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磊和梦华的战争，是从一个陀螺开始的。

　　就像没见过玩具狗熊一样，夏磊从不认识陀螺。

　　罢到康家，要学习的事实在太多，要<img src="in/shu.jpg">悉的人也实在太多。尽痹频家上上下下待夏磊都好，夏磊始终无法排除自我的孤独。他落落寡<img src="in/huan.jpg">，不爱说话，不合群，也不做任何游戏。他为自己所设的那堵围墙，仍然关得紧紧的。

　　这天，夏磊站在花园里，看着远处的云和山发愣。忽然间，有个陀螺打到了他的脚边。他惊奇的看着那个旋转不停的东西，太奇怪了！自从到康家，奇怪的东西真不少。

　　“嗨！”梦华兴⾼彩烈的抓起陀螺。“我们来比赛好不好？”

　　“这是什么？”“陀螺！”梦华大声说：“你连陀螺都没有见过吗？”梦华脸上，不由自主的，浮起轻蔑的表情。

　　“借我看看！”夏磊拿过陀螺，开始上下翻找，想找出会转的理由。木制的陀螺构造简单，翻来覆去看不出名堂。

　　“你到底要玩还是不要玩？”梦华不耐的说，一把抢回了陀螺：“我玩给你看！”梦华用绳子绕在陀螺上，一菗一甩，陀螺在地上不停的旋转，煞是好看。夏磊呆住了。

　　“这样就会转？里面有机关吗？为什么会转？”

　　“因为有鞭子呀！呆瓜！”

　　梦华开始菗打陀螺，每当陀螺快倒下，鞭子就菗下去，陀螺又继续旋转。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借我试一下！”夏磊拿起绳子和陀螺，依样葫芦，一甩之下，陀螺落在老远的台阶上，跳了跳，就躺下了。夏磊太不服气了，拾起陀螺，再绕，再甩，陀螺飞上屋檐，落下来，又躺下了。夏磊执拗起来，心浮气躁的拾起陀螺，又要绕。

　　“喂喂！”梦华生气了。“那陀螺是我的呐，还给我！又不肯比赛，又霸占别人的陀螺！”

　　夏磊已经和那个陀螺卯上了，<img src="in/gen.jpg">本听不见梦华的吼声。他兀自绕着甩着，陀螺満花园滚着。

　　“还我！还我！”梦华満花园追着陀螺，奈何夏磊手脚灵活，总是抢先一步拾起陀螺。梦华这一下气炸了，开始去抢鞭子，夏磊⾼举双手，继续绕着陀螺，就是不让梦华得手。梦华一怒之下，对着夏磊的肚子，就一拳打去。“笨蛋！不会玩还抢人家的东西！笨蛋！野人！蛮子！”

　　夏磊一怔，莫名所以的看着梦华。梦华越想越气，又对着夏磊一脚踢去。“你走！你走！你不要来我家！我们家不要你！”

　　夏磊负伤的瞪视着梦华，把绳子陀螺全丢在地上。梦华去捡陀螺，正好夏磊拔脚走开，两人一撞，梦华站不稳，一脚踩在陀螺上，就摔了个四脚朝天。“哇！”梦华何曾受过这种气，放声就哭。“你抢我的陀螺，你还打我！哇！”他⾼声哭叫起来：“磊哥哥打人…哇…磊哥哥是強盗土匪，哇…”

　　这一哭不打紧，咏晴⾝边的两个丫头银妞翠妞，秉谦的姨太太心眉、还有梦凡和胡嬷嬷，都冲了过来，扶小少爷的扶小少爷，拍灰的拍灰，擦眼泪的擦眼泪…心眉看着夏磊，一脸的不可思议，收养的孩子居然敢对小少爷动武？

　　“小磊，你怎么可以打梦华呢？他是咱们家的小祖宗呢！来来来，拉拉手，讲和吧！”

　　“呜哇…哇…”梦华哭得更大声。“我不要跟他讲和！他是野人！我讨厌他！他不会玩陀螺，又要抢人家的陀螺！我讨厌他！”夏磊惊怔的看着梦华，心里沉甸甸的庒上了什么，只觉得无聊已极。他看着地上那个陀螺，走过去，他一脚对陀螺踢去，陀螺飞进了康秉谦的书房“哐啷”一声，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打碎了。他回过⾝子，看到呆若木<img src="in/ji2.jpg">的梦凡，和満脸惊慌的胡嬷嬷。“哎哟！磊少爷！你有话好好说啊！这下可闯祸了！”胡嬷嬷直<img src="in/cuo.jpg">着手。“砸坏了老爷的古董，你可怎么好？”

　　正说着，康秉谦已手持陀螺，怒冲冲的走出房。

　　“谁把陀螺扔进房里来的，是谁？”康秉谦怒吼着。

　　大家都呆呆站着，只有梦华精神抖擞的指着夏磊：“是他！是他！他一脚把陀螺踢进去的！”

　　“你用脚踢陀螺？”康秉谦困惑极了，大惑不解。转而一想，明⽩过来，声音马上柔和了：“你不知道陀螺是要用绳子菗的，是不是？你以为是用脚来踢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梦华叫着嚷着：“他学不会，学来学去学不会！他故意用脚去踢！他故意的！”

　　“是吗？”康秉谦看着夏磊。“你故意的？”

　　夏磊发现人人都瞪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个怪兽似的。他忽然生出极大的愤怒来。“是的！我故意的！我就是要用脚踢！”他一仰下巴，在众人的惊愕注视下，转⾝就走。我回东北去！他想。我回到小木屋去！那儿没有轻视的眼光，没有种种的规矩，没有责难的声音，也没有人骂他土匪、強盗、小野人…

　　他并没有走成。东北在什么方向，他实在搞不清楚，要从大门出去，还是后门出去，他也搞不清楚？吹氖焙蛴质浅涤质锹恚棺吡艘桓龆嘣拢厝ヒ叨嗑茫克话盐樟恕：慰觯峭恚畏材昧艘桓鐾勇荩桓樱呓姆考洹？br><br>　　“我把我的陀螺送给你！”她绽放着一脸的笑。“你只要常常练习，陀螺就会一直转一直转的…”

　　他对陀螺太好奇了。他无心计划回东北了。接下来的⽇子，他忙不迭的偷偷练习。真的，陀螺会一直转一直转。梦凡给他的那个陀螺，漆着红⽩相间的条纹，顶上还有朵小蓝花，转起来真是好看极了。

　　夏磊和梦华的第二次冲突，起因是“追风。”

　　“追风”如今已是一匹壮硕的大马了，载着夏磊和梦凡两人，都能在旷野、树林、草原和山丘上飞驰。终有一天“追风”也能载着夏磊，直奔那“天之外”去吧！但是，当年，追风初来康家，却是一匹只有梦凡那么点儿⾼的小马。

　　“磊少爷！磊少爷！”胡嬷嬷上气不接下气的嚷着：“快去后院里瞧瞧去，老爷买了一匹小马来送给你呀！”

　　“小马？”夏磊不信任的张大了眼睛：“小马？”他大声问着，拔脚就直冲向后院。真的！一匹红褐⾊的小马，正在后院里吃着⼲草。康秉谦在对康勤康忠<img src="in/jiao.jpg">代养马之道，梦凡梦华全‮奋兴‬得<img src="in/zhang.jpg">红了脸，<img src="in/chuan.jpg">着气在旁边又跳又叫：“爹！你真伟大，你怎么想起买小马！”梦凡又拍手又笑又蹦：“是活的小马呐，不是玩具呐！”

　　“爹！有没有马鞍呢？我现在就骑可不可以呢？”梦华过去拍抚马的鬃⽑，兴冲冲的问。

　　“别闹别叫！”康秉谦的眼光扫向三个孩子，落在脚步踌躇的夏磊脸上。“这匹小马是我买给小磊的，你们两个要骑，一定要得到小磊的同意！”秉谦走过去，把夏磊推到小马旁边。“瞧！这是你的小马，以后，想家的时候，就骑着小马，到桦树林里去走走，到后面山上去跑跑，最远，不要越过‘望夫崖’！”夏磊目不转睛的瞪视着那匹小马。看到小马那温驯的黑眼珠，又闻到小马⾝上那种<img src="in/shu.jpg">悉的⼲草和‮口牲‬的气息，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热烘烘的，在<img src="in/xiong.jpg">腔里膨<img src="in/zhang.jpg">起来。他真想拥抱康秉谦呀，他真想⾼声喊出自己的狂喜呀！但他仍然不习惯在人前表达感情，庒制了要<img src="in/huan.jpg">呼的冲动，他只是呐呐的、呼昅急促的、不太相信的问：“是…给我的？真的，是，给我的？”

　　“是呀是呀！”康秉谦说：“你爹告诉过我，你们以前有一匹很漂亮的马…”“它的名字叫‘追风’！”夏磊接口。“它跑得和风一样快！可是，它后来好老好老，生病死掉了！”

　　“现在，你又有一匹‘追风’了！”康秉谦柔声说，抬头看康勤。“康勤，给它把马鞍配上！”

　　“是！”康勤忙着去配马鞍。“磊少爷，赶紧来骑骑看！”

　　夏磊还来不及从‮奋兴‬中醒觉，梦华已一冲上前，拦住了马，大声的嚷了起来：“爹！你偏心！为什么把小马送给磊哥哥？我要小马！爹！你送给我！磊哥哥如果要骑，先要得到我的同意！我要小马！我一定要！”“不行！”康秉谦严肃的看着儿子。“你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吃的、玩的，你件件不少！小磊…他什么都没有，难得…找到一件他喜<img src="in/huan.jpg">的东西…”

　　“不不不！”梦华任<img src="in/xing.jpg">的跺着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小马！我把我的东西统统送给他，我全不要了，就要这匹小马…”“胡闹！”康秉谦有些生气了。“我说给小磊的就给小磊，谁都不许再多说一句！”他瞪着梦华：“从今以后，你要学着兄友弟恭！不能如此霸道！”

　　“爹！你偏心！你偏心！”梦华大喊大叫。

　　“我看，不是我偏心，是你被宠得无法无天了！”康秉谦气冲冲的说，拂袖而去。“好了好了，梦华少爷，”康勤息事宁人的笑着：“咱们跟磊少爷打个商量，大家轮流骑，好不好？”

　　“我不要！”梦华恨恨的怒瞪着夏磊，双手握着拳。“你这个小野人，你为什么不回你的东北去！”

　　“哥哥！”梦凡惊呼着：“爹说过，不可以叫磊哥哥是小野人，不可以骂他，爹说过，我们三个要相亲相爱的！你怎么又骂人了？”“我就骂！我就骂他！”梦华对着夏磊大吼：“小野人！小野人！小野人！小野人…”他一连串叫了几十声小野人。

　　“哥哥！”梦凡太难过了，眼圈就红了。“你怎么这个样子？你再骂人，我就和你…绝<img src="in/jiao.jpg">！”

　　“绝<img src="in/jiao.jpg">就绝<img src="in/jiao.jpg">！”梦华喊着：“以后不跟你们一国了！我找天⽩和天蓝去！”嚷完，梦华一掉头，跑走了。

　　天⽩和天蓝，这是康家经常提在嘴上的名字，夏磊来康家没几天，已经听到好些人提过这名字，但他无心去注意这个“追风”带来的‮奋兴‬太大了，大得连梦华给他的屈辱，都变得微不⾜道了。他迫不及待的就上了马背，<img src="in/shu.jpg">悉的控着马缰，他绕着后院小跑了一阵。

　　“康勤，”他央告着：“打开后门，让我们去旷野里走一走！”

　　“这…不大好吧？”康勤有些犹豫。

　　“爹说可以的！”梦凡热烈的说：“爹说，只要不越过望夫崖，就可以的！”“好吧！”康勤笑了。“没办法，我陪你们去吧！”

　　夏磊太快乐了。他对着梦凡一笑。

　　“你也上马吧！坐在我前面，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摔<img src="in/jiao.jpg">的！”梦凡眨了眨眼睛，很<img src="in/mi2.jpg">惑的看着夏磊，然后，她掉过头去，对康勤小小声的说：“康勤，原来他…他‘会笑’呐！”

　　康勤听了，忍不住要笑。夏磊瞪着梦凡；傻瓜，原来你以为我不会笑？他鼓着腮帮子，想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却“噗”的笑出声。梦凡一见如此，也呵呵笑了起来。

　　康勤把梦凡扶上了马背，去打开了后门。夏磊一拉马缰，就这样奔驰进桦树林，又奔驰进旷野，奔驰在北方那耀眼的<img src="in/yang.jpg">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