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出走的少女

这一天安龙儿带着大花背过渡来到那片白鹅潭岸边的荒地，顾思文和蔡月早就等在那里。

　　他看到顾思文手里拄着那支用来挂小神仙旗帜的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头上戴着一顶不知从哪里搞回来的明朝汉军旧铁盔，头盔顶部又高又尖，脸部两侧蒙着钉钉皮革，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倒葫芦型的眼鼻嘴．看来他戴这头盔是为了防止阿图格格的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再敲到头上；脖子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上绑着几条细绳，将一块方形小铁板贴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前，大概他打算以此为护心镜挡住阿图格格的箭。

　　蔡月一看到安龙儿和大花背就跑上去唧唧喳喳地说话，也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吠一通的大花背玩躲猫猫，顾思文却象当年死守江南的明军一直站在原地，只是和安龙儿招招手。安龙儿走近一些，他就扬手指挥大家坐到一旁去。蔡月对安龙儿说：

　　“我和他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让我坐在这里等。对了，我在路上买了豆浆油条，还有干蒸烧卖，要不要喝茶？”

　　“茶都有？”安龙儿惊奇地笑起来。

　　蔡月从草丛里提出一个竹篮子，再从中提出一个茶壶，篮子里还有一些小点心，安龙儿说：“你好象是带齐果品来看龙舟大赛呀？”

　　蔡月慢悠悠地说：“难得有机会看两个傻瓜打架，不准备点吃的多可惜呀…”

　　安龙儿笑起来，他拿着点心和大花背分着吃，抬头看看顾思文，他正伫立在南风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的杂草丛中，萧瑟地看着阿图格格将要来到的东方。

　　又到辰时，从江边奔来两匹小马，其中一匹马上坐着阿图格格。她身穿八旗骑兵的紧身盔甲，因为天气闷热，盔甲里只穿着短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白晳的手臂和脖子；手里提着长柄马刀，座下挂着长弓和箭囊，另一匹马上没有人，马背上只搭着两个箱子。

　　顾思文看到这样的场面，咽一口口水，转头问安龙儿：“我和她有很大仇吗？她好象要来杀我啵？”

　　蔡月和安龙儿也站起来，大花背对着阿图格格一阵狂吠，安龙儿拍拍它的脑袋让它保持安静，蔡月已经在掐指算卦。她一算完马上对顾思文说：“是留连卦！不是空亡大凶，你不会死的！”

　　顾思文扭头看着他们两个，神情略带惊慌地问道：“留连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坐牢了？”

　　安龙儿冷静地解说道：“留连卦辞说‘官事凡宜缓，去者未回程’；所以你不会坐牢，不过现在看不出来什么是‘去者未回程’，你们俩是谁不回家呢？”

　　顾思文一听大为光火：“你前几天没说掐指法有卦辞！”

　　安龙儿说：“你也没有告诉我白纸上怎么写字…”

　　“没义气啊！”顾思文痛心的嚎叫声未落下，阿图格格已经策马冲到顾思文面前，顾思文正在想她会不会和自己盘几句江湖凤凰诗，互相对骂一下树威风，阿图格格却一言不发，从马上挥刀向他的头盔片去。

　　顾思文想不到她一出场就下这样的毒手，后退不及只好脖子往肩膀里一缩，只觉头顶一凉，头盔被马刀劈去上半截尖尖。顾思文大惊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哇”一声转头象兔子一样向后连跳几大步，然后落地打滚，扔掉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从地上捡起一把火柴。

　　阿图格格一刀不中，随即催马向顾思文追去，哪知道座下小马刚走两步就失了前蹄，两条前脚轰然陷入一个坑中，把阿图格格从马头上摔到地面。阿图格格在地上打一个滚站起来，看到顾思文正蹲在远处的草丛中不知在搞什么鬼，她气得咬牙切齿，嘴里发出“依依”的怒叫，双拳紧握着急促地挥动几下，从地上捡起长柄马刀就向顾思文扑去。

　　她还没有把刀砍到顾思文的头上，却先象自己的小马那样轰然陷入前面的另一个三尺多深的大坑，坑中扬起一片白米粉，她怒叫道：“顾思文你这杂种装机关害我！”

　　顾思文等这一刻很久了，他马上将手上一把火柴在地上划着，着火处一道火舌向阿图格格烧去。阿图格格话音未落，就已经被连天炸响的鞭炮掩住声音，在坑中的阿图格格和尖叫声，都深陷在没完没了的鞭炮爆炸中。

　　顾思文狂笑着提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跑开，安龙儿去拉回受惊逃走的两匹小马绑在小树上，顾思文对安龙儿和蔡月说：“走了走了！”然后自己首先逃离草地。蔡月提起篮子也跟着跑掉，在路上还对顾思文说：“原来你这三天昼伏夜出就是为了挖这几个大坑，真亏你想得出来。”

　　顾思文豪迈大声笑道：“哇哈哈哈哈，出来行走江湖得用脑子，她敢再来的话死得更惨。”

　　安龙儿边走边回头看着，他很担心这么大量的鞭炮会不会把一个女孩子炸死。

　　他们跑出很远，鞭炮声才停下来。他们也停下回头看看，看不到荒草地里有什么动静，只见到一股鞭炮燃爆后的浓烟在向自己吹来。

　　安龙儿说：“奇怪了，六月天吹什么西风？”

　　“你们听，她在哭…”在蔡月的提醒下，他们细细听去，果然听到阿图格格嘤嘤的哭声。

　　顾思文说：“会哭就行了，证明她还没有死，我们快跑吧。”

　　蔡月和安龙儿却站定下来，蔡月一脸为难的样子，安龙儿说：“把人家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哭了，就这样跑掉不好吧？”

　　蔡月也附和说：“就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太冷血了。”

　　顾思文瞪着眼睛说：“我把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哭？是她先把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哭的，她打了我两次我头上的包还没有消肿呢，现在才给她一回…”

　　“回去看看啦。”安龙儿一手拉着顾思文，蔡月一手推着他就回到那个冒着硝烟的大坑。

　　他们看到阿图格格蹲在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鞭炮红衣碎纸的坑里，身上也全是鞭炮红纸，双手抱头全身发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o.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的手臂被炸得青红发肿。蔡月问她：“你怎么样啦？”

　　阿图格格没有回答蔡月，只是自顾自地小声哭着，顾思文捡了一块小石头丢到她身上，石头一碰到她的身体，她全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还发出一声惊叫，蹲着的身体挤到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的一角去。

　　安龙儿蹲在坑旁边看着阿图格格说：“她被吓坏了，小月去扶她上来吧。”

　　蔡月轻柔地对阿图格格说：“格格，我下来拉你上去，你不要怕。”

　　她跳进坑里，手一碰到阿图格格，阿图格格就挥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舞要保护自己。幸好蔡月也是武行出身，接着她的拳头扭到身后，然后把她抱住安静了一会，等到阿图格格不再挣扎，蔡月才扶着她站起来，顾思文和安龙儿伸手拉她到地面。

　　阿图格格坐在地上眼睛四处看看，一看到顾思文就咧开嘴大哭起来，还一边从地面捡起沙土石子扔向顾思文。顾思文一脸沮丧地蹲在地上任由阿图格格冲他发脾气，嘴里喃喃地说：“和女人打架真没瘾头。”

　　大家等阿图格格闹过一通稍微安静下来后，蔡月才问她：“格格家住哪里呀？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

　　阿图格格听到她这样说，嘴一扁又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着：“我爹不要我了，呜呜呜…”

　　蔡月看看两个男青年说：“怪不得龙哥说留连卦有人回不了家。”顾思文和安龙儿更沮丧地用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

　　经过三个人耐心地聍听了解，给阿图格格上过茶和点心，他们终于知道，原来阿图格格家住东城较场八旗营里…

　　当年的八旗军及其子弟都受到朝廷<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令，平常无事不得离营，更不能和汉人交往和通婚。不过山高皇帝远，很多旗人都可以借机偷偷进城游玩，只是阿图格格的父亲是千总要职，自己的子女当然不能任由造次，所以对在军营中长大的阿图格格管得特别严；偏偏阿图格格是活泼好动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子，喜欢跟着哥哥们练兵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最爱到人多的地方玩闹，所以总是被父亲责骂。

　　她父亲为了让自己的家族可以重新回到京城，一直想方设法把子女调配或是嫁回北京，借以提高家族的地位，可惜阿图格格没有福气，那未见面的京城未婚夫却突然死了，上北京游玩一番的梦想马上落空。心情本来已经十分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的她更是天天偷跑出营，被父亲发现后狠狠地骂了一通，还把她关在房间里思过，阿图格格气不过连夜爬窗跑掉，偷了行李马匹，提了兵器就离家出走。

　　不知道是掂记着还有一场没有打的架，还是刚好在约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逃跑，反正最后就是来到白鹅潭边和顾思文决斗。

　　听完阿图格格的故事，蔡月问她：“那你总不能一个女孩子在街上走来走去呀，我们送你回家吧。”

　　阿图格格噘着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泣着说：“我不回去，我回去肯定要被打一顿，之后就更不能出来了，不如在外面更好。”

　　这时从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几次微震之后，众人听到耳边传来万马奔腾一般的低沉风声。大家再抬头看去，只见天空灰暗，却见五彩浓云在广阔的天幕上从西向东急速翻滚而来。

　　安龙儿心里隐隐感到巨大的危机藏在这浓云背后，顾思文却大叫道：“要打风下雨啦，快回家收衣服！”跳起来就作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跑。

　　蔡月扶起阿图格格说：“对呀，要下雨了，先去我家坐坐吧。”

　　顾思文一听蔡月这么说，眼睛惊诧圆瞪地说：“不行！”

　　“去我家关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i.jpg">事啊，你捡起那些家什，拉着驼行李的马回家！”蔡月说完扶起阿图格格就向其中一匹小马走去。

　　安龙儿没有管他们，他只是看着西方天空的深处，上午的太阳还在东方，现在西方天空却象在云层后藏着另一个太阳，隐隐透出白光。珠江的水面泛起细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ang.jpg">尖，这种不自然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ang.jpg">尖并不随着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涌动；越来越多鱼跃出水面，在灰暗的江面上闪出点点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