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乌来”事件以后,我认了。我对命运屈服了。我不再去思索各种礼教传统问题,我只是默默的接受鑫涛所给我的。我仍然坚持不伤害他的<img src="in/qi2.jpg">子,因此,我和他的家庭并存在他的生命里,有那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来探视我,然后再回到他自己的家里去。我的心态仍然不平衡,有时感怀自伤,常常悲从中来。有时我还会为他的<img src="in/qi2.jpg">子着想,一样代她难过,代她不平。但是,这已经成为一个难解的结。有鑫涛这样一个人物,爱起来可以连生命都拚掉。但,对自己的<img src="in/qi2.jpg">室儿女,仍然有大巨的责任感,那么,就注定要有人为他试凄!我决定顺从命运,也决定要让这段痛楚的爱,变为美好。人,爱过总比没爱过好。享受爱,而不要对命运苛求吧!于是,我放松了自己。不再轻言分手,我们珍惜在一起的每个刹那。我前面说过,只要我不太苛求,想得不要太多,⽇子就会很好过。我们确实过了一段満好过的⽇子。鑫涛爱花、爱画,我们常说,我们生活里有三多,花多、画多、话多。他喜<img src="in/huan.jpg">送我花,我喜<img src="in/huan.jpg">大地和夕<img src="in/yang.jpg">。有时我们去旅行,看到路边的野花,看到树上的新绿,看到小溪的潺潺,我都会惊叹!他喜<img src="in/huan.jpg">带我旅行,因为我的惊叹而惊叹!生活里不再争吵,就变得浪漫起来。我生<img src="in/xing.jpg">喜<img src="in/huan.jpg">夸张美好的事物,有五分浪漫,对我就变成十分。我们曾结伴去国美探望弟妹,大家在千岛区划船钓鱼,看落⽇缓缓西下,觉得世界真是美丽。我们也曾去欧洲,站在大片的梧桐树林里,看落叶在地上铺成地毯,我惊讶不已,所有有关梧桐的诗词都在脑中闪过,我就站在那林內背了一下午的诗词:“梧桐更兼细雨,到⻩昏,点点滴滴。”
“舂风桃李花开⽇,秋雨梧桐叶落时!”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愁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从欧洲回来,他写了一本书,书名叫《穹苍下》,书中,彼此的影子都镶嵌在每章每节中。
这种生活确实浪漫,连他那“使君有妇”的⾝分也变成了“缺陷美。”我应该満⾜了,可是,心底仍然酸酸涩涩,常常陷⼊突然的痛楚里。还好,我还有我的写作,那个时期,我的作品中总有自我的影子,《浪花》理的秦雨秋就是最好的例子。这种浪漫情怀,有一天,终于被打碎了。
那天,电话铃响,我拿起听筒,对方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是琼瑶吗?”“是。请问…”我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立即像开机关<img src="in/qiang.jpg">一样,辟哩啪啦的吼出一大篇话来:“你这个臭女人、烂女人、騒女人、烂货!你连子婊都不如!全天下的男人死绝了?你一定要去引勾别人的丈夫!你他妈的不要脸,八王蛋…”
这一大串话里,还夹着我写不出来的字眼,必须用××来代替的字眼。这个电话震碎了我所有的诗情画意和浪漫情怀。我呆呆的听,对方像流⽔般不断的骂,我挂断了电话,浑⾝冷颤。电话刚挂断,铃声再响,我拿起来,又是那个女人,辟哩啪啦,她继续大吼大叫,我再挂断电话,铃声又响…就这样,这个疯女人在一天之內,给我打了上百个电话。那时,我有一对国美朋友,⽩志昂夫妇和我相知甚深。⽩志昂在湾台学中文,常常待在我家里。看到我整天接这个电话,他气极了,气得对我大吼大叫:“琼瑶!骂回去啊!她骂你什么,你骂她什么!你为什么要拿着听筒,受这种侮辱!你骂啊!你也骂啊…”我握着听筒,想骂,却结结巴巴的一个字也骂不出。原来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骂人”的教育,我骂不出口,废然的挂上电话,泪⽔已落下。
鑫涛来看我时,我已哭得双目肿红,⽩志昂正拿着电话听筒,用他那不纯<img src="in/shu.jpg">的中文,和那个陌生女人对骂。这真是奇怪的场面,⽩志昂学到了所有他在学?镅Р坏降摹?A 中文”他努力的运用,仍然前言不对后语,骂得希奇古怪。鑫涛抢过了听筒,只听了几句话,他就一把扯断了电话线。
第二天,鑫涛让电话公司给我装了新的电话,换掉了旧的号码。那骂人电话再也打不进来了,可是,我那种诗情画意的浪漫情怀也没有了,<img src="in/huan.jpg">乐的感觉也没有了,连“被爱”的感觉都⿇木了。只觉得自己又像少女时期一样,掉进了一口冰冷的深井,说有多无助,就有多无助。
鑫涛气冲冲的去查打电话的人,回来告诉我,那是个<img src="in/luan.jpg">管间事的无聊分子。我悲哀的摇头摇,那是谁都没关系,她最起码,也代表了一种心声。我对鑫涛哀伤的说:“保护我,让我远离伤害。要不然就放掉我,让我自生自灭!”“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鑫涛声音都哑了。“让你受这种侮辱,是我的错!要我放掉你,那是<img src="in/gen.jpg">本不可能的事!两次撞车事件,已把我们牢牢捆住!我不会放掉你,如果我真的放掉了你,那才是我们生命中真正的大错!现在,我知道我已经走到最后一步路,我必须面对选择了!你不要再伤心,让我去做我该做的事!一件早就该做的事!”
他回去了,开始和他的<img src="in/qi2.jpg">子谈判离婚,这一谈,就⾜⾜谈了八年。鑫涛的前<img src="in/qi2.jpg">温婉娴淑,美丽⾼贵,有传统所有的美德,相夫教子,逆来顺受。就连我的存在,她也能淡然处之。她纯静如一湖无波之⽔,鑫涛却強烈如燃烧的火炬。他们之间,不能谐调的地方,大概也在这种区分上吧。
谈判离婚,竟谈了八年之久,这也算一项纪录吧!在这番漫长的谈判中,我居然在朋友巧意的安排下,和鑫涛的前<img src="in/qi2.jpg">恳切的谈了一次话。这又是一项创举。
那天,我们两个女人,在一位朋友的家中密谈。朋友们好意的都痹篇了。我望着她,那么恬静,那么端庄,即使面对的是我,她都不愠不怒,不温不火,只是静静的瞅着我。忽然间,我对她就充満了同情。这样一个无辜的女人,为鑫涛付出了她的青舂,她的爱心,又为鑫涛生了三个子女,最后却莫名其妙的被判出局!这太忍残了!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真是千错万错,实在不该接受鑫涛的感情,实在不该卷⼊别人的婚姻里去!我们相对无言了好久,才开始谈话。我们谈了很久,谈了很多,也谈得很深刻。如今,已无法把我们所谈过的话,一一记下。只记得,谈到最后,我很<img src="in/ji.jpg">动,涸埔切,很真挚的对她说:“如果你还爱他,不准备放弃他,就牢牢的守着他!他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他可以来我家,你也可以来我家。只要你不给他机会,我就不会给他机会!无论如何,你是<img src="in/qi2.jpg">子呀!你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他呀!”
她看了我半天,才呐呐的说了句:“谢谢你的成全。”我蓦然间心中一痛,不噤惨然的笑了。
“这句话好像应该由我来说才对!你们是夫<img src="in/qi2.jpg">,已经‘全’了,不‘全’的是我呀!现在,既然你说了这句话,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那天鑫涛知道我们两个居然面对面谈了一下午的话,他苍⽩着脸,跳着脚说:“你们不会联合起来,把我给三振出局吧!”
“不会,”我笑笑说:“总有一个人,会要你的。”我从上到下的看了他一遍,心中不噤叹息,他一直不是我梦寐中的翩翩美男子,但他的细腻体贴,对我的无微不至,却是我一生没遇到过的,就连我十九岁的初恋,我那老师也不曾像他这样对我察言观⾊,处处用尽心机。
而我,我要放弃他了!彻底的放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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