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奔璇带著略显疲惫的⾝子，回到位于林荫大道旁的花园豪宅。

　　虽然已经深夜，辜家的客厅却还是灯火通明，一个年轻少女正窝在⽩⾊沙发里，手里抱著小熊，洋娃娃般柔细微鬈的长发，像个永远不会长大的洋娃娃，而那双婴孩般纯真的眼眸，彷佛从未受过尘世的污染。

　　她不发一语，执意坐在客厅里等候，无论女佣如何好言相劝，就是不肯回房‮觉睡‬。

　　"心语？"辜璇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的心语，忍不住泛起一阵心疼。"心语，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觉睡‬？"

　　心语抬起头来，黑⽩分明的瞳眸中闪著欣喜的光采。

　　"我等哥哥…"她稚嫰的语音，透露出与外表不相衬的心智年龄。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却只有著五岁孩童的心灵。

　　"哥哥不是回来了吗？乖，听话，以后哥哥如果太晚回来：心语就先去‮觉睡‬好不好？"辜璇爱怜地抚著她的头，只有在心语面前，他才会流露出內心真情温暖的一面。

　　"哥哥要带礼物给心语。"‮红粉‬⾊的小嘴嗫嚅说著，心语对哥哥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一字不忘哩。

　　"放心，哥哥答应心语的一定会做到。"辜璇说这话时有些心虚。"你看…"

　　当他从⾝后拿出那个木偶天使时，心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爱丽丝…"心语如获至宝似地捧著，木偶爱丽丝戴著⽩⾊花边小帽，穿著蓝⾊的碎花洋装，雕工精致，脸上的雀斑生动又可爱。

　　"爱丽丝？"她是谁？辜璇一阵惊讶，没想到这木偶居然有名字，而更没想到的是心语居然认识她？

　　"少爷，爱丽丝是心语‮姐小‬最喜<img src="in/huan.jpg">的童话故事。"女佣在一旁解释著。

　　奔心语平时除了哥哥，从不跟任何人说话，唯一喜<img src="in/huan.jpg">做的事就是看童话故事。

　　"谢谢哥哥，心语喜<img src="in/huan.jpg">。"心语把爱丽丝捧在手心，贴在脸庞，闻到一股令人心情平和的木质香气。

　　看到心语这么开心，辜璇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来，没想到心语会这么喜<img src="in/huan.jpg">这个礼物，平时他也买过无数昂贵的东西送给她，却从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心语乖，该回房间‮觉睡‬了。"他疼宠地揽著她的肩，往楼上走去。

　　如果说辜璇的人生有什么意义，那么照顾心语或许是他唯一的责任。

　　十二年前的一场车祸，夺走了辜氏夫妇的<img src="in/xing.jpg">命，只留下了辜家一对儿女。十三岁的辜璇在那场车祸中受了重伤；而当时才五岁大的心语，由于受到过度的惊吓，从此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那一年起，辜璇的人生完全变了⾊，他的伤势经过整整半年才算痊愈，而心语自闭的情况却愈来愈严重，智能一直停留在五岁的阶段。对于⽗⺟的死、心语的病，辜璇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他吵著要刚下班的爸爸带他去东部外海看鲸豚，如果不是他任<img src="in/xing.jpg">地要爸爸开快一点，如果不是他和妹妹在车上吵个不停…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个十多岁的年轻男孩，遇到这样的灾难肯定是不知所措的，辜璇却坚強地扛起一切责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照顾心灵受创的妹妹：心语是他坚強起来面对一切的力量。

　　案⺟走后，留下了大笔遗产和庞大的辜氏集团，由于辜璇年纪还小，在大伯的辅佐和教导下，一边念书一边学习经营管理，大学毕业后，正式接掌辜氏集团。

　　在辜璇心目中，生命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把辜氏集团经营壮大，另一个就是代替⽗⺟，让心语受到全世界最多的爱与最好的照顾，唯有如此，他才能稍稍减轻心中的罪恶感。

　　渐渐长大的心语，出落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她开始学会说简单的话语，但是对象只限于哥哥，她从不跟其他人说话。

　　平⽇，辜璇的冷酷严厉让所有人都不敢亲近，像一座遗世‮立独‬的冰山，只有在面对心语时，才会流露出內心最深层的真情，那一小块温暖的土地，只留给那永远只有五岁的心语。

　　听完童话故事：心语<img src="in/shu.jpg">睡得像个婴孩，辜璇望着她手里抱著的那只玩偶…那女孩的面容，突然毫无预警地闯⼊他的脑海中，<img src="in/yang.jpg">光般的笑容、自然不做作的情绪反应…他想，如果心语没病，也该会拥有像她那样灿烂的笑容吧？

　　…。。

　　傍晚，几个年轻女‮生学‬，偎在"梦森林"门口的玻璃橱窗前，指著橱窗內展示的木偶们。

　　"梦森林"的门口有座小花圃，透明⼲净的玻璃窗，和欧洲村庄风味的木制装潢，看起来像童话故事里，那座森林里的糖果屋，贩卖大人、小孩的各种梦想。

　　今天一早，小缎将店內的布置更新，橱窗以童话故事为主题，展示著她这次带回来的"德国木偶之家"系列薰香木偶。

　　"哇…你们看，小天使耶，好可爱喔！"女孩们像⿇雀似的指著橱窗內的木偶们。

　　"我喜<img src="in/huan.jpg">小鹿斑比，好别致喔。"五、六年级生<img src="in/shu.jpg">悉的卡通人物竟又开始受到<img src="in/huan.jpg"><img src="in/ying.jpg">。

　　小缎打开门，亲切地邀女孩们进来店里参观。

　　"进来看看呀！这是德国的手工薰香木偶，中间可以打开薰香，盖上之后，烟就会从木偶的口中吐出来喔。"小缎介绍橱窗中一个叼著烟斗，从嘴巴冒出缕缕轻烟的小木头人。

　　"真的，还可以薰香喔？我要看、我要看…"四、五个女孩一下子涌⼊小小的店里，拥挤得连坐下的位置都没有。

　　"好可爱喔！可是…"女孩们手里拿著自己喜<img src="in/huan.jpg">的木偶，但是看到了小吊牌上的价格，便显得有些为难。

　　由于精品店的商品大多都是老板亲自从国外带回来的，加上来回机票、运费的成本，价格自然不可能太便宜，但其实小缎订的价格已经很实在，才赚不到百分之五的跑腿费而已呢。

　　虽然木偶设计得十分可爱，但由于价格昂贵，所以只有其中一个家境较为富裕的女孩买了一个"红心女王"，而其他几个女孩则惋惜地央求著…

　　"老板，拜托，你要帮我把这个留起来喔，我下个礼拜拿到打工薪⽔时再来买。"女孩Ａ指著她喜<img src="in/huan.jpg">的木偶。

　　"我也是，我要存零用钱来买，老板，你一定要等我们喔！"

　　"嗯，没问题，我一定会帮你们保留的。"小缎拍<img src="in/xiong.jpg">脯保证，事实上，看到客人这么喜<img src="in/huan.jpg">她的商品，她实在恨不得能赔钱卖出去，不过姐姐凌厉的眼神正在背后紧盯著她。

　　女孩们恋恋不舍地离开店里后，小缎猛地回头。

　　"徐小丝，你⼲么一直那样瞪著我看？"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又想赔钱卖给人家对不对？"姐姐的眼神无比犀利，一手揷在小蛮<img src="in/yao.jpg">上。"你呀！每次只要人家说'好喜<img src="in/huan.jpg">喔'、'算便宜一点嘛'，你就忍不住想把东西送给人家，拜托喔，我们是在开店做生意耶，我当然得把你盯紧一点。"

　　"我哪有？"小缎不承认。她当然知道自己在是开店做生意，何况，她一向不是那种让感<img src="in/xing.jpg">凌驾理<img src="in/xing.jpg">的人。

　　"还没有？你昨晚不就莫名其妙地送了一个木偶给别人吗？"这下可是罪证确凿了吧。

　　"昨天是因为人家好心送我回家，我⾝上没钱，才会拿一个礼物送他嘛。"小缎抗辩。

　　"没钱？拜托，徐‮姐小‬，坐计程车回来也不过才几百块，你却送了他一个三千多块钱的礼物喔？"

　　"稳櫎─"小缎总敌不过姐姐凌厉的攻击，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呀，一向聪明伶俐的徐小缎，怎么也开始做起赔本生意了呢？

　　"我看…你是对那男的有意思吧？"姐姐双手轻轻横在<img src="in/xiong.jpg">前，眼神暧昧地睨著她。"如果是这样，倒还值得原谅…快说，那男的长得怎样、做什么的？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啊？"

　　只见小丝话锋一转，态度马上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忽然变得像邻家的八卦婆。不过说真的，要是她那一向眼中只想着‮钱赚‬的妹妹，终于能对男人产生‮趣兴‬，这个做姐姐的也会替她⾼兴呀！

　　"我怎么可能对那种男人有‮趣兴‬啊？"小缎的脸一阵红一阵⽩。看他年纪轻轻就当上董事长，肯定是那种含著金汤匙出世的好命贵公子、企业家第二代，所以才会那么⾼傲冷漠。哼，她一向最不屑这种人了，他所拥有的都是不劳而获，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嘛。

　　"但是…"小缎的声调突然放低。"虽然他对人很冷漠，但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好忧伤，好像大海一般神秘深邃…"

　　说起来也真奇怪，那个人虽然态度冷傲，对人又不甚热心，但他的⾼傲却没有令她心生反感。尤其当他出其不意地对她伸出援手时，她竟有种莫名的直觉，相信他的內在其实是个温柔而脆弱的人。

　　小缎没有恋爱过，并不知道爱情来时的征兆。

　　"说得也没错，这样的男人应该不可能看上你…"姐姐一向直话直说，一桶冷⽔浇断她的沉思。

　　含著金汤匙出世的年轻企业家？态度冷漠⾼傲？眼神忧郁深邃…姐姐两手托著下巴伏在柜台上，双眼望着门口的玻璃窗，这形容的不就是正从门外黑⾊朋驰轿车中走出来的男人吗？

　　"缎…你说的该不会是他吧？"小丝透过玻璃窗，望着门外那位西装笔<img src="in/ting.jpg">、五官俊魅的男人。

　　什么？小缎忽地抬起头，还来不及反应，就望见男人正推门而⼊…

　　…。。

　　是他，真的是他？

　　徐小缎小小的嘴张成了圆形，有些惊讶，更有些惊喜。"是你？"

　　奔璇是第一次走进这种女孩们才会逛的精品店，表情显得有些不自在。要不是因为心语喜<img src="in/huan.jpg">那个木偶，他是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其实，他一早就想着要来"梦森林"，一方面是要替心语买下所有的木偶，另一方面…他也说不出理由，就是想来这里。

　　"是我。"他微笑。

　　这一笑，姐姐小丝才明⽩，何以一向精明聪明的徐小缎，会把价值三千元以上的德国艺术品当作车资送给别人，原来这男人的俊魅是能教人神魂颠倒的。

　　"昨天真是谢谢你了。"小缎提著怦怦跳著的心走上前，才刚刚想到他，他竟然就真的出现了。"对了，我说过要请你喝杯咖啡的，我现在就去煮…"

　　忽然想起昨晚才邀他有空来店里坐，没想到他今天真的来了，小缎心里不自觉地泛起一阵喜悦。

　　"不用⿇烦了，我来是想买木偶的，就是昨天你送给我的那种…"辜璇环视著四周。

　　"你是说这个吧…"小缎指著橱窗里展示的木偶，有种失望的感觉，悄悄从心底爬上来…原来，他只是来买东西的。

　　"对了，就是这个。"看到摆在橱窗里的一系列木偶，辜璇实在太⾼兴了，要是能全买回去的话，心语一定会很⾼兴的。"我全部买下来，多少钱？"

　　奔璇马上从⽪夹里掏出⽩金卡，同时转⾝向门口等候的司机招招手，示意他进来帮忙提东西。

　　"你说什么？"小缎惊讶地问道。"全部买下来？"他要买那么多木偶做什么呀？

　　"没错，帮我包起来吧，我要送人的。"

　　一听到这话，姐姐小丝的双眼马上发亮，二话不说，马上蹲下去从柜子里拿出纸袋。全部买下来！这是她开店以来听到最振奋人心的话，这年头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可不多见了啊！

　　"送人？"小缎脸上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喜悦。"这一个木偶要三千多元，贵一点还有七、八千的耶，你连价钱都不问一下喔！"

　　姐姐用手肘猛撞她一下，低声骂道："你是昏了喔？客人喜<img src="in/huan.jpg">就好，你罗嗉什么？"转头又对辜璇露出笑脸。"哇，这位先生你真是大方，当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那当然，只要是我们心语‮姐小‬喜<img src="in/huan.jpg">的东西，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们董事长也会把它给摘下来。"刚进门的年轻男人ａｒ是辜璇的司机兼助理，看到她们吃惊的模样，忍不住呵呵笑道。

　　什么？心语‮姐小‬…原来是要买给女人的？小缎的心顿时又往下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一阵不⾼兴。

　　"闭上嘴。"辜璇板起脸，ａｒ这个人，做事勤快又忠心，唯一的缺点就早<img src="in/ji2.jpg">婆爱说话。"⿇烦帮我结帐。"他对站在柜台的小丝说。

　　"没问题…"小丝马上伸出手，准备从他手中接过那张亮晶晶的⽩金卡。

　　"等一下！"小缎忽然伸出手，挡在那张⽩金卡前。"这些东西不能卖！"

　　"你说什么？"辜璇一怔。

　　"你在胡说什么？哪有什么不能卖，我们店里什么都可以卖。"小丝抓著妹摇的手臂，阻止她再说出什么９陧C

　　"很抱歉，这些东西刚才已经被人订走了，所以我不能把这些木偶卖给你。"小缎退还他的信用卡，并把木偶抱回橱窗里。

　　"你有什么问题啊？那些‮生学‬又没有付订金，我们不需要帮她们保留啊！"小丝简直快昏倒了。

　　"不管，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小缎态度坚决。

　　"那怎么行？心语‮姐小‬昨天看到这木偶时不知道有多开心！你们不肯卖的话，她一定会很失望的。"ａｒ着急地说著，不过马上又遭到辜璇一记⽩眼。

　　什么！他居然把她送给他的礼物送给别人？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小缎心里像有一桶醋被打翻了似的，怪酸的。

　　"对不起，我不能卖给你。"

　　"好，我出两倍的价钱。"辜璇的脸上再度出现不友善的笑容，他相信市场上没有他买不到的东西，只不过是价钱的问题。

　　"两倍！"小丝的眼睛睁得像十元铜板这么大，再次伸手越过小缎的肩膀，要抢回那张信用卡。

　　奔璇的话可把小缎<img src="in/ji.jpg">怒了，他以为她说不卖是为了提⾼价钱吗？他居然把她看成是那种人？

　　"我说不卖就是不卖！你出再多钱还是不卖，这是原则问题，我已经答应人家要保留这些商品，除非下个礼拜她们没有来。"小缎紧拉住姐姐的手，一脸坚决。

　　这话却也把辜璇给<img src="in/ji.jpg">怒了，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何况是为了心语，他一定会达到目的。

　　"你以为我没有办法买到这些东西？"辜璇问。

　　"至少在台北，只有我这间店有卖这牌子的木偶。"这点她倒是很有把握。"德国木偶之家"的产品，目前只有她店里有卖，他翻遍全台北也找不到第二间了。

　　"是吗？"辜璇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充満轻蔑。"你等著看吧！"他转⾝走出门口。

　　黑⾊的轿车随即扬长而去…

　　在此同时，店里传出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

　　"徐小缎…你今天是哪<img src="in/gen.jpg">筋不对呀？有人愿意花两倍的价钱跟你买东西，你居然不卖！"小丝提⾼分贝大喊。

　　"做生意也是要讲信用的，我已经答应人家要替她们保留的。"她缓缓坐下，表情有些怅惘。

　　"喂…"小丝从她的表情里，发现一丝怪异。"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我吃什么醋？"她猛地抬头，脸上一阵被人看穿的慌张。

　　"听到人家把礼物送给别人，你就不⾼兴了？"小丝锐利的眼神直视著她。

　　"你别<img src="in/luan.jpg">讲，我们出来混就是要讲义气嘛，我既然答应人家要替她们保留，就要说到做到…"小缎辩解著。

　　说真的，替客人保留商品是一个非常好的理由，但她却无法解释自己心中那把无名之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只是一听到他买礼物是为了要送给别人，心里就莫名其妙的不是滋味。

　　"是这样吗？"小丝百分百的不相信。"我们做生意就是为了要‮钱赚‬耶，哼！要是下礼拜没人来买，我就扣你的薪⽔！"

　　"厚！徐小丝，你怎么可以这样…"

　　夕<img src="in/yang.jpg">西下，夜幕低垂，窗外的月亮都已经升起，两姐妹还在小小的店里不停地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