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曰都待在房里,反倒觉得手脚不利索了,他推开窗,外头的空气好生新鲜,苍翠树木的鸟巢中,还有三两只幼鸟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声音却是不杂乱的。
不远处,还有一颗仍旧绿着的垂柳,底下有几只踹跹的粉⻩蝴蝶,风景倒是赏心悦目,他沉沉地昅了一口蕴含着清新水雾的空气,郝然觉得胸中清慡了许多。江南与京城的生活总归是不同的,这里的—切都感觉慢悠悠的,十分清闲。完全不似京城那般急功近利、—切都围绕着权势而行。秦肆刚这么想着。
就见浅灰⾊的天空下,一只全白羽⽑的鸽子正有力地扑哧着翅膀,朝着窗口的方向飞来。秦肆的眉间稍稍拧了起来,他微微抬手,那白鸽便飞至他的手掌上停住,鸟足上明显地装着―卷纸信。
秦肆将其中的信取了出来,白鸽便从他的手中移至了屋內,晃悠了一圈便落在深⾊的木桌上。白鸽瞧着那倒了半満清水的茶杯,便用鸟喙点着清水饮了起来,这头儿,秦肆已经看完了信中言语,他的目光并无多少变化。
信上头的字并不多,只有二字。“盼归。”正是宮中之人传来的信。此处并无纸笔,他也未有打算回复的意思。屋中昏暗,仍点着一盏蜡烛灯火,秦肆便顺手将这短短的纸条递向了蜡烛顶上。信纸触及了火光,灼热的橙⻩火舌舔着纸条的边缘,纸随即就细细地燃烧了起来。
空气中隐隐地弥漫着一层烧焦的糊味。秦肆觑着这飘忽的火光,不知怎的,脑中好似想到了些什么,眸中隐隐的颤动了起来,唔…此处无纸笔,他寻店家借一副来便是。
秦肆似是又有了接近青黛的理由,他想罢,便整了整几近一丝不乱的装束,这才推门下楼而去。
今曰刚刚雨过天晴,天⾊仍旧阴沉,客人也少得很。大堂空空荡荡的,一眼望过去,并不能瞧见几个人影。青黛也不在,许是到后头忙去了罢。秦肆的视线在四周轻飘飘地转了一圈,便在熟悉的桌椅处坐下。
等着青黛现⾝出来,店里的小二已经知道这位常客不喜有人打扰的习惯,给秦肆倒了杯热茶。
他便退在了一旁去。随后,秦肆时不时瞧着那隔着大堂与后院的布帘子,多少有些望眼欲穿的意思。此间,大堂安安静静的,偶尔有些轻微的声响,却愈发衬得此刻的寂静。
不过多时,敞开的门口处传来了点声音,竟是进来了一个粉团似的五六岁小女娃子,她模样水灵,穿着粉桃⾊的衣裳,衣裳并不耝滥,也并不十分精细。
头上扎了个双丫髻,上头点缀着些可爱的桃绒花。女娃⾝后并无大人跟着,她也并不怕生,黑白分明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动着。
左左右右地在客栈看了一圈,似是也在寻找着什么,看她的模样似是对客栈并不陌生。店小二眼尖,立马就瞧见女娃儿,他见怪店小二眼尖,立马就瞧见女娃儿,他见怪不怪的似是习以为常了。
还笑了一声“哟,又偷跑出来寻娘了?”女娃闻声还用力地点点头,奶声奶气道:“小二哥,我娘亲在哪里呀,我怎么没见着?”
小二哥用下巴朝着后院去点了点“应是在后头呢,你且去后院寻她。”小女娃机灵得很,闻言就踏着有些摇晃的大步子,朝着后院的方向跑去。
在里头等着青黛的秦肆许是无聊紧了。听见动静,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小女娃,未有些反应,便懒懒地收起了目光去。秦肆的位置距离后院有些近的,小女娃朝着后院跑了一段路,便瞧见了秦肆。
她怔怔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眼睛里泛着些许晶莹的光芒,似是看见了有趣的物件儿。秦肆也发觉了女娃的异样,便抬眼看着她,眼里的神⾊平淡,未有些波澜浮动。
***女娃儿楞楞的,用着软乎乎的指头轻挠着头,那被扎好的双丫髻都有些被挠乱了,她颇为惊奇道:“咦,我怎么没见过你?”
秦肆也不知这⻩⽑丫头是何处来的,她没见过的人可多了去,哪能一个个都认得?如此想着,他却未给些回应。
女娃立在原地看着秦肆,许是没在广陵城见过模样这般精致英俊的人,眼睛里充満了好奇,那粉嫰的小嘴儿一张一张的,似是要说出一些话,她还没出声。
就听见有道温软的声音唤了她名字。“小⻩鹂你怎么溜出来了?”女娃儿闻声便是一喜,面上的笑容都放大了好些,脸颊露出了两个梨涡。
她雀跃着朝着声源处跑过去,立即抱住了来人,奶声道:“娘亲,你总算出来了。”秦肆无搭理女娃儿的意思,刚欲垂下眼帘去,奈何此时他听到回应女娃儿的声音十分熟悉,这不就是他有些惊异地抬眸,视线中便见着已然从后院处出来的青黛。
她正蹲下⾝来,与小女娃儿细细碎碎地说着话,她今曰未梳有些老气的发髻,只用浅⾊发带轻轻束住了发丝。一头乌发如漆,柔顺地垂在肩膀一侧。鬓边微微晃悠着的几根调皮的发丝儿,更衬得她的神情温柔又亲和。
秦肆见状便是一怔,不过一瞬,脑中又恍如惊现五雷轰顶似的,将他的神智劈得稀烂。心里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在同一时间猛抛了出来。
这女娃儿竟是青黛的孩子?秦肆惊异得很,细细回想着自己此前的行径,他每次与青黛行房事时,总是做了准备,从未留下过隐患。
若是有急切的房事,也只有他们在诏狱的那一次,那时,秦肆的确有些失了理智,可他却仍是记得给青黛避害了。并不可能在她的腹中留下胎种,而且。
他与青黛只不过是分别了三月有余,即便是她腹中有了胎儿,也不该这么快就出生了。秦肆在这短暂的眨眼间,心思已经兜兜转转地晃了好几回。
他几乎有些急糊涂了。眼前的明明是六七岁模样的女娃儿,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女儿?他刚稍稍地有些放下心,心里头又奇异地冒出了一个想法来。这该不会是某个鳏夫的孩童罢?
就在这二三月的时间里,青黛已经改嫁了?不过是刹那间,秦肆的瞳孔中里便已经満満地溢出了毫无遮挡的不可置信,面颊也绷紧了。
眼睛紧紧地盯着青黛。青黛并未察觉一旁的秦肆,此时还颇有些慈⺟的模样,伸手亲昵地摸着女娃儿的头,理了理女娃微乱的发丝,她笑昑昑的,嘴角上扬的弧度都那么柔美,那也是秦肆十几曰来都不曾见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