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低垂,夜风鼓荡。帝丘第四层,帝宮城边缘的一座露台之上,帝尧正与姚重华对坐品茗。这座露台名曰逐鹿台,位于⻩帝宮的后殿的尽头,从帝丘的山上斜伸出去,几乎孤悬半空,其下便是帝丘平原上连绵的建筑与灯火,烽火台、箭塔、瞭望塔之类在脚下犹如竹笋般伫立着。
帝尧生活极为简单,这座逐鹿台之上无非石桌一张,石凳两只而已。两人对坐,显得极为空旷,宛如悬停在万年的虚空之中,苍茫无依。
“老夫时常在夜幕之下坐在此处深思。”帝尧仰望星空,叹息道“人生百年,混沌之中又有多久?帝位至尊,在在宇宙的眼里又有多大?每每念及,不噤令人感慨。”
姚重华点头:“宇宙之大,混沌之深,当真非是百年光阴所能看透。臣尝于汾水北岸的姑射之山寻访四大神师,有幸见到了许由神师,曾经问起他一个问题。”
“哦?”帝尧动容“你居然见到了许由?难得的福缘啊!问了他什么问题?”
“苍生在宇宙中如此渺小,而我仅仅是苍生中微不可查的一粒微尘,人生百年如此短暂,究竟该做些什么才无愧来到这世上一回?”姚重华道。
“好问题。”帝尧点头道“许由神师怎么回答?”
“他说,”姚重华皱了皱眉,重瞳之中散出迷茫的光彩“盘古何其之大,困与混沌中,混沌亦是牢笼;纵使撑破混沌,裂分天地,却仍旧⾝在天地之中,天地亦是牢笼。人上下四方受限于天地之阔,往古来今受困于百年之间。若问宇宙,无非夏虫语冰;若问天下,无非土鸡瓦狗储存过冬之物。”
帝尧顿时哑然,不噤呵呵苦笑:“老夫执掌炎⻩,教化百姓,居然是土鸡瓦狗了吗?”
姚重华一惊,顿时收敛心神,笑道:“臣也问及教化之事,许由神师只说了十六个字。”
“哪十六个字?”帝尧道。
“悟天地之德缮甲兵,执对称之道致太平。”
帝尧默默念叨了几遍,不噤长叹:“四大神师,名不虚传啊!老夫思考数十年,他居然以十六个字道尽了。重华,你可知老夫为何要动尧战二十年,必欲服征三苗么?”
“自然是一统大荒,推行教化了。”姚重华谨慎地道,只把帝尧自己的话来回答。帝尧动尧战二十年,各族战士死伤无数,却收效甚微,因此炎⻩之中颇有不満,但帝尧仁慈开明,对其他事无可无不可,对尧战却是执拗至极。碰上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姚重华顿时审慎了起来。
帝尧摇了头摇:“推行教化当然是终极之务,然而一统大荒也未必能推行教化啊!”
“哦?”姚重华惊讶道“这是为何?”
“你可知道大荒之中,甚至炎⻩联盟之中,为何杀伐不断,冲突处处?”帝尧自问自答道“元素系不同是其一,五元素相生相克,修炼五元素之人想不彼此对抗也不行,久而久之便解下血海深仇,难以清算。这却是无奈之事,五元素乃是诸神所遗留,谁也无法改变,因此,自⻩帝初始,便开始着手解决大荒各部落彼此对立的问题。”
姚重华皱眉道:“⻩帝陛下解决过此事么?他老人家居然有法子解决?”
“不错。”帝尧道“你道大荒间各部落为何彼此攻伐不断?一则元素系不同,二则各部落各自为政,为了彼此部落的利益互相攻讦,⻩帝虽是共主,却也无法⼲涉每一个部落的內政。于是⻩帝便设置了一个大荒体制,九州!”
“九州?”姚重华沉思道“九州确实是古制,据说⻩帝将大荒划分为九州,每州包含若⼲部落,但却将这些部落拆分,每州都由联盟出派一位州牧主管本州事宜。不过这四百年来并未推行,时间久了,仿佛并未有多少人知晓。”
帝尧点点头:“不错,九州古制的核心便是在于联盟派遣员官管理各地,而非由各部落自行管理。按⻩帝设定的体制,将大荒划野分疆,八家为一井,三井为一邻,三邻为一朋,三朋为一里,五里为一邑,十邑为都,十都为一师,十师为州,整个大荒共分九州。州有州牧,师有师卿,都有都使,邑有邑丞,里、朋各有其长,各级员官由帝丘派遣管理。如此一来,等于帝丘将各部落分割控制,行驶曰常政务,还有哪个部落会彼此冲突?”
姚重华长昅一口气,惊道:“这倒真是个奇妙的构想,当真可以消弭大荒部落间的冲突。不过如此一来,各部落被分解,只怕没有任何一个部落愿意拱手将自己交付于他人管理。”
“是啊!”帝尧叹道“正是如此,九州古制才没有能够施行。放勋不才,正是想推行九州,才不惜动尧战二十年,整合大荒。”
姚重华奇道:“尧战与九州又有什么关系?”
“嘿!”帝尧苦笑“你还不知,⻩帝划野分疆,设定九州之时,其中淮水以南,划分成了两个州,荆州和扬州。你也知道,淮水以南被三苗占据,不服王化,屡屡挑起事端。莫说让他们分成两州,有炎⻩出派
员官管辖,便是让他们每年朝奉,也是艰难无比啊!除了军事服征,老夫还有什么手段能让他们归顺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