献上了祭坛。

　　而被立案调查并提起公诉的拢共五个人，物业公司老总依旧没能跑掉。老贺说这货起码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值得一提的是，以上名单中并没有“梁致远”这是好是坏，我也说不好。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许久未见，我竟有点怀念那个三千张老牛皮了，或许，我怀念的只是一种确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也说不定。好吧，无论如何，零五年就要来了。＊＊＊似乎直到进了小区母亲才想起陈瑶。

　　她问我咋一个人回来了。说这话时，她撇过脸来，嘴角总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开一抹柔和的弧度。大概是没怎么化妆，母亲脸色有些苍白，右眼坡甚至略显浮肿，只有涂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o.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膏的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亮晶晶的，生动依旧。

　　她畅怀穿了件中长款黑羽绒，难得地扎了个马尾…潦草，却一如记忆中那样一丝不苟，你能看到光洁的额头上方因紧绷而发白的头皮，然而说不上为什么，这种紧绷让我没由来地心生警惕，一时竟无言以对。

　　“咋了？”母亲找着车位，也不看我“吵架了？”“哪能啊。”我下意识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眼，从鼻孔里响亮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出一口气。母亲嗯了声，也没细问，甚至她有没有“嗯”我都说不好。这让我颇感意外，准备好的长篇说辞瞬间变得荒唐可笑，直到熄了火，她才扭脸冲我笑了笑。

　　已近正午，蟹黄般黏稠的阳光透过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玻璃变成了淡寡的鱼肚白，在这种皱巴巴的、如同被水浸泡过的光线中，连母亲的笑都变得淡寡起来，于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瓣上仅有的那抹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也透出了几分暗淡，其实这一路上，母亲拢共也没笑几次。第一次是住长途站大门口，一如以往。

　　她俏生生地站着，见我出来便招了招手。第二次是驶上了环城路，我问她生日礼物收到没，她笑笑说都戴两天了，末了夸我眼光还不赖。后两次如你所见，甚至…我突然意识到，除了谈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的病情和接了两通电话外，她的话也不多。

　　当我那些省城大学里稀奇古怪而又故作夸张的见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o.jpg">水般涌出时，母亲也只是嗯了几声，像是托塔天王摆开了架势，风风雨雨无异于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iao.jpg">口水。“咋了？”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脊梁，终于问道。

　　“啊？”母亲拢拢耳畔并不存在的发丝，随即笑了笑“没咋啊，你说说你，放个假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单被罩也不捎回来，鬼知道你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咋下得去身子。”这么说着，她剜了我一眼。这是2004年的最后一天，晴，多云，摄氏零下十六度。

　　至于陈瑶，谁也没料到为灾区献爱心引发的冷战会一连持续好几天。可怕的是，我乐于这样。倒不是说鄙人心理变态，而是事情已然如此，且看它如何发展吧。最起码。

　　在北国漫无尽头的冬日里，这种莫名其妙的对峙为心绪不宁的我带来了那么一丝乐趣…好吧，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结底，还是心理变态。上次陈瑶来平海时，母亲就约她元旦再来玩，这次圣诞节算是发出了正式邀请。去哪儿玩呢？

　　平河滩看看冰雕啦，原始森林瞧瞧雾凇啦，好玩的地方多去了。我说，这逢年过节的，你们这第三产业可不忙得要死啊？母亲说，一年这一次空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不出来？放心来吧。按她的计划，是全家出游，包括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与猪、鱼作伴的父亲。

　　当然，很遗憾，<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被排除在外。术后两周不到，她老就出了院，因为父母皆忙，只好请了个护工。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原本指望某位远方表亲来照顾她，如你所料，被母亲残忍地谢绝了。要我说，谢绝得好。如母亲所说，父亲在家。确切说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我回来就说：“回来了。”这么说着。

　　他站起身来，向门口走了两步，然后…猛然立定不动了，他头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糟糟的，像个老鸹窝。于是他就搔搔老鸹窝，笑笑说：“给你倒杯开水去。”我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呢。父亲回头“哦”了一声，但还是母亲抢先开口了，她站在地毯的东北角上，把钥匙晃得叮当响：“睡着了吧，你不会看看去？”于是我就看看去。

　　如她所说，确实睡着了，一如既往，头发花白，但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不错，发福的脸蛋在紧绷中容光焕发。

　　这光泽，与干枯的头发、与周遭的气味形成一种巨大反差，然而毫无办法，冬天就是这样，要么忍受寒冷，要么就得尝尝生活、甚至生命的味道。“睡着了吧？”母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去羽绒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纤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身。我点点头，然后不受控制地说：“屋里闷。”

　　母亲扭身进了主卧，也不知听到没。父亲还是坐在沙发上，左首茶几上立着个保温杯，正冒热气。于是我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电视里是什么新年诗会，装模作样的，和小学语文课不相上下，老实说，我烦死了这套陈腔滥调。

　　但父亲看得极其认真，他右手托着下巴，时不时还要跟着念叨两声。老天在上。边喝水，我边和我亲爱的爸爸聊了几句。

　　我问他今天没去养猪场，他说没，他问我冷不冷，我说就那样，然后我俩就笑了起来，再然后似乎就没话可说了，父亲便自作主张地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的情况又通报了一遍。

　　半杯热水喝得人大汗涔涔，我拎起背包，冲卧室扬了扬下巴。父亲点了点头，在我握住门把手时，他说：“昨儿个你妈刚把被子给你晒了晒。”等我打卧室出来，客厅里竟没了人。保温茶杯还在，依旧冒着热气。

　　父母卧室门户紧闭，悄无声息…起码在朱军令人作呕的阉猪声中，我没能听到任何响动。倚着沙发背欣赏了会儿声情并茂的猪叫，我终究还是不甘心地换了几个台。遗憾的是今天没播nba。

　　而是美国的一个什么牛仔运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搞笑的。没两分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就在屋里叫开了，她问我回来没，等我现身于面前，她老便拍拍身下的医疗气垫，抱怨再这么躺下去真能把她给活活憋死。“唉呀妈呀，不行了，不行了！”她近乎挣扎着说。

　　但没有办法，该憋还得憋，除非不想要腿。我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每天的康复功课都做了没，她诚惶诚恐地表示做了，然后说护工太凶“就跟那谁家的儿媳妇一样，真能把人吃喽”就这捏肩拍背的功夫。

　　她的生活感悟机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一样把我打成了个马蜂窝，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酣畅淋漓之际，母亲推门进来问她解手不，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着呢，真想解手，她老也没空。

　　母亲笑笑，问我晌午想吃点啥。我说随便，啥都行，她也没说什么，就那么倚在门边，双手抱臂看了好一会儿。母亲啥时候离开的，我也说不好。

　　就像她的到来一样，无声无息，直到父母房间传来说话声，我才确切地意识到她已不在屋里了，然而父母的说话声有些大。也不能说“大”应该是“吵”

　　你知道的，口气有点冲，仿佛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ang.jpg">拍打着礁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在节节攀升。我不得不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说话的间隙竖起了耳朵。

　　就这迟疑的当口，交谈声已变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烈起来，父亲说了句什么就没了音。母亲的声音却越发高亢。隔着几道墙，声波呼啸而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茸茸的，庞大而又尖细。我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一下。

　　真真切切，我听到母亲说：我还错怪你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显然也觉察到了端倪，她梗着脖子，双目圆睁…恕我直言，像个正在被电击的婴儿。

　　“吵啥吵，”她挥舞着胳膊“有啥话不能好好说？”也许是气流受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声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气的，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忍无可忍，我冲进了客厅。奇怪的是“交谈声”并没有清晰多少，或许他们在刻意压制。

　　但母亲干涩紧绷的嗓音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不想听你说这些！”“跟他说去！”“跟他说啊，跟我说干啥？”“保证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i.jpg">啊保证？”

　　父亲的声音嗡嗡嗡的，像个小功率电频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器，具体说了些什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听不清。我真怀疑他用的是不是腹语，当然。

　　这一点无关紧要，甚至父亲有没有说话都无关紧要。我站在客厅正中，埋伏于央视体育解说员不尴不尬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林弹雨下，石化般再也挪不动半步。橘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的卧室木门上倒挂着个福字，红黄相间，那是母亲利用闲暇时间在办公室一针一线勾出来的。

　　此刻它轻轻摆动着短穗，仿佛被什么惊扰了美梦，而阳光迈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台，在客厅南墙上瘫下半个身子，于一片松软中熠熠生辉。我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蓝天。很蓝，虽然有大朵大朵的云，依旧很蓝。蓝得令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