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夏磊和塞薇的婚礼,只有三天了,整个大理城,都笼罩在一片喜悦里。这门婚事,不是夏磊和塞薇两个人的事,是⽩族家家户户的事。婚礼订在三塔前的广场上举行,老早老早,大家就忙不赢的在广场上张灯结彩,挂上成串的灯笼和鞭炮,又准备了许多大火炬,以便彻夜腾<img src="in/huan.jpg">。小伙子们和姑娘们,自组了乐队和舞蹈团,在广场上吹吹打打的练习,歌声缭绕,几里路之外都听得到。
就在这片喜悦的气氛中,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大理城。车上,是仆仆风尘,已经走了两个多月的一行人;天⽩,梦凡,康忠,和银妞。终于,终于,梦凡有志者,事竟成,在天⽩陪同下,在康忠和银妞的保护下,登山涉⽔,路远迢迢的追寻夏磊而来!车子驶进大理,天⽩和梦凡左右张望,整齐的街道,两边有一栋栋⽩⾊的建筑,每栋建筑,都有个彩绘雕花的门楼,和参差有致的⽩⾊围墙,墙头上,伸出了枝桠,开着红⾊的山茶花,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茶花,真是美丽极了。街上,一点也不冷清,熙来攘往的人群,穿着传统的⽩族服装,人人脸上绽着笑容,彼此打着招呼。“哎,这儿,和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样!”天⽩看了梦凡一眼。“我以为是个荒凉的小村落呢,那知道,是个古典雅致,别有风味的小城嘛!”“⽩族和大理,是一切自然之美的总和!”梦凡眼里闪着光彩,心脏因期待而跳得迅速,脸颊因<img src="in/ji.jpg">动而显得嫣红。她背诵着夏磊信中的句子,那些字字句句,她早就能倒背如流了。“有原始的纯真,有古典的浪漫!就是这儿了!就是这样的地方,才能留住夏磊!”
天⽩深深看了梦凡一眼。
“我下车去问一问,看有没有人知道夏磊的地址!”
天⽩跳下车去,拦住了一位⽩族老人。
“请问这位先生,有一个名叫夏磊的汉人,不知道您认不认识?他住在什么地方?”
老人一惊,笑容马上从眼角<img src="in/chun2.jpg">边,漾了开来。
“你说本主神啊!认识!当然认识啊!他住在街的那一头!”老人打量他。“我是说夏磊啊!”天⽩困惑的。“不是什么神!”
“夏磊?”一个年轻小伙子凑了过来。“找本主神啊!你是本主神的亲戚吗?”“我带你去!”一个⽩族少女<img src="in/huan.jpg">天喜地的说:“你一定是赶来参加婚礼的,是不是?”
天⽩心头大震,婚礼!本主神!他忽然觉得,大事不妙。抬头看看马车,他匆匆摆脫了街上的路人,三步两步走回车边,跳上车子,他对満脸期待的梦凡说:“夏磊竞然变成神了,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想,我们先找家客栈,歇下腿来。银妞,康忠,你们陪着姐小,我去把夏磊找到了再说!”“他…他确定在大理吗?”梦凡急急的问。“他没有离开这儿,又去了别的地方吗?”
“他确定在大理…”天⽩犹疑了一刻说:“只是情况不明,需要了解一下!”梦凡看了天⽩一眼,微有所觉,不噤有所畏惧的沉默了。脸上的嫣红马上就褪⾊了。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四海客栈”天⽩安顿了梦凡,又命康忠和银妞侍候着,他匆匆就奔出客栈,去找寻那个已变成“本主神”的夏磊!夏磊正站在族长的天井里,在众亲友包围下,试穿他那一⾝的⽩族传统服装。塞薇也在试她的新娘装,⽩上⾐,⽩裙子,袖口,大襟和下摆上,绣満了一层又一层<img src="in/yan.jpg">丽的花朵。那顶名叫“登机”的帽子,是用金线和银线绣出来的,上面缀満了银珠珠,还垂着长长的银⾊流苏,真是美丽极了。夏磊看着盛妆的塞薇,不能不承认,她实在是充満了异族情调,而又“<img src="in/yan.jpg">光四<img src="in/she.jpg">”的!天井中热闹极了,穿梭不断的⽩族人,叫着,笑着,闹着,向族长夫妇道贺着,一群⽩族小孩,在大人腿下,奔来绕去。而刀娃,竟在墙角生了个炉子,烤起辣椒来了。这一烤辣椒,夏磊连打了好几个噴嚏,接着,塞薇也开始打噴嚏,満天井中,老老少少,接二连三,打起噴嚏来。夏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喊:“刀娃!你烤辣椒做什么呀!炳…哈…哈啾!”“我烤‘气’椒!祝你们两个永远‘气气藌藌’!”刀娃自己,也是“哈啾”不停,笑着说。原来,⽩族人把“辣”念为“气”把“亲”也念为“气。”烤“气椒”是取谐音的“亲亲爱爱”讨个吉祥。“哈啾!”族长嚷着:“刀娃!洞房花烛夜才烤气椒,你现在烤什么?”“洞房的时候,我再烤就是了!”刀娃笑嘻嘻的答:“我已经等不及了,管不了那么多…”话没说完,他就“哈啾!炳啾!”连打了两个好大的噴嚏。
全天井的人,又是叫,又是笑,又是说,又是“哈啾”真是热闹极了。塞薇早已“哈啾”不已,笑得花枝<img src="in/luan.jpg">颤,帽子上垂下的流苏,也跟着前摇后晃,煞是好看。
就在这一片喜气中,天⽩跟着一位带路的⽩族少女,出现在敞开的大门前。“夏磊!”天⽩惊呼,目瞪口呆的看着全⾝⽩⾐⽩<img src="in/ku.jpg">,<img src="in/yao.jpg">上系着红带子的夏磊。夏磊猛一抬头,看到満面风霜的天⽩。他不能相信这个!这是不可能的!他往前跨了一步,张大了眼睛,再看天⽩。眼睛花了,一定的!他摔摔头,再看天⽩。
“天⽩?”他疑惑的。“楚天⽩?”
“是啊!”天⽩<img src="in/ji.jpg">动的大吼出声。“我是楚天⽩!从京北马不停蹄的赶来找你了!但是,你是谁呢?你这⾝服装又代表什么?你还是当年的夏磊吗?”
夏磊震动的瞪视着天⽩,忽然有了实真感。
“你真的来了?你怎么来了?”他大大的昅口气,顿时情绪澎湃,不能自已。“你怎么不在京北守着梦凡,跑到大理来找我⼲什么?难道…”他颤栗了一下。“是⼲爹…怎样了?还是⼲娘…”“不不!他们没事!他们都很好!”天⽩急忙应着。“京北的每个人都好,梦华和天蓝都快有小宝宝了!全家都⾼兴得不得了…”“那!”夏磊直视天⽩,<img src="in/chuan.jpg">着气问:“你、你、你呢?”
“我、我、我怎的?”“你、你、你有小宝宝了吗?”
天⽩四面一看,众⽩族人已经围了过来,好奇的看天⽩,又好奇的看夏磊,一张张面孔上,都浮现着“<img src="in/yu.jpg">知真相”的表情,而那个戴着顶光灿灿的大帽子…美若天仙般的⽩族姑娘…已经走过来,默默的瞅着他出神了。
“我们一定要在这种情况下来‘话旧’,和细述‘别后种种’吗?”天⽩问。夏磊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众⽩族人一眼。
“对不起!”他大叫着说:“这是我的兄弟楚天⽩,他从我的老家京北赶来找我了!对不起,我要和他单独谈一谈!”说完,他抓着天⽩的手腕,就急奔出天井。“我们走!”
终于,天⽩和夏磊,置⾝在洱海边的小树林里了。
“快告诉我!”夏磊摇撼着天⽩:“你怎么会来找我?你为什么会来找我?”“你先告诉我!”天⽩双手握拳,<img src="in/ji.jpg">烈的吼:“你这⾝⽩族服装代表什么?你刚刚在天井里做什么?那个盛装的⽩族少女是怎么回事?你说!快说!”“那是塞薇!我和她…三天之后要行婚礼了!”
天⽩整个人怔住,半晌,都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说,气也<img src="in/chuan.jpg">不过来。“天⽩,”夏磊的脸⾊变了。“两年了!你和梦凡,是什么时候完婚的?”天⽩浑⾝震颤,握起了拳,他一拳挥在夏磊肚子上。夏磊<img src="in/yao.jpg">一弯,他又用膝盖一顶,顶在夏磊的下巴上。
“我打你这个本主神!我打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族人!”他扑上去,抓起夏磊<img src="in/xiong.jpg">前的⾐服。“梦凡!你心里还有梦凡这个名字吗?你已经有了⽩族新娘,你还在乎整天站在望夫崖上的康梦凡吗?”“梦凡为什么还站在望夫崖上?”夏磊大惊失⾊,嘶哑的吼着:“你怎么允许她站在望夫崖上?她的喜怒哀乐,都是你的事了!你怎么不管她?”
“如果我管得了她,我还会来找你吗?你已经变成梦凡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等待,所有的一切的一切!我斗不掉她心中那个你!我毁不掉她心中那个你!所以,直到如今,我没有和她完婚!直到如今,她还站在那个见鬼的望夫崖上,等你回去娶她!”
夏磊大大的震动了,挣脫了天⽩的手,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面⾊惨然的瞪视着天⽩。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在告诉你一件事实!我不和你抢了,不和你争了!我终于认清楚了,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梦!我已下定决心,要成全你和她!你⼲爹⼲娘也点头了!所以,我来找你。为的是,请你回京北去!回京北去面对梦凡!”
“⼲爹⼲娘点头了?”他怔怔的说:“回京北去?”
“是的!”天⽩用力喊着:“你说,你是要大理的塞薇,还是京北的梦凡?你给我一句话!如果你要塞薇,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如果你要梦凡,你也二话不说,掉头就跟我走!”
夏磊纷<img src="in/luan.jpg">的<img src="in/ying.jpg">视着天⽩的眼光,心神全<img src="in/luan.jpg">了。
“不不!”他挣扎的说:“我当初千方百计的要她,是你不许我要她!等我已定下心来,另辟新局,你又要我回到那是非之地去?”他痛定思痛,瞻前顾后。“不不!我好不容易解脫了!你不可以再<img src="in/you.jpg">惑我,再煽动我!大理,已经是我的家,是我心灵休憩的所在…我不能再丢下这个摊子,丢下塞薇,做第二次的逃兵!我不能!”
“这么说,”天⽩绝望的。“你要定塞薇了?你变了心?你再也不回头了?好好,算我⽩跑了这一趟!好好,算我认清了你!”天⽩甩开夏磊,转⾝就走。
夏磊回过神来,不噤急呼:“天⽩!天⽩!”天⽩冲出了树林,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梦凡站在洱海客栈的门口,已经引颈盼望了许久。无论银妞康忠怎样苦劝她回房休息,她就是不肯。站在那客栈外的广场上,她焦灼的、紧张的站立着,望眼<img src="in/yu.jpg">穿。
天⽩<img src="in/ji.jpg">动的奔来了。梦凡整个人像绷紧的弦,她注视天⽩,颤声问:“你找到他了吗?你见到他了吗?”
“我见到了!”天⽩咬牙说。
“他怎样?他好不好?”梦凡眼光灼热,声音急切。
“他很好,他好得不能再好了!”天⽩一把握住梦凡的手腕。“梦凡!你答应过我,如果夏磊已有改变,你会死心的!你跟我说过,你有心理准备…”
“是,是。”梦凡短促的应着,焦急的。“你说吧!我什么都能承受!他怎样?到底怎样?”
“他变了!”天⽩脫口而出。“他不是以前那个夏磊了!他在这里,成了声名大噪的本主神,⾝边有了一个⽩族女孩…他三天之后就要结婚了…”
梦凡什么都听不见了,像有个焦雷,在她眼前轰然炸开,只感到脑中一片空⽩,就整个人瘫软下去了。
银妞一把抱住梦凡瘫下的⾝子,急声喊:“天⽩少爷,你不能慢慢告诉她吗!姐小!姐小啊!你醒醒呀!醒醒呀!”“怎么办?”康忠急忙往客栈里跑:“我去找个大夫来!”
正<img src="in/luan.jpg">成一团,夏磊忽然排开众人,直冲而来。
“梦凡?梦凡!”他惊愕至极,震动至极,不能置信的看着梦凡那毫无⾎⾊的脸庞。他移过视线,看银妞,看康忠,再看天⽩。“你没有告诉我梦凡来了!你没有告诉我她亲自来大理了!你一个字都没说…”
“我为什么要说呢?”天⽩昂着头。“你心里已经没有梦凡,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千里迢迢,登山涉⽔来找你?你不配知道这个!你不配!”夏磊仆下⾝子,一下子紧紧抱住了梦凡。刹那间,他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天⽩,没有银妞,没有康忠,没有塞薇,没有⽩族人…天地万物,骤然凝聚成唯一的躯体,唯一的面庞。梦凡,他心底深处的求渴,他的意志,他的灵魂,他的思想,他的一切…他的梦凡。他用胳膊托住那梳着长发辫的头,眼光深深刻刻的凝视着这张唯一的面庞,他低声的说:“梦凡,毕竟,今生今世,我们谁也逃不开谁。毕竟,今生今世,从东北到京北,已经是上天注定!从京北到大理,只是把注定的事,再注定一次…”他轻轻摇着她的头,泪⽔夺眶而出,落在她的面庞上。
梦凡悠然醒转,睁开眼睛,她接触到的是夏磊的脸,夏磊痛楚的凝视,和夏磊的泪。她震动的抬起手来,去拭他的泪。“夏磊,”她喃喃的说:“我看到你了!”
“是的,你看到我了!”夏磊哽咽而清晰的说:“你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说服⼲爹⼲娘,才能翻山越岭而来,你把不可能的事,变成了事实!你不是京北的望夫崖,你是大理的望夫云,你会移动,你会带来狂风,吹开洱海,吹醒那个沉睡的石骡子!”
梦凡挣扎起⾝,站了起来,眼光仍停留在夏磊脸上,生命力迅速的注回她的体內,她面颊红润,眼睛闪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如醉如痴。“但是,能够再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不虚此行了!我真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听你说!”“嗯哼!”天⽩重重的咳了一声,喉中沙哑,眼中充泪,看了看四周已聚拢的⽩族人。“你们两个,能不能换一个地方去叙旧呢?再这样继续说下去,我看,整个大理市的人都要来看戏了!”一句话提醒了夏磊,他蓦的抬头,这才看到,塞薇牵着刀娃,站在一大排⽩族人的前面,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她头上,没有戴那光闪闪的帽子,⾝上,却仍然穿着那件华丽的⽩族新娘服。“塞薇!”夏磊苦恼的喊了一声。
塞薇走了过来,仔细凝视梦凡。梦凡在这样強烈的注视下惊觉了,她扬起睫⽑,<img src="in/ying.jpg">视着塞薇。
两个女人对视了好一刻。然后,塞薇轻声问:“你要把他带回京北吗?”
梦凡无言,飞快的看了夏磊一眼。“塞薇,”夏磊拦了进来,歉然的看着塞薇,眼光里,盛満了歉疚和无奈。“我们的婚礼,必须取消!因为,梦凡,她来了!你知道…”“我知道!”塞薇点着头,直视了梦凡片刻:“我懂了!”回过⾝子,他紧紧盯着夏磊:“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婚礼,没有了?”天⽩、银妞、康忠都<img src="in/ting.jpg">直了背脊,目不转睛的看夏磊。夏磊咬了咬牙,肯定的点了点头。
塞薇一转⾝,拉起了刀娃的手。刀娃已气愤得満脸通红,眼睛里全是怒火。“我们走!”塞薇说。姐弟两个,很快的消失了⾝影。
夏磊接触到许多对恼怒的眼光,他坦率的<img src="in/ying.jpg">视着这些眼光,空气中忽然凝聚了一种紧张的气息。梦凡有些惊怔了,她环视四周,再看夏磊:“夏磊,我不是来阻止你的婚礼的,我也不是来破坏你和⽩族人间的感情的,我更不是来扰<img src="in/luan.jpg">你宁静幸福的生活的!我现在见到了塞薇,那个美丽的⽩族女孩,知道有人像我一样一样的爱你,我就很安慰,很満⾜了!你…放心,我会赶紧回京北去的!我会把你的幸福和宁静还给你!”
“你还不起!”夏磊耝声说:“你既然来了,你就再也还不起我幸福了!除非你留在我⾝边!”他抬眼看天⽩、康忠、银妞:“走吧!先去我的小屋里聚一聚,我们有太多的话,该从头细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