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傅总是带她到户外。她十六岁,休学一年在家。
他说,她看起来太苍⽩。
人马星座的人据说喜好冒险和犯难。任何时候,对于刺<img src="in/ji.jpg">、新奇的事,大博总是一副跃跃<img src="in/yu.jpg">试的模样。他带她去海泳,野地扎营,深山健行;教她骑着机车在半夜的马路上奔跑。
“和风在赛跑。”他这么说。
他们从来不去看电影。呆坐在漆黑的电影院中两小时,无所事事地,对他来说,那太枯燥。他不是太有耐<img src="in/xing.jpg">的人,习惯往前一直冲,她跟在后头不停地追,好像夸⽗在追月,又渴又气<img src="in/chuan.jpg">。
那一年,听说彗星要来了,他随便抓了件外套丢给她,带着她上山。他们不去人群蜂拥挤攘的大山。
“那太喧扰。”他说。
他带她到一处至今她仍说不出地点方向的地方,道路蜿蜒地,抛了车还要往上一路曲折地爬上三两个时。“这里视野好,而且光害少。”他咧子谠着她笑。她摊坐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对着他的笑吃力地笑。
他们在海拔两千公尺有多接近摄氏零度的山峰守了一通宵。大傅指着东方的天空说:“看到没?在猎户座附近有个⽩⾊小扁点,那就是了。”
近视添<img src="in/luan.jpg">视的她,眼前一片凄雾雾⽩茫茫。
“在哪里?”她问。
“在那里。”他指着东边的方向。
她只看到涣散成一片的闪烁的光。下了山,她在<img src="in/chuang.jpg">上躺了两天,吃了六颗感冒胶囊后不得已还是到医院挂了号。
大傅带了一罐<img src="in/nai.jpg">粉去探望她。对她说:“我原本是想找你一起去浮潜的,但是不行。”摇头摇,有些懊恼。“你实在太苍⽩了。”
天气热,他袖子半卷着,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漂亮的小麦褐,晒得均匀,黑褐得发亮,亮得有光采。她看着她自己吊着点滴的手,那是失了⾎的冷青⾊。
大傅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太苍⽩了。
然后她遇到了路。
那时她十八快十九了,刚进⼊大学的秋天。秋⽇的天⾼,⾊也蓝,诗意篇篇,就像路那个人,浪漫的季节,一开始就让人陶醉。
泰半的艺术家据说多少都有点偏执。路喜<img src="in/huan.jpg">穿黑,灰黑、靛黑、墨黑、没有星光的黑。那些没⾊彩的⾊彩,穿在他⾝上,充満了斑斓的存在感。
她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路。
他跟她谈印象派,夏卡尔,林布兰,巴黎沙龙。毕卡索他不喜<img src="in/huan.jpg">。“流行得太媚俗”他皱着眉这么说。但他说了那么多,她不敢告诉他,她只听过一个毕卡索。
悄悄地她买了一本西洋艺术史,厚厚的一大册,每天晚上觉睡前生香活剥它几页好像在吃补。读着读着,她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挑灯夜读惨绿的⽇子,但噤不住夜半里的瞌睡,把书册当成了枕头。
路对于有别一般、走在时代之前的东西有股特别的狂热。他带她去观赏各种实验剧团的演出,以及一些古怪前卫的发表会,像是声音实验的表演。在那漆黑狭小不通风的地下室里,各种超出耳膜能忍受的⾼分贝噪音齐窜。她的耳朵给震⿇了,但路说“那才是艺术。”
她发现,所谓艺术似乎是种形而上、轻轻飘的又菗象、海市蜃楼般虚实混淆。但她的感官太诚实,诚实得教她心虚。
“你<img src="in/gen.jpg">本什么都不懂。”听她那么说,路颦蹙起他那漂亮的眉⽑,相当失望。
她想,路也许是对的。她从来没有真正懂过那些,虽然她是那么地陶醉。她想她缺少了那一点偏执,做不成诗,酿不成如藌的酒汁。
菊月寒露,最灿亮的圆月⾼挂在中天后,秋天就那么凋零了。
二十一岁的时候,她开始化妆,学会了怎么装扮。亚伦喜<img src="in/huan.jpg">看女人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说,女人应该为自己喜<img src="in/huan.jpg">的人打扮。
他送她香奈儿的香⽔、圣罗兰的彩妆盒,买给她纪梵希的长洋装。他不喜<img src="in/huan.jpg">她穿牛仔<img src="in/ku.jpg">,不喜<img src="in/huan.jpg">她穿任何冷颜⾊的服装。她的长发到肩膀,风吹有点<img src="in/luan.jpg">,他爱撩拨它,吻亲她的头发。他说,那是一种女人香。她喜<img src="in/huan.jpg">他撩<img src="in/luan.jpg">她头发的那种感觉,有种风情,让她觉得她自己是媚妩的。惟一⿇烦的是,她必须每天洗头发。
亚伦还喜<img src="in/huan.jpg">带她到PUB,要一杯“曼哈顿”轻轻啜一口,他说那样感觉好像又回到他在纽约的时光。
他穿亚曼尼,开奥迪,看CNN新闻,读时代杂志和新闻衷漂,喝卡布奇诺。周末的晚上,他带她到音乐厅听音乐会,也不会错过艺术影展;兴致来时,他便跟着师⽗参禅。这一切是那么的新奇,简直使她目眩神<img src="in/mi2.jpg">。只是她一直不习惯长裙长洋装的绊脚。亚伦喜<img src="in/huan.jpg">看她穿长裙和细⾼跟鞋的模样。
“媚妩中带端庄。”他说。“有种弱柳<img src="in/ying.jpg">风的娇柔。”
但是,不能大步地行走,让她觉得像被<img src="in/chan.jpg">小了脚,加上妍丽的妆,使她对着镜子都不噤认生起自己。她望渴一种解放。她望渴卸下所有的装扮,换上牛仔<img src="in/ku.jpg">,卷起<img src="in/ku.jpg">管,打着⾚脚。
当地终于忍不住穿上了牛仔<img src="in/ku.jpg">、素着脸,以她本来的面目出现在亚伦面前,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叹口气,像是没奈何。
“你啊,果然还是个小孩。”他亲亲她的额头,撩<img src="in/luan.jpg">她的头发,替她点了一瓶气泡矿泉⽔。
她沉默地喝着矿泉⽔,看着亚伦走向那个站在吧台旁、蓄着一头波浪长卷发,里着南洋沙龙的红发女郞。
气泡矿泉⽔喝起来咸咸又酸酸,滋味复杂,她没喝完便丢掉了它。
“你的眼睛会出汗。”第一次碰面,阿非手上拿着一瓶“宮维克”隔着柱子这么对她说。
二十三岁半的她,念了几年的文学和小说,第一次这么听说。然后她才知道,天空可以“很?啊保那榭梢浴霸谙掠辍保槿说睦崾嵌狭讼叩恼渲椋磺爻姆纾瞥挠辏孀攀奔涞幕┗┧鳎饺缃裰宦涞檬R桓觥把把懊倜俸屠淅淝迩濉!?br><br> 她开始读诗,想象在古国中的夜空中,飘浮散缀着古?暗男亲?br><br> 阿非手上老是拿着一瓶富维克,瓶子里装的却是伏特加,无⾊无味但烈如火。才喝了一口,便呛得她眼泪直流。但阿非说,大凡诗人都爱酒。所以她也开始喝一点酒,偶尔月下独酌,醉眼认朦胧。
阿非从诗句里读说“世间种种,终必成空”又说人生什么的都太匆匆,所以他什么也不做,带她终⽇只是野游。山巅⽔涯,曲径花丛,最诗意的也最堕落。在南太平洋洲陆大草原的星空下,他们一起醉卧,一起听着黑暗的海嘲声,望着仿佛伸手可以抓的南十字星座。她看不到银河,找不到<img src="in/yan.jpg">亮的天津四,和那两颗隔岸相望的星球。阿非说,七夕是个错误的美丽,就像她的试图在南半球夏⽇星空找寻北纬的星图和那失落了的传说,错得<img src="in/chan.jpg">绵和错得依依不舍。
他执起她的手,比着整空星海说,他们就像那两颗失了座标的星球。她不知道他说的是距离,还是那相对的⽩热。阿非的话总是像诗,诗中有话,话中又有令人费解的隐微的含义。
然而,回到他们的北半球,阿非回去南部的家乡,关于他的一切,却竟变成了听说。在他给她的惟一的一封信上,他这么说:因为一切太匆匆又终必成空,所以还是这样吧。
她只听说最后他去了欧罗巴洲,留下一些秦唐的风和雨,然后,南十字星座从此变成传说。
她开始习惯一个人晃<img src="in/dang.jpg">。一个人看早场电影,一个人旅行,一个人上餐馆吃饭。
看早场电影的好处是,她不必跟着人挤人,忍受前方情侣的耳鬓厮磨挡去大半个银幕,而且票价又有优待。她都选择好莱坞卖座片,确保感官的満⾜和享受。那是最重要的。就像吃饭,太精粹的东西固然营养,但味道全没了。她不喝咖啡不喝酒不喝茶,还是只知道一个毕卡索;晴朗的夏天晚上,偶尔她会抬头寻看美丽的织女星座。
她还是喜<img src="in/huan.jpg">传说,不管它是不是错误的或是已经失落。
这样的⽇子到底过了多久,她没有计算过。她只知道,舂夏秋冬过了,又一个舂夏秋冬,晴雨寒热,变化相同。
后来,她遇到了他。
他喜<img src="in/huan.jpg">抿着嘴<img src="in/chun2.jpg">,撇着嘴角斜斜地笑。他用那样的笑对她说:二十七岁的女人不适合再谈纯纯的恋爱。说的时候,他伸手触摸她的脸颊,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闪闪发着光。
他要她来一场成人的游戏。
既然是游戏,那就像博赌,有输和有嬴,只是,她的赌运从来没有好过。她算不清那些机率问题。她心中有许多疑惑。但怎么办?她的青舂剩得已经太短,而且不太多。
⽔象巨蟹的人据说是恋家的,望渴一种定安感。可是,她一直在飘<img src="in/dang.jpg">。
这样的⽇子究竟还要过着多久。她已经无法计算,也不想计算。她只是在想,她该不该纠<img src="in/chan.jpg">进那一场风花雪月,陪他来一段。
听说彗星又要来了,她打算一个人上山,带齐所有御寒的装备,然后,也许,到那个时候,就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