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玮瞄见管家端来另一样小点心,暗暗呻昑。
“吃不下就不要吃了。”云开被她痛苦的表情逗笑。
“你说得容易。”她尽量把声音庒得低低的,以免伤了老人家的好意。“人家好心好意…”
她来不及说完,管家已经走进听力范围。
“你们尝尝看,这是北方名厨亲手做的<img src="in/nai.jpg">酪,口味道地,连京兆尹都比不上。”管家殷勤递上两盒啂⽩⾊酪冻。
“谢谢。”她強笑着。
他们应陈云的邀约上门拜访,但是踏⼊陈家半个多小时了,主人迟迟没有出现,反倒是管家捧了不下五、六种“风味独特、口味道地”的点心,撑她个半死,又不好意思拒绝他热诚的眼神。
她开始怀疑,陈云确实对他们有恶意,所以先派管家上场磨折他们,用成山的美食撑得他们动弹不得之后再下手。
碰上这种时候不免暗恨自己没学到云开脸⽪硬的本领,说不吃就不吃,没人敢強迫他。她显然看起来好说话多了,所以管家一直把劝食的焦点对准她。
“吃呀,吃呀!”管家殷殷劝导。
“呃…好。”她求救<img src="in/xing.jpg">地瞥他一眼。快快帮忙,再吃就撑死了!
通往二楼的木雕扶梯口传来庒低的争执声,片片断断飘⼊他们耳中,争执者之一似乎是陈云,另一个人的声音则相当耳<img src="in/shu.jpg">,但听不真切。
“…不该…他来…现在时机未到…”
“别说了…”陈云断然的喝声隐隐约约传过来。“都已经…快三十年…还要等多久…”
“现在让他知道…于事无补…他的心态未明…太冒险…”
避家尴尬地笑了笑,努力装做没听见楼上的争论。“两位需不需要再来点甜糕?”
“不用,不用。”她吓坏了。
“真奇怪!”云开微微一笑,轻啜口红茶。“主人在家,却对自己邀上门的宾客不理不睬的,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避家活像被烙铁烫着了,闪电般从沙发椅上弹起来对他们鞠躬哈<img src="in/yao.jpg">。
“对不起,请您多等几分钟,陈老先生马上下来了。”
“无所谓。”他放下茶杯,起⾝牵起墨玮。“我们自己上去找他。”
“哦?”她愣了下。这样不太好吧?他们来到别人家里做客,自个儿来去自如会不会太嚣张了?
“辛先生。”管家迅速挡在楼梯口,挂上一脸勉強而难看的笑容。“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陈先生吩咐过…”
“陈先生‘吩咐’过我今天来见他,既然我按时来了,就要按时见到他,你有什么疑问吗?”他心平气和地来到楼梯口。
楼上正进行的对话明显和他有直接的关系,倘若今天错过这个机会,下回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辛先生…”管家満是为难的表情,不敢对两位“恶客”发威。
“欧<img src="in/yang.jpg">。”她站在他⾝后,迟疑地拉拉他⾐袖。
“你想拦我?”他仍然挂着一脸笑容,然而言语中自成一股气势。
“不,呃…”管家避开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往旁边让开来。
他牵动満意的笑容,牵起她的手迈上楼。
“对不起,我们…”她回头想说几句话安慰管家,但是云开<img src="in/gen.jpg">本不给她机会,猛地拉着她上楼去了。
在别人家里还敢喧宾夺主,这小子也未免太无礼了!不教训教训他,以后说不定更无法无天。
“你很恶劣耶!”等管家消失在听力范围之外,她马上数落他。“下次要是再这么没有礼貌,我就不陪你出来了。”
他又没有硬叫她跟,适才分明是她自己不放心,坚持跟上来的!“谁有时间陪他穷菇蘑?是他们不懂礼貌害我久等,怎能怪我?你不怕再等下去,被他撑出胃下垂?”
她又是一记⽩眼飞过来。
“好嘛好嘛!”明知道他不敢对她发威,尽会欺负他。“大不了回去的时候我向他道声歉,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她多嗔了他一眼才肯⼲休。
来到某扇门外,里头争论的內容更加清晰可闻。
听人壁角似乎不太道德,她开口想提醒他,他却打手势叫她噤声。
“不,我当年就不该眼睁睁看着他们走,现在既然回来了,我不会再放弃这个机会。”陈云懊恼的嗓门庒得低低的。
“我并没有叫你放弃,只是请你多等一段时间。”
“你们是亲兄弟,彼此又相处过七、八年,为什么你不信任他?”陈云低吼。温道安!
第二个人的⾝份此时清清楚楚浮现他们心头。
“这件事与‘信任’和‘兄弟’无关,不要把它们混为一谈。”温道安冷冷回答。
“你想怎么做我不⼲涉,但是我已经犯过太多错误,无论如何不能再错下去。”陈云停顿了片刻,而后语气转为苍凉疲惫。“当年我<img src="in/gen.jpg">本不该让瑞欣离开,否则怎会造成今天兄弟相残、⽗子不得相认的情景?”
墨玮大大奇怪起来。既然陈云和温道安已经相认,那么,这句“⽗子不得相认”指的是谁?她偷眼瞄向云开。一如往常的,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房內陷⼊长长久久的沉默。
“我并不想和他自相残杀。”温道安的语气听起来同样疲惫。“现在暴露⾝世只会替他带来危险,倘若辛几龄知道他和辛家<img src="in/gen.jpg">本没有⾎缘关系,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们说的人一定是云开!为什么他和辛家没有⾎缘关系?她忽然想起陈云刚才所说的“⽗子不得相认。”难道,这对⽗子指的是…他自己和云开?若真如此,那么云开和温道安不仅同⺟异⽗而已。
他们<img src="in/gen.jpg">本就是亲兄弟!
云开快速地思虑片刻,该是拨开一切<img src="in/mi2.jpg">雾的时刻了!蓦然对她眨眨眼睛,咧出一脸调⽪调⽪的笑容。
“Surprise!”他用力推开木门。
房內的人庒<img src="in/gen.jpg">儿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同时怔愣住了。
“是你!”陈云怔怔望着他。“我明明<img src="in/jiao.jpg">代过,请你们在楼下稍候一阵子。”
“对不起,我的耐<img src="in/xing.jpg">不好。”他悠然自若地踏⼊书房。
温道安的神⾊在两秒钟內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模样。
“嗨!玮玮。”
这个人…和云开是亲兄弟?
她的脑中依然<img src="in/luan.jpg">哄哄的。
“嗨!”管他的,豁出去了,她难得有这种卯起来不顾一切的时候,⼲脆所有人搅和在一起<img src="in/luan.jpg">打一气,打赢的人当老大。
“既然咱们‘一家团圆’了,你们不觉得有些事情该让我知道吗?”云开好整以暇地坐下来,拍拍⾝畔的空位向她示意。
“你听到了多少?”陈云密切盯住他。
她忽然了悟,宴会那夜为何陈云用渴盼的眼神望着云开。对云开而言,他只是死对头之一,但是对他而言,眼中却看见了自己失落多年的儿子!
“该听的都听到了。”云开并未表现出相同的情绪<img src="in/ji.jpg"><img src="in/dang.jpg">。“你们不觉得应该让我知道真相吗?”
他的微笑完全像个好奇的大男生。
“瑞欣是大学时期小我两届的女朋友。”陈云凝望着窗外流云。“她怀了道安时,我刚毕业,正要出国留学。她担心我会因此而打消出国的念头,所以宁可瞒着我不说。”
“直到第一个学期结束,我捺不住对她的思念,趁着寒假期间回国看她,她眼见瞒不下去了,只好告诉我真相。也就是在那个寒假期间,她在我的陪伴下生下道安。”
“当时您为什么不娶她?”倘若当年云开发现她孕怀,誓死也会娶她,只怕她不嫁都不行。
“我当然想呀!”他的眼眸盈満苦涩。“但是她不肯,她说我们俩都还是生学,经济上不能立独自主,一切靠家里支援,再说,我的家人并不是十分赞成我和她来往,我
们哪来的条件自组家庭?总之,无论我如何坚持她都不肯答允,最后我只好让步,答应先把孩子过继到她大哥大嫂名下,等到毕业后正式结了婚,再把孩子领回来。”
“但是,她在你回国之前便嫁给辛几龄当填房了。”云开记得江峰前几天<img src="in/jiao.jpg">给他的资料上是这么写的。
“对,在我拿到博士资格的前一年,她大哥夫妇发生意外过世,留下一堆债务和两岁的道安,她眼见自己还不出这笔债务,同时又透过我妹妹认识她男友的⽗亲辛几龄。她看得出来辛几龄对她有好感,于是提出结婚的建议,条件是必须替她偿清所有债务。辛几龄答应了。”
云开拧起了浓浓的剑眉。“你在国外没有接获她嫁人的消息?”
陈云摇了头摇。
“妹妹怕我伤心,不敢告诉我,而家人更巴不得我从此忘了她,当然不会主动向我提起。直到我毕业回国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已经无法挽回了。”他瞥了道安一眼。“后来我非常愤怒,要求她把道安还给我,起码别让陈家的子孙流落在外,但是她不肯。”他苦涩地笑了笑。“她向来就是这副硬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不得更改。后来也由于道安的缘故,我们俩才会一直藕断丝连,瞒着辛几龄暗中来往。”
“直到她第二次孕怀。”温道安替他做个小小的结论。
“对,直到她第二次孕怀。”陈云坐在云开的另一侧。“当时辛老由于健康因素,早已不和她房同,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瞒得过他,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而且当时适逢世界<img src="in/xing.jpg">经济萧条,‘亚诚企业’正面临财务危机,好几笔生意庒在辛老的关系企业手中,她更不敢明目张胆离开他,回到我⾝边,所以只好找一向与我最亲密的小妹求救…”
“你是说…”云开心中一动。
“是的。”陈云缓缓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似乎明⽩他猜到了什么。
“是什么?”墨玮茫然的美眸在他们之间来回巡视。她明明没有漏听掉任何一段。
云开做出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把玩她的手。
简直太匪夷所思!般了半天,当年温瑞欣和辛堂的私奔<img src="in/gen.jpg">本出自于陈霞的授意!她从来就不是个受害者,相反的,还是个主动而且成功的谋略家。
“你想不想说说自己的想法?”陈云瞥了她一眼。“我觉得令女友快发威了。”
“她们姊妹俩唯一相像的地方就是发起威来没人挡得住。”温道安做个“小生怕怕”的表情。
讨厌!谈了半天却扯到她⾝上来。
“辛…云…开!”她拉长声音警告他。
“是是是。”他乖乖听命。敢不听吗?“我只是依照常理…”
“…大胆地推测!”她已经可以把他的口头禅朗朗上口。
“对,玮玮好厉害!”他捏捏她的⽩⽟小手。“以当时的情况而言,辛老想让一个不贞的<img src="in/qi2.jpg">子消失或流产应该満容易的,但陈家的骨⾁非保住不可,因此陈霞唯一能求助的对象也只有自己的丈夫了。”
“她回头恳求辛堂表面上带着我⺟亲私奔。如此一来,在辛老眼中,陈家反倒成为辛家的受害者,他不能再对陈家或‘亚诚’不利!而私底下,陈女士或许和丈夫约好了,等风头过去之后,两人隐姓埋名找个地方夫<img src="in/qi2.jpg">重聚,等‘亚诚’的情况稍微有起⾊后,我⺟亲再出面和辛老离婚。反正一个与自己儿子私奔的<img src="in/qi2.jpg">子,他也不可能再要了,届时她就可以受到陈家的庇护,和您一家团圆。”
非常妥善的计划!被留下来的小道安又有陈霞暗中护航,不至于沦落街头,瑞欣自然走得更加安心。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辛堂既然甘心为<img src="in/qi2.jpg">子自毁名誉,可见他们夫<img src="in/qi2.jpg">的感情其实如胶似漆,完全不同于外头流传了三十年的闲言闲语。
“不错。”陈云再也忍不住碰触亲生儿子的念头。自云开出生以来,他第一次真正以⽗亲的⾝份抚碰他。“唯一天算不如人算的是,瑞欣和辛堂并没有活着回来。”
他们竟然死于一场无妄的车祸,远离唾手可得的幸福。早知如此,当初倘若不让他们离开,是否今天还能保住两条人命?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一直不太揷话的温道安突然开口。“当初的计划里面并不包括把襁褓中的云开委托给别人照顾,为何辛堂会临时起意跑去找欧<img src="in/yang.jpg">中?”
没错,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那么欧<img src="in/yang.jpg">中不该出现才是。
“你有什么看法?”陈云沉声问道。
“我只是依照常理…”
“…大胆地推测。”墨玮勉強笑了笑。“起码今天我还能发挥一点功用。”
温道安回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辛堂改变计划最大的可能<img src="in/xing.jpg">是,有人…而且是具有恶意的人…正在寻找他们,并且追寻相当接近了。”他继续自己大胆的推测。“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他才会临时把小孩<img src="in/jiao.jpg">托给信得过的朋友。而就在欧<img src="in/yang.jpg">中接手照顾云开的三个星期之內,他和我们的⺟亲死于一场离奇车祸。”
陈云霍地站起来。“你是说…”
难道温瑞欣和辛堂的死<img src="in/gen.jpg">本不是意外?
四人脑中窜过相同的念头。若真如此,头号凶嫌的⾝份相当明显。
辛几龄!
“该死!”云开猛捶桌子一拳。他和道安竟然⽩⽩替杀⺟仇人工作了八、九年。
“欧<img src="in/yang.jpg">…”她下意识偎向他。杀人,多么忍残的事情!她连看见电影中的杀人镜头都会浑⾝不舒服,结果这个恶梦竟发生在她男友的⺟亲⾝上。
“可恶!”陈云忽地冲向门口。“他居然杀了瑞欣!我和他拚了!”
温道安和云开奔过去拦住他。“您冷静一点!我们的推测缺乏合理的<img src="in/gen.jpg">据。”
“虎毒不食子,或许辛老并未做出任何犯法的事,一切只是意外!”墨玮着急地加⼊劝说。
陈云<img src="in/zhang.jpg">红的脸孔仿佛快沁出⾎来。
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意外?他的瑞欣…他的至爱呵!为了她,他这一生没再看过其他庸脂俗粉一眼,没再动过结亲的念头。临到老来,却发现她可能死于非命,教人情何以堪?
“你们不了解的。”他低喃,踉跄跌⼊沙发椅里,几滴老泪泛出眼眶。“我宁可她死于意外,也不愿她被人谋害。你们不会了解这种无法保护自己心爱之人的痛苦…”
两个小辈脑中同时闪过杜氏姊妹遇袭的那夜一。接获消媳他们心痛焦急得几乎死去,一路上闯了无数个红灯冲往医院,直到最后得知她们平安无事,如释重负的感觉带给他们成年后头一遭喜极而泣的冲动…
“我们了解!”倘若玮玮就此离他而去,云开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当场狂疯,现在想起来还会捏把冷汗。
“该做的事情,让我们来做就好。”温道安柔声劝抚。既然辛几龄喜<img src="in/huan.jpg">⽗债子偿,那么就让做儿子的“偿”个过瘾吧!“我想,云开心里应该有了计较。”
云开抬头,两双别有涵义的眼神互相<img src="in/ying.jpg">上。
你知道多少?他问。
不多,但⾜够了!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