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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作者:琼瑶 字数:9960 更新:2024-11-15 10:32:11

  含烟躺在她那间小屋的<img src="in/chuang.jpg">上,用手枕着头,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蒸人的暑气弥漫在这小屋中,落⽇的光芒斜<img src="in/she.jpg">在那早已褪⾊的蓝布窗帘上。空气中没有一丝儿风,室內热得像个大烤箱。她颈项后面已经<img src="in/shi.jpg">漉漉的全是汗,额前的短发也被汗所濡<img src="in/shi.jpg">了。⾝子底下的棉被也是热的,躺在上面就像躺在一炉温火上。她翻了一个⾝,把颈后的长发撩到头顶上,呼出一口长气,那呼出的气息也是炙热的。凝视着窗外,那竖立在窗子前的是一家工厂的⾼墙,灰⾊而陈旧的墙壁上有着咖啡⾊的斑痕和雨渍…没有一点儿美感。这个午后是长而倦怠的,是被太<img src="in/yang.jpg">晒⼲了的,是无臭、无味、无⾊的。

  今天没有去上班,以后的⽇子又怎么办呢?不去上班,是的,柏霈文已经表示她不是个女工的材料,她再去只是给人增加负担而已。她绝不能利用一个异<img src="in/xing.jpg">对自己的好感来作为进⾝之阶,柏霈文给她的工作她无法接受,非但如此,那茶叶加工厂也不能再去了,她必须另谋出路。是的,出路!这两个字多不简单,她的出路在哪儿呢?横在门前的,只是一条死巷而已。从<img src="in/chuang.jpg">上坐起来,浑⾝汗涔涔的,说不出有多难受。她想起苏轼的词:“冰肌⽟骨,自清凉无汗。”想必那女孩不是关在这样一间闷腾腾的房里,否则,要冰肌⽟骨也做不到了。她叹息了一声,什么诗情,什么画意,也都需要经济力量来维持啊!现实是一条‮忍残‬的鞭子,它可以把所有的诗情画意都赶走。站起⾝来,她打开后门,那儿是个小小的天井,天井中有着菗⽔的帮浦,这儿没有自来⽔,只能用帮浦菗⽔。天井后面就是房东的家,她这间小屋是用每月二百元的价钱租来的。事实上,这小屋是房东利用天井的空间,搭出来的一间屋子,且喜有两个门,一个通天井,一个通一条窄巷,所以,她还能自由出⼊。到了天井里,她菗了一大盆⽔,拿到小屋中,把整个面孔浸在⽔中,再把手臂也浸在⽔里,那沁凉的⽔带来了丝丝凉意。她站直⾝子,室內没有穿⾐镜,她拿起桌上的一个小镜子,审视着自己,那凌<img src="in/luan.jpg">的头发下是张苍⽩的脸,失神的大眼睛里盛満了落寞,放下镜子,她长叹了一声。坐在桌前,她拿起一支笔来,在一张纸上写:“我越贫穷,我越该自重,我越微<img src="in/jian.jpg">,我越该自珍,我越渺小,我越该自惜!”写完,她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连那份躁热感都消失了不少。梳了梳头发,换了件浅蓝⾊的洋装,她决心出去走走。可是,她还来不及出门,门上已传来一阵剥啄之声,她怔了怔,谁会来看她?她这小屋中是从没有客人的。

  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她就更加惊讶了,门外,一个男人微笑的站在那儿,<img src="in/ting.jpg">拔,修长,整洁…这竟然是柏霈文!“哦,”她吃惊的说:“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您会…”“你这儿实在不大好找,”柏霈文微笑着说,不等含烟请他,他已经自顾自的走了进来,不经心似的打量了一下这间简单的房间,他继续说“车子开不进来,我只好把它停在巷子口。”“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含烟问,关上了房门,走到桌边帮他倒了一杯⽩开⽔。“对不起,只有开⽔。”

  “啊,是很不容易,”柏霈文说,斜靠在桌子上,注视着含烟。“我找蔡金花,蔡金花找颜丽丽…”他紧紧的盯着她。“为什么今天不来上班?”他的声音低而沉,那微笑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img src="in/bi.jpg">人的光芒,直<img src="in/she.jpg">在她脸上。

  “哦!”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跳,他的眼光使她瑟缩。“我辞职了,先生。”她低低的说。

  他瞅着她,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里带着责备,带着研判,带着薄薄的不満。转过⾝子,他看到了桌上的纸张,拿起来,他注视着上面的字迹。好一会儿,他才放下那张纸,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她。“我们谈一谈,好吗?”

  “是的,柏先生。”她说,微微有些紧张。

  他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她。她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也在他对面的<img src="in/chuang.jpg">沿上坐下了,因为这屋里只有一张椅子,抬起眼睑,她<img src="in/ying.jpg">视着他的目光,她脸上的神情是被动的。

  “为什么要辞职?”他问。

  “你说过,那工作对我不适合。”“我有适合你的工作。”

  “先生!”她恳求的喊了一声。

  他把桌上那张纸拿到手中,点了点头。

  “就是这意思,是不是?”他问,盯着她。“你以为我是怎样一个人?把你弄到我的办公厅里来作花瓶吗?你的自尊使你可以随便拒绝别人的好意吗?结果,我为了要帮助你,反而让你‮业失‬了,你这样做,不会让我难堪吗?噢,章‮姐小‬,”他<img src="in/bi.jpg">视着她,目光灼灼。“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含烟瞪视着他,那对眸子显得好惊异,又好无奈。<img src="in/ru2.jpg">动着嘴<img src="in/chun2.jpg">,她结⾆的说:“哦,柏先生,你…你不该这样说,你…你这样说简直是…是<img src="in/yu.jpg">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是<img src="in/yu.jpg">加之罪,”柏霈文正⾊说。“你使我有个感觉,好像我做错了一件事。”“那么,我该怎样呢?”含烟望着他,那无可奈何的神态看起来好可怜。“接受我给你安排的工作。”柏霈文一本正经的说,他努力克制自己,不使自己的声音中带出他心底深处那份恻然的柔情。“哦,柏先生!”她的声音微颤着。“我不希望使你不安,但…但是,柏先生…”

  “如果你不希望使我不安,”柏霈文打断了她:“那就别再说‘但是’了!”“但…但是…”“怎么,马上就又来了!”他说,忍不住想笑,他必须用最大的力量控制着自己面部的肌⾁,使它不会怈漏自己的感情。她凝视着他,有点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男人使她有种庒迫感,她觉得<img src="in/chuan.jpg">不过气来。他是那样的⾼大,他是那样充満了自信,他又那样咄咄<img src="in/bi.jpg">人。在他面前,她变得渺小了,柔弱了,没有主见了。“好了,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怎样?”柏霈文再紧<img src="in/bi.jpg">了一句:“你明天来上班!”“哦,先生,”她迟疑的。“你是真的需要一个助手吗?”

  “你是怕我没工作给你做?还是怕待遇太低?”他问。“哦,对了,我没告诉你待遇,你现在的⾝分相当于秘书,当然不能按工资算。我们暂订为两千元一月,怎样?”

  她沉默着,垂下了头。

  “怎样呢?”他有些焦灼,室內又闷又热,他的额上冒着汗珠。暮⾊从窗口涌了进来,她坐在<img src="in/chuang.jpg">沿上,微俯着头,⻩昏时分的那抹余光,在她额前和鼻梁上镶了一道光亮的金边,她看来像个小小的塑像…一件精工的艺术品。这使他更加恻然心动,更加按捺不住心头那股蠢动着的<img src="in/ji.jpg">情,于是,他又迫切的追问着:“怎样呢?”她继续沉默着。“怎样呢?怎样呢?”他一叠连声的追问。

  她忽然抬起头来,正视着他。她的眼睛发着光,那黑眼珠闪烁得像星星,整个脸庞都罩在一种特殊的光彩中,显得出奇的美丽。她以一种温柔的,而又顺从的语气,幽幽柔柔的说:“你已经用了这么多言语来说服我,我除了接受之外,还能怎样呢?”柏霈文屏息了几秒钟,接着,他的⾎<img src="in/ye.jpg">就在体內‮速加‬的奔窜了起来,他的心脏跳动得‮烈猛‬而迅速,他竟无法控制自己那份狂喜的情绪。深深的凝视着含烟,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个百分之百的女<img src="in/xing.jpg">,而自己正是个百分之百的男人。他被昅引,被強烈的昅引着,他竟害怕她会从自己手中溜走。在这一刹那,他已下了那么大的决定,他将不放过她!她那小小的脑袋,她那柔弱的心灵,将是个发掘不完的宝窟。他要做那个发掘者,他要投资下自己所有的一切,去采掘这个丰富的矿源。

  接下去的⽇子里,柏霈文发现自己的估计一点也不错,这个女孩的心灵是个发掘不完的宝窟。不止心灵,她的智慧与头脑也是第一流的。她开始认真的帮柏霈文整理起文件来,她拟的合同条理清楚,她回的信件简单明了,她抄写的帐目清晰整齐…柏霈文惊奇的发现,她竟真的成了他的助手,而又真的有那么多的工作给她做,以前常常拖上一两个月处理不完的事,到她手上几天就解决了。他每⽇都以一种崭新的眼光去研究她,而每⽇都能在她⾝上发现更新的一项优点。他变得喜<img src="in/huan.jpg">去工厂了,他庆幸着,深深的庆幸着自己没有错过了她。而含烟呢?她成为工厂中一个传奇<img src="in/xing.jpg">的人物,由女工的地位一跃而为女秘书,所有的女工都在背后谈论这件事,所有的⾼级职员,像赵经理、张会计等,都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来看含烟。但是,他们并不批评她,他们常彼此<img src="in/jiao.jpg">换一个会心的微笑,年轻的小老板,怎能抵制美⾊的<img src="in/you.jpg">惑呢?那章含烟虽不是个<img src="in/yan.jpg">光照人的尤物,却轻灵秀气,婉转温柔,恰像一朵⽩⾊的、精致的、小巧玲珑的铃兰花。他们谁都看得出来,柏霈文是一天比一天更喜爱待在他的办公厅里了,而他的眼光,总是那样下意识的追随着她。谁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看样子,这个在晒茶场中晕倒的女工,将可能成为童话中著名的灰姑娘,于是,私下里,他们都叫她灰姑娘了。尤其,在她那⾝女工的服装剥掉之后,她竟显出那样一份⾼贵的气质来“灰姑娘”的绰号就在整个工厂中不胫而走了。柏霈文知道大家背后对这件事一定有很多议论,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含烟在最初的几天內,确实有些局促和不安,可是,接下来,她也就坦然了。她对女工们十分温柔和气,俨然仍是平等地位,她对赵经理等人又十分尊敬,因此,上上下下的人,对她倒都十分喜爱,而且都愿对她献些小殷勤。连蔡金花,都曾得意的对其他女工说:“我早就知道她不是我们这种人,她第一天来,我就看出她不简单了。看吧,说不定那一天,她会成为我们的老板娘呢!”既然有这种可能<img src="in/xing.jpg">,谁还敢轻视她呢?何况她本人又那么温柔可爱,于是,这位灰姑娘的地位,在工厂中就变得相当微妙了。而柏霈文与含烟之间,也同样进⼊一种微妙的状态中。这天,厂里的事比较忙一些,下班时已经快六点钟了。柏霈文对含烟说:“我请你吃晚饭,好吗?”

  含烟犹豫了一下,柏霈文立即说:“不要费神去想拒绝的藉口!”

  含烟忍不住笑了,说:“你不是请,你是命令呢!好吧,我们去哪儿吃饭呢?”

  “你听我安排吧!”她笑笑,没说话。这些⽇子来,她已经对柏霈文很<img src="in/shu.jpg">悉了,他是那种男人,无论在什么场合里,他都很容易变成大家的重心,而且,他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个支配者,一个带头的人,一个“主人。”

  他们坐进了汽车,柏霈文把车子一直往郊区开去,城市很快的被抛在后面,车窗外,逐渐呈现的是绿⾊的原野和田园。含烟望着外面,傍晚的凉风从开着的车窗中吹了进来,拂<img src="in/luan.jpg">了含烟的头发,她仰靠在靠垫上,深呼昅着那充満了原野气息的凉风,半阖着眼睛,她让自己松懈的‮浴沐‬在那晚风里。

  柏霈文一面开着车,一面掉头看了她一眼,她怡然自得的仰靠着,一任长发飘飞。<img src="in/chun2.jpg">边带着个隐约的笑,长睫⽑半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了半圈<img src="in/yin.jpg">影。那模样是娇柔的,稚弱的,轻灵如梦的。“你不问我带你到哪里去吗?”他说。

  “一定是个好地方。”她含糊的说,笑意更深。

  他心中怦然而动。“但愿你一直这样信任我,我真‮望渴‬把你带进我的领域里去。”“你的领域?”“是的,”他低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域,心灵的领域。”“你自认你的领域是个好地方吗?”她从半垂的睫⽑下瞅着他。“是的。一块肥沃的未耕地。”他望着前面的道路。“所差的是个好的耕种者。”“真可惜,”她咂咂嘴。“我不是农夫。如果你需要一个耕种者,我会帮你留意。”“多谢费心。”他从齿<img src="in/feng.jpg">中说。“你的领域呢?可有耕种者走进去过?”“我没有肥沃的未耕地,我有的只是一块贫瘠的土壤,种不了花,结不了果。”“是吗?”他的声音重浊。

  “是的。”“那么,可愿把这块土壤<img src="in/jiao.jpg">给我,让我来试试,是不是真的开不了花,结不了果?”

  “多谢费心。”她学着他的口气。

  他紧盯了她一眼,她笑得好温柔。那半阖的眼睛睁开了,正神往的看着车窗外那一望无垠的绿野。窗外的天边,已经彩霞満天,落⽇正向地平线上沉下去。只一忽儿,暮⾊就笼罩了过来,那远山远树,都在一片<img src="in/mi2.jpg">蒙之中,像一幅雾蒙蒙的泼墨山⽔。他们停在一个郊外的饭店门口,这饭店有个很雅致的名字,叫做“村居”坐落在北投的半山之中,是中⽇合璧的建筑,有曲折的回廊,有小小的栏杆,有雅致的,面对着山⾕的小厅。他们选择了一个小厅,桌子摆在落地长窗的前面,落地窗之外,就是一段有着栏杆的小回廊,凭栏远跳,暮⾊暝蒙,山⾊苍茫,夕<img src="in/yang.jpg">半隐在青山之外。

  “怎样?”柏霈文问。“好美!”含烟倚着栏杆,深深呼昅。她不自噤的伸展着四肢,<img src="in/ying.jpg">风而立。风鼓起了她的⾐襟,拂<img src="in/luan.jpg">了她的发丝,她轻轻的念着前人的词句:“柳烟丝一把,暝⾊笼鸳瓦,休近小栏杆,夕<img src="in/yang.jpg">无限山。”柏霈文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这天,她穿着件纯⽩⾊的洋装,小<img src="in/yao.jpg">⾝,宽裙子,<img src="in/ying.jpg">风伫立,飘然若仙。这就是那个浑⾝<img src="in/chan.jpg">着蓝布,晕倒在晒茶场上的女工吗?他觉得精神恍惚,神志<img src="in/mi2.jpg">离。听着她用那低柔清幽的声音,念着“休近小栏杆,夕<img src="in/yang.jpg">无限山。”他就更觉得意动神驰,站在她的⾝边,他不自噤的用手揽住她的<img src="in/yao.jpg">,那小小的<img src="in/yao.jpg">肢不盈一握。

  “你念过许多诗词?”“是的,我喜<img src="in/huan.jpg">。”她说。“⽇子对于我,常常是很苦涩的,于是,我就念诗念词,每当我烦恼的时候,我就大声的念诗词,念得越多,我就越陷进那份优美的情致里,于是,我会觉得超然物外,心境空明,就一切烦恼都没有了。”

  他深深的注视她,怎样一个雅致而动人的小女孩!她那领域会贫瘠吗?那将是块怎样的沃土啊!他一定得走进去,他一定要占有它,他要做这块沃土的唯一的主人!

  “含烟!”他‮情动‬的低唤了一声。

  “嗯?”“你觉得我很鄙俗吗?”他问,自觉在她面前,变得伧俗而渺小了。“怎会?你坚強,你细致,你有人世的生活,你有出世的思想,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有深度的一个。”

  他的心被这几句话所涨満了,所充盈了,⾎<img src="in/ye.jpg">在他体內迅速的奔流,他的心神<img src="in/dang.jpg">漾,他的呼昅急促。

  “真的?”他问。“真的。”她认真的说。

  “那么,你可以为我把你那块领域的门打开吗?”他屏息的问。“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把头转向一边,指着栏杆下那花木扶疏的花园说:“有玫瑰花,你闻到玫瑰花香了吗?我最喜<img src="in/huan.jpg">玫瑰花,尤其是⻩玫瑰。我总是梦想,自己有个种満玫瑰花的大花园。”“你会有个大花园,我答应你。但是你别岔开我刚才的话题,你还没有答复我。”她看了他一眼,眼光是古怪的。

  “我说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么,让我说得更明⽩一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侍者送菜来了,含烟迅速的转过⾝子,向落地窗內走去,一面说:“菜来了,我们吃饭吧!我饿了。”

  柏霈文气结的看着她,她却先坐回桌边,对着他巧笑嫣然。他从鼻子里呼出一口长气,只得回到桌前来。坐下了,他们开始吃饭,他的眼光一直盯在她脸上,她像是浑然不觉,只默默的、甜甜的微笑着。好半天,他才打破了沉默,忽然说:“你喜<img src="in/huan.jpg">诗词,知道一阕词吗?”

  “那一阕?”她问,扬着一对天真的眸子。

  他望着她,慢慢的念了出来:“花丛冷眼,自惜寻舂来早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见卿。天然绝代,不信相思浑不解,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她注视着他,因为喝了一点酒,带着点薄醉,她的眼睛⽔盈盈的,微带醺然,面颊微红,嘴<img src="in/chun2.jpg"><img src="in/shi.jpg">润而红<img src="in/yan.jpg">。<img src="in/chun2.jpg">边依然挂着那个微笑,一种天真的,近乎孩子气的微笑。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他瞪着她,有点生气。可是,她那模样是让人无法生气的。他昅了口气,说:“你在捉弄我,含烟,我觉得,你是有意在欣赏我的痛苦,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一个‮忍残‬的小东西!”

  她的睫⽑垂下去了,笑容从她<img src="in/chun2.jpg">边缓缓的隐去,她看着面前的杯碟,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的抬起头来,那脸上没有笑意了,也没有天真的神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哀恳的,祈求的神⾊,那大眼睛里,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我不想捉弄你,先生,我也不要让你痛苦,先生。如果你问我对你的感觉,我可以坦⽩说,我敬仰你,我崇拜你!但是,别和我谈别的,我们可以做朋友,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比我好的女孩…”“你是什么意思?”他盯着她,突然恍然的说:“哦,我懂了,你以为我只是要和你玩玩,这怪我没把意思说清楚,含烟,让我坦⽩的问你一句,你有没有一些些喜<img src="in/huan.jpg">我?”

  她扭开了头,低声的说:“求求你!我们不谈这个吧!”

  “含烟!”他再紧紧迫了一句。“你一定要回答我!”

  “不,柏先生,”她吃惊的猛摇着她那颗小小的头。“别<img src="in/bi.jpg">我,请你!”“含烟…”“求你!”她仰视着他,那眼光里哀恳的神⾊更深了,这眼光<img src="in/bi.jpg">回了他下面的话,他瞪视着那张因惊惶而显得苍⽩的面庞,那黝黑而凄凉的眼睛,那微颤的嘴<img src="in/chun2.jpg">…他不忍再<img src="in/bi.jpg">迫她了,叹了口气,他废然的低下了头,说:“好吧!我看我今天的运气不太好!我们就不谈吧,但是,别以为我会放过你,含烟,我这一生都不会放过你了。”

  “先生!”她再喊了一声。

  “够了,我不喜<img src="in/huan.jpg">听这称呼,”他蹙着眉,自己对自己说。“仿佛她不知道你的名字。”转回头,他再面对含烟:“好,快乐起来吧,最起码,让我们好好的吃一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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