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刚亮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细雪，气温明显下降许多。

　　看到男人沉睡的倦容，珍珠放下心，悄悄下炕穿好衣裳，推门出去。宝儿还留在柴房，已经过了一夜，她得去瞧瞧宝儿的病况是否维持稳定。

　　才刚越过前园，就看到香袖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香袖跑到珍珠面前，脸上的神情似乎快哭了。

　　"香袖？你没留在房里照顾宝儿，怎么站在门口？"

　　察觉不对劲，珍珠马上推开柴房的门。

　　"别进去了，小格格不在里面！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娘把她抱走了！"香袖拉住珍珠的袖子哭着道。

　　"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娘？"珍珠问。

　　"才天亮前事，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娘找到这里，见到我便说小格格不能待在这破柴房里，我跟她说这是爷的命令，可她不信、说我撒谎骗随。"

　　不可能！珍珠回想起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李如玉人就在这间柴房里，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娘不会不知道这是爷允许的。

　　况且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娘向来不关心宝儿，没道理突然改变态度。

　　"你知道她把宝儿带到哪儿了？""肯定是'宝津阁'。"香袖猜测。

　　是吗？珍珠回头望着凌乱的脚步。下过雪后，小径上的足迹格外明显。

　　断续的碎脚步，那是往"云湖"的方向。

　　细雪不断的下，雪地上的足迹已经快被掩盖。

　　"香袖，你快去找善总管，找到了人就赶到云湖。"

　　说完话，珍珠就回往云湖的方向走。

　　**

　　靠近云湖处一片雾气，天空飘着细雪，湖上已经结冰。

　　佟爱宅子太大，天暖时宅内这处云湖美得像一颗宝石，可现下这里简直像寒冰地狱。

　　"你很聪明，果然找来了。我早在这等着你了。"李如玉站在湖边，笑着望住珍珠。

　　"是你把宝儿带走的？"珍珠四顾张望，却看不到宝儿的身影。

　　"依贝勒爷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子，如果他喜欢一样东西，是一定要得到的。"李如玉继续自说白话。

　　"你别扯远了，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娘呢？宝儿呢？"

　　"我瞧的出来，贝勒爷喜欢你。"李如玉笑的很诡异。"如果你肯离开王府，我就告诉你小格格上哪儿去了。"

　　珍珠终于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宝儿只是一个孩子，利用她当筹码，这种手段太卑鄙了！"

　　"我娘是小格格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娘，照顾小格格是份内的事，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李如玉嗤笑。

　　"把宝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出来，我会离开。"不再和她多说，珍珠直接承诺她要的。

　　"你能保证？"

　　"善总管就快到了，你一定得相信。"珍珠提醒她。

　　果然，李如玉的神色有一点慌乱。"如果善总管不能马上找到小格格，拖上更多时间，对小格格更不利！"李如玉冷下脸，眼底多了一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狠。她从怀里取出一包白色藥粉。"除非你肯吃下这个。"

　　珍珠毫不犹豫便伸手取饼李如玉手上的藥包，并且解开藥包服下。"现在可以告诉我宝儿人在哪里了？"

　　"你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藥？"李如玉眯起眼，幽幽地问。

　　"宝儿人在哪儿？那孩子病的很重，如果不赶紧回室内安养，会出事的！"

　　"不行，我得看着这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发了，才能让你走。"李如玉阴险地冷笑。

　　"你…"

　　头好晕！珍珠不敢相信藥效能行得如此之快，除非那是…

　　"心窝里像有一团火球在烧着、很热是吧？"李如玉笑出声。"你吃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藥、浑身发热，不一会儿的功夫，你的体力耗尽、身子就会失温。"

　　听到她的话，珍珠心底凉了半截。她明白了…李如玉想要她死！

　　在这足以冻死人的湖边，一旦失温、便会马上晕厥、不省人事。不用半刻就会丧命。

　　"我说过，贝勒爷想要一样东西是不会罢手的，无论你走多远，他仍旧会把你追回来，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你死！"李如玉放肆地仰头大笑，尖锐冷酷的笑声十分刺耳。

　　"宝儿…宝儿人在哪里？"

　　"你人都要死了，还管这么多做什么？"她哼笑，边拉拢身上的大氅边往后退。"小格格有我娘照顾着，你别担心了。"

　　在善总管赶到前，李如玉已经转身离开。

　　珍珠想追上去，可两腿却软弱得不听使唤、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珍姑娘！"

　　远远的，她似乎听到善保的声音…

　　还没见到人之前，她已经因为失温带来的遽寒不省人事。

　　守令合

　　珍珠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她睡在允堂的屋里，屋里头很暖和，墙角放了好几个炭盆子，全都燃了一把旺火。

　　"如玉告诉善总管，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娘发现你晕倒在'云湖'边。"男人的声音近在她的身侧。

　　抬脸看到允堂，珍珠有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见到的一个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憔悴的男人。珍珠回想起，云湖离"宝津阁"很近，之前宝儿还曾经跌进湖里。

　　只是，李如玉既然要她死，为什么告诉善总管自己在云湖？

　　"香袖说了，你是找宝儿去的。"允堂往下道，他的声音很低沉。"你不该一个人到云湖，这时节那地方太冷、太空旷，如果不是如玉，你已经没命了！"

　　"宝儿呢？"

　　"宝嫔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回到'宝津阁'，至于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娘的过失，我已经吩咐善保免了她的差事。"允堂道。

　　珍珠能猜到，李如玉让她母亲带走宝儿，其实是为了引自己到湖边。事发后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娘虽然被免职，可李如玉不会有事，但她却又找善总管救自己…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去见宝儿…"

　　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起身，他却拉住她。

　　"你昏睡一天一夜，本来已经没救了！"他道，声音很嘶哑。

　　她看到他的下巴长了许多胡渣子。"你…一直陪在这里？"

　　忽然发现他跟自己一起躺在被子下，他一直是抱着自己说话的…

　　"你应该知道，想整个坑诔死的人身子迅速回暖，最好的方法就是贴身抱紧他！"他低笑。

　　她垂下眼，感觉到脸孔异常发热。"湖面结了冰，我没跌进湖里，不该病得这么重。"垂着眼，她的声音有一丝丝不受控制的颤抖。"大夫没说为什么吗？"她试着问。

　　"大夫说，你到云湖之前，大概已经被宝嫔传染风寒，加上时心急，湖边风大、雪大，病才会发的那么快。"他道。

　　这是可能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藥藥效发过后，就跟平常无异。大夫是有可能诊不出她曾经吃过藥。

　　"让我去见宝儿吧！我想知道她好不好。"

　　"你已经快没命了，还是只顾着宝嫔吗？"他低嗄地问。

　　"不会的，我从小就是这么撑过来的！"珍珠回想起小时候，一幕幕贫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迫的情景掠过脑海…

　　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在他宽大的羽翼下，她竟然像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惑一般，开始缓慢回溯起往事…

　　"那年，天下着大雪，我跟娘两个人在街上讨不到钱，只好饿着肚子缩到人家屋檐下…我记得好清楚，那是一所有钱人家的屋子，屋檐又宽又大，刚好能遮蔽风雪。到了晚上，屋子里传出来一阵阵米饭的香气，那时我又冷又冻、饿得连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都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jpg">下！然后，奇迹发生了，围墙里竟然扔出好几个热呼呼的胖包子，接着我就听见里头有个男孩的声音说：'喂，这是给你们吃的，快吃吧！"

　　"我跟娘都不相信…那是包子、是包子吗！还是热呼呼的胖包子呢！"眼泪悄悄滑下珍珠的眼眶。

　　她永远记得，当时娘的表情，以及自己多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快、感恩的心情…

　　"我跟娘小心翼翼地捧起扔在地上、已经沾了灰的包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好珍惜的品尝着，就好像那是我们吃过最好吃的美食了！一直到手里头的包子凉透了，我们还舍不得吃掉一小半。"笑容慢慢在珍珠脸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开。"就这样，那几个冷包子让我跟娘度过了那年难熬的大雪天。"

　　转过头，她告诉他："你知道吗？那屋子长的跟佟王府很像，也许你就是那个好心的男孩。"

　　"你从来不曾对我说过这些。"他道，眸子很深、很沉。

　　他当然不是那个扔包子的男孩，但这个故事彻底占据他的心思。

　　珍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本来，这些话，她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说。

　　"抱歉，我…"

　　"何必抱歉，"他笑着说，温存地亲吻她的脸。"我喜欢听你对我说这些。"柔嗄地道。

　　他也不曾像今夜一样亲吻过她，记忆中，他的吻总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狂而且霸道的。"我想先去见宝儿，可以吗？"

　　她脸红了。最近，她似乎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的身子还很弱。"他不同意，闪烁的神情掠过一丝阴郁。

　　允堂的表情，让她更担心宝儿的病情。"宝儿的身子更弱，让我去见见她吧！"

　　他没有马上答应，似乎在考虑什么。

　　"如果你想见宝儿，那么，有个人你一定也想见一面。"他道。

　　"谁？"

　　"姓吴，在十字交道的哨站上，他自称是你的表哥。"

　　是吴大哥！"他人在哪儿？"珍珠问。

　　"在前厅。"允堂道，深邃的眼追随她脸上的表情。

　　珍珠已经料到吴远山来找自己的目的，肯定是因为太久没有消息，他担心她出了事，才会出面找她。

　　"我得去见他。"

　　"那好，我让善保备好轿子抬你过去。"他同意了。"既然你已经回复意识，皇上召我人上书房，今晚我一定要进宫，也许要到后天早上才能回府。"

　　"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言又止，她终于问："可是，你身上的伤…"

　　她惦挂着，自从那一夜之后，一直没忘。

　　"这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没逢上壬、癸，应该不打紧。"他敛下眼，淡淡地道。

　　他说的淡然，珍珠却明白，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发作时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换作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早就疯狂了。

　　凝视他英俊的侧面，她却看到他脸孔另一面隐藏的暗影。

　　十年来只能等待死亡、以及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的痛苦…

　　他受的苦，应该比任何人都多吧？

　　在佟王府里，该被保护的不只宝儿，还有这个独自承受一切、不愿与他人分担痛苦的大男人。

　　**

　　"珍珠！"

　　看到珍珠，吴远山脸上终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笑容。他已经在佟王府前厅等候多时。

　　"吴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

　　佟爱的大厅里有不少王府的家仆，吴远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言又止，接着改口道："这么久没有消息，我来看看你好不好。顺道跟你说，咱们的朋友也关心你，要我见到你以后问候一声！"

　　如果不是风主子下令，他不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面，只会在远处保护她。

　　珍珠点点头，微一凝神，她轻声道："我很好，相信不久就可以回去了。"她已经明白吴远山的意思。

　　长久没有消息，风主子也该开始关心事态进展。

　　听到这句话，吴远山松了一口气。"你好像瘦了，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不太好。"

　　"我没事。"珍珠笑着道。

　　吴远山愣愣地瞪着她。"你…你笑了。"

　　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珍珠的笑容。记忆中她一直很冷淡，没有情绪、从来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感情。

　　这笑容融化吴远山的心，却更让他吃惊…

　　是什么事改变了珍珠？

　　"还有事吗？吴大哥？"她柔声问。

　　"没…没事了，就是这样！"

　　"那么我还有事要办，不能陪你了。"不等吴远山回答，她已经跨出厅外。"吴大哥，谢谢你来看我。"

　　临走前，她笑着对吴远山说。

　　吴远山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

　　告别吴远山后，珍珠匆匆离开前厅，直奔"宝津阁"。

　　不知道为何，没见到宝儿前，她的心情一直平静不下来。

　　"姑娘！"

　　在宝儿房里，香袖才看到珍珠，眼泪就扑簌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下来。

　　"别哭啊！"珍珠安慰香袖，同时奔到宝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前，期待看到一个病情在控制中的孩子…

　　"宝儿！"

　　捏住宝嫔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水痘子的小手，珍珠的心几乎要碎了！

　　她看到一个正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孩子。她知道一旦发痘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内不会痊愈，但是宝儿明显病得很重。这孩子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中还拼命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气，像有人正掐住她的喉头、无情地扼杀她的生命。

　　"自从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娘把小格格抱回'宝津阁'以后，小格格的病就加重了。"香袖哭着说。

　　珍珠心凉了半截。"宝儿，你听到珍姐姐在喊你了吗？宝儿？"

　　"珍姐姐…"

　　宝嫔半梦半醒的，吃力地撑开眼皮望住珍珠。

　　"宝儿，你要支持下去，千万不能放弃！"

　　"唔…"

　　看得出来，这孩子的神智是涣散的！珍珠的心好痛，她感到宝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香袖，你先出去，我有话对宝儿说。"

　　"嗯。"香袖抬手抹抹眼泪，然后就走出去，守在门外。

　　"宝儿，你爱允堂阿哥吗？"香袖走后，珍珠蹲在宝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边，轻声问她。

　　"阿哥…"

　　听到允堂的名字，孩子浮肿的眼皮稍稍撑开一些。

　　"你说过，阿哥不是他人以为的那样…你知道原因，对不对？"

　　允堂认为宝儿不解世事，但她早巳猜测，宝儿根本就知道允堂的病！宝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当唯一的亲人试图疏远她、却从不解释理由，她自己会找到原因。

　　泪水滑下宝嫔的脸颊，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了大半个枕头…

　　这孩子果然知道！"宝儿，你能撑过去，帮阿哥一个大忙吗？"她很严肃地问宝嫔。

　　她已经找到一个理由…一个让宝儿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

　　"我…"

　　"你肯定能的，是不是？"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着气，宝嫔费尽艰难…终于，她点了点头，意志力克服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体上的病痛。

　　看到宝嫔点头，珍珠紧紧握住小女孩的手，心中燃起一线希望。

　　"很好，现在我会暂时离开佟王府，半个时辰后我再回来，然后交给你一样东西。接着我会离开王府两天，在我没回来之前，我要你替我保管一样东西…"

　　蹲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畔前，珍珠柔声在小女孩耳边，道出全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