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说到做到,她没有杀锦瑟。
第二天大早,温家护卫发现奄奄一息的锦瑟被扔在门口石阶上。
温府上下从没有这么慌<img src="in/luan.jpg">过,打变了脸的温祁抱着锦瑟⼊了锦绣小筑后,一大帮子下人就手忙脚<img src="in/luan.jpg">起来,锦瑟刚刚着了<img src="in/chuang.jpg">,突然仰首口吐鲜⾎,沾了温祁一⾝,素⾊长袍上⾎⾊痕迹触目惊心,他彻底慌了。
⽔房里两个丫头端着热⽔盆子,一进一出撞个正着。
“烫烫烫烫。”小丫头晴兰跳着脚大嚷,见被撞的那位也正呲着牙在抹⾝上的⽔,忙问:“安姐姐,您没事吧?”
“小妮子,做事⽑⽑躁躁的,这是在我跟前,要冲撞了姐小,仔细少爷揭你的⽪。”安心边捡盆子边教训着。
“就是少爷着急让晴兰端热⽔过去。我才慌了手脚。”
“说什么诨话,少爷才吩咐我要送些热⽔,方才的事儿,难不成又差你端过去。别杵在跟前添<img src="in/luan.jpg">。”重又进⽔房打了热⽔,在门口顿了顿,<img src="in/jiao.jpg">代完晴兰就往小筑那头去了。
“什么呀…”晴兰抓抓脸,一脑门的不解。
晴兰着实受了冤,温祁真真是锦绣小筑里最慌的一个,常常是吩咐了这个不放心,又吩咐那个。下人们也不敢顶撞,温良看在眼里,除了叹气,就是心疼,次数多了,也便由他去。锦姐小现在声息全无,少爷又成了最无助的那一个,平⽇的精明和理智全抛却脑后没了踪影。
平卧在<img src="in/chuang.jpg">榻上的锦瑟,面⾊惨淡,神气不⾜。她是醒着的,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空洞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帐顶,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她哭得无声无息。任由一手被温祁搁在<img src="in/chuang.jpg">沿,让秦回舂把脉。
秦回舂诊断完毕,温祁静待。
“温少放心,箭伤虽伤及筋骨,但之前已经被处理过,没有大碍。”
“那她吐⾎…?”温祁的心还是提着的,既然无碍,何以会大口吐⾎?
“这是木旺侮金之症,一时肝气郁结,气急上逆,化火灼肺。俗话说‘怒伤肝,悲胜怒。’锦姐小大怒大悲,本可以悲怈肝火。”稍沉昑,话锋又转“依老夫所看,方才她吐尽肺中淤⾎,怒火是怈了,但大悲过剩。温少按这方子抓葯,每⽇一帖,分早晚两次服,十四天后自会转好,但要记住,茯苓和茵陈要先煎,⽩术后煎,煎葯时切不可鲁莽造次,⽔火不良,火候失度,否则葯亦无功。”
“有劳。”温祁接过葯方,汗已涔涔,微微缓了一口气“只是下人手拙,温祁有个不情之请,耽搁秦先生数⽇,留下为锦儿…煎葯。”
“呃。”秦回舂犹豫,眼下锦姑娘无<img src="in/xing.jpg">命之忧,自己又有几处急诊,煎葯这等事本下人来做即可,让他济世堂秦回舂留在这儿十四天只为煎葯,真是说不过去啊!
温祁也不待他应承,回头说道:“温叔,为秦先生准备客房,即刻煎葯。”
口气冷硬,不容置疑。
此刻,面对这个依然儒雅秀逸的温少,秦回舂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森冷之感。再为难,他也惹不起温家。
半个月,温祁未踏出锦绣小筑,锦瑟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娶了碧瑶吧!”
说话的那一刻,她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神采,目光的落点从帐顶转向榻旁的温祁,他消瘦了。
“娶了碧瑶吧。”锦瑟双目⾚红,再一次,带着恳求的语气。“就算是为了我也好,请你给她一个名分。”
碧瑶个<img src="in/xing.jpg">坦率,这些年来对温祁已用情至深,虽然因着她的缘故而蔵情,但锦瑟怎会不知这份苦。如今碧瑶去了,这份情她会许给她。只要了了这个心愿…
“好。”温祁眼圈一热,连⽇来的憔悴和沉默,让嗓音带着沙哑。他柔柔拨开锦瑟额前刘海,俯首印上一吻。随着温热感触而下的,还有一颗滚烫的泪,那里面有对锦瑟的情意和对碧瑶的怜惜。
锦瑟闭上眼。
碧瑶,温祁说要娶你了,⾼兴吗?对不起,早该给你的幸福,却迟到了这么久。
你听见了吗?我的妹妹。
…
天际鱼肚刚泛⽩,温祁就被脸上庠庠的感触给弄醒了。其实温祁是个浅眠的人,尤其是前一阵子锦瑟还病着的时候,他特意在房內安了一张竹制长榻,整⽇整夜的守着,⾐不解带。稍有响动他就会醒,锦瑟一⽇不好,他便一⽇食不甘味,夜不成寐。直到昨天锦瑟开口,他才稍稍放下心来,竟是夜一沉睡。
睁开惺忪双眼,一抹清新的碧绿就映⼊眼帘。
是锦瑟。她穿着最爱的湖绿曳地罗裙,依然挽随云髻,侧髻上缀碧⾊华胜,令他惊<img src="in/yan.jpg">的是,她上了淡淡的妆容,细致的五官更加出众:眉如黛,眼流波,鼻玲珑,<img src="in/chun2.jpg">点绛,耳垂珠。
这就叫惊鸿一瞥吗?
“…怎么起得这么早?”温祁回过神来问。
“我们去凤凰山吧,还赶得及听投子晓钟。”
“啊?”才回过神来,又愣了。
晨曦初照,两人登上了凤凰山,投子寺落于凤尾,寺镇山巅。他们在寺门外止步。
“我们不进去吗?”温祁笑问。
“嘘,该敲晨钟了。”
咚…晨钟雷雷,天地间烦扰皆沉寂,只剩这晨钟,涤<img src="in/dang.jpg">人心。
“上方楼阁暂苕哓,频把金钟云外敲。隐隐数声天地晓,月明风细鹤归巢。”锦瑟沉浸在伴有震山钟声的圣境里,念起桐城八景的诗句。
锦儿到底是怎么了,是想开了吗?这样心无挂碍的神情,恍若不沾凡尘的天人,教温祁也抛却过往的种种不堪,追随她陶醉在震撼人心的祥和之中。
突然起了戏谑之心“锦儿你说错了,不是‘月明风细鹤归巢’,而是‘云破⽇出⽟人笑’。”⽟人,当然是指锦瑟。
锦瑟翩然回望,熹微晨光中,笑靥绽如夏花。
温祁痴了。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世上谁生谁死,谁来谁去,都不会改变每⽇晨钟破晓是不是?”锦瑟站立山巅,览尽凤凰山⾊,⾐袂翩翩,好听的声音随风带到温祁耳畔。
“是。”温祁以为锦瑟在说碧瑶,他也希望她能尽快从失去碧瑶的痛苦中解脫出来。
“没有了谁,都可以继续过⽇子是不是?”
“是。”
“好,你我都记着。”
“记着。”
云破⽇出⽟人笑。
他们回到温家的时候,已是⽇暮。两人将桐城八景游览了个遍,尽兴而归。
行至锦绣小筑。
“玩了一天,累了吧?”温柔如他,总是舂风细语,満眼宠爱。
锦瑟点头。
“今晚我让…晴兰过来伺候,这丫头活泼机灵,你会喜<img src="in/huan.jpg">的。”在提到晴兰时,见锦瑟神情未有不妥,温祁才迟疑地说下去。
“恩。”
温祁安心地抚了抚锦瑟鬓发“去歇着吧。”
“你,今天不留在小筑了?”锦瑟低语。
温祁惊喜地看她,她从来不会主动要求他留下。
“呵呵,傻瓜,我已经好了。放心回去吧!”锦瑟俏⽪轻笑。
他低下头去暗自嘲笑那片刻孩子似的失态。
“走了。”心却不舍。
方转⾝,手被牵住。
目光顺着⾐袖缓缓攀沿,廊下灯光淡淡落在那张俏丽容颜上,晕出朦朦幻境。她没有辜负这番梦境,倾⾝向前,递上绛<img src="in/chun2.jpg">,拂过⽩菊的馨香气息,在温祁姣好的<img src="in/chun2.jpg">畔烙下一枚轻吻。
就当着小筑一⼲家将和下人的面,还有当空一弯含笑新月。
温祁心如雷捣,这是重生后的锦瑟?是不是意味着,她接受他了。
他等到了。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