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五斩罢落残红一

“依您之见，篁蛇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顾清一面问，一边在面前的纹枰上放下一颗黑子。

　　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真人不假思索，直接落下一子，方道：“篁蛇乃是酆都之主，凶厉过甚，不为天地所容，存世时间必不会久。倒是它为何要出世，还得细细观瞧。”

　　两人坐在一座清幽院落的后花园中，正在石桌上展枰奕棋。这座院落本来雅致脱俗，别有一番风韵，但此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水干涸，花折树枯，早是一派破败景象，但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与顾清似对此全无所觉，只是安坐奕棋。

　　夜天中闪过一点黄芒，眨眼间一道蛇纹就破空而至，几乎是贴着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真人的头顶掠过，没入到已经干涸的池塘底，轰的一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起一小团烟尘。

　　足以致命的蛇纹从身旁掠过，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真人却连眼角都未动一下，捻着棋子，微笑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不要紧的，等这一局棋下完，我的伤也就该好了。只是青墟宫那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风不知是何来历，看他道行也不甚高，道法却厉害得出奇，我虽看不透他所用的究竟是何诀窍，但应绝不同于青墟传统道法，不知是何来历。”

　　说话间，空中又一道蛇纹落下，将她身后二尺处的一株花树斩成两截。顾清凝神落下一子，分毫不去理会纵横来去的蛇纹，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道：“他还与若尘有不死不休之意。可我潜心推算，以他们二人间的因果机缘，绝不应是如今这种局面。只是我的推算之中，实有诸多似是而非、自相矛盾之处，顾清资质不够，这个却是算不明白了。”

　　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真人坐直了身体，三道蛇纹刚好自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前划过，仅仅是差了毫厘，就连道袍都未能划破。

　　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真人望了望顾清，意味深长地道：“因果、卦象与紫微斗数这些东西，的确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窥天机之妙。但正因太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微，我辈资质又多属愚钝，往往参不透天机当中的真义，反而误入歧途。所以说，术数推衍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就算是推出了什么结果，也只要心中有个数就好，不必太过当真。”

　　顾清若有所思，而后头微微一侧，让过了一道呼啸而来的蛇纹。蛇纹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颊飞过，带得她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青丝飞扬起来。

　　高踞空中的篁蛇此时已停止了游动，全身盘成一圈，仰首望着熊熊燃烧的夜空。天火如雨，似是永无止歇，而且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由红转青，又逐渐转为白色。天火中时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错而下的紫电也越来越是频密，轰雷接踵而来，一个比一个响亮。

　　篁蛇终于注意到了夜天的变化，缓缓回缩，将庞大的身躯盘得更紧，但蛇身上向外一侧的百只蛇眼依然不住将道道摧枯拉朽的蛇纹倾<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jpg">在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

　　啪的一声，篁蛇身侧两对鳍翼全开。

　　遥遥望去，倒映在熊熊天火中的篁蛇，更增不世威仪！

　　篁蛇双翼缓缓颤动，骤然一声长鸣，一时间天地为之震动！它的鸣音有若青鸾出云，一飞冲天，然后在九霄云外又有无数盘旋曲折。但那翔动已是在凡人目力之外，只能藉一鳞半爪的痕迹，凭空遥想而已。

　　纪若尘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鬼府幽兵狰狞的面孔，然后是无数把争先恐后刺入他身体中的刀剑！每一下刺击都会带来烧灼般的痛，一如幼时被恶狼撕咬时的感觉。虽然目前的痛楚要比狼咬要重得多，可是纪若尘只是怔怔地看着几乎贴到面前那张幽兵面孔，那无穷无尽的痛苦，就似是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然而心头上有一点痛，却是无比真实，每一下痛楚，都会引得他全身颤抖。

　　“为什么…我要痛？”他苦苦思索着，可是此刻思绪迟钝之极，无法想得清楚。

　　顾清随手拢了拢鬂边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发，落下一子，道：“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真人，您的形势可不妙呢！”

　　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真人随手应了，微笑道：“还有一线生机，无妨。此次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事了，贫道就亲自去一次云中居，将这门亲事就此定下如何？”

　　顾清本是极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之人，可是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一阵犹豫，拈着棋子的纤手也在微微颤抖。她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了许久，方才落下一子，轻声道：“此事…先缓一缓吧。”

　　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呵呵一笑，也不加以勉强，只是道：“如此也好。”

　　就在此时，石桌忽然跳动了一下，纹枰上所有的黑白子纷纷跃起，又逐一落下，竟没有一子偏了位置。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面色一肃，抬首向夜天望去。

　　那篁蛇啸音未绝，即已尽展四翼，一飞冲天，向着天火中心冲去！篁蛇所到之处，方圆百丈之内再无燃云，一时之间，似这天也为它声威所慑！

　　转眼之间，篁蛇庞大的身躯已攻入漫天的火云之中，只余下里许长的一截蛇尾尚在云外。

　　只是天何其大，天何其广。

　　篁蛇盘踞在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上方之时，庞然巨躯令人根本无法仰视，然而它在这漫天火云之中留下的一个方圆数百的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与整个夜天相比，却又是微不足道。

　　云中骤然一声霹雳！

　　滔滔电光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o.jpg">，从云中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汹涌而出！篁蛇如遇电殌，失速从云中坠落，直摔到距离地面百余丈时，方才一甩蛇尾，重新稳住了身体。只是它尾尖自地上划过，带起震天巨响。霎时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大地有如痉挛般颤摇不止，地中石块趁势迸裂而出，横飞斜冲，没头没脑地四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碰。然而篁蛇尾尖的余威远不止此。洛城城墙边的民居本已堪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坠，休说让其尾尖扫过，就是被罡风带到，也经不起折腾，轰然倒塌，落了个尘土飞扬，连片瓦身都看不到。而那裂纹斑驳，有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i.jpg">壳般数十丈长的一段城墙也瞬时没了影。眨眼间，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竟成哀鸿遍野的悲惨景象。

　　篁蛇仰望着夜天，低低啸叫着，再一次盘紧了身子，准备着下一次的攻击。

　　纪若尘感觉得到地面的震动，这些震动使他清醒了一些，苦思的问题也有了初步的答案：“我为什么要痛？我…本不应该痛的…”

　　他看着那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在自己身上，正用一把短匕不住在自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jpg">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jpg">去的幽兵，忽然一伸手，捏住了它的脖子，将它拉近到自己面前，两个鼻尖都几乎触到了一起。纪若尘深深地向幽兵那双暗红色的眼望了进去，似是想探索那红色之中，究竟是何方何界。

　　幽兵恶狠狠地回瞪着纪若尘，手依然机械地上上下下，若捣蒜一般用短刃捣着纪若尘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口。但是它眼中的凶光渐渐消去，竟代之以一丝怯意。

　　纪若尘忽然笑了。

　　那幽兵见了纪若尘的笑意，眼中忽然凶焰尽去，不住哀号，拼死想从纪若尘手中挣扎出去，然而纪若尘虽没用什么力，但那幽兵就是无法挣脱。它号叫不已，眼中已尽是哀求之意。

　　纪若尘笑得更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畅。

　　他向来英俊，这一笑本该如大地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然而此刻若有人见了他的笑容，只会觉得森寒彻骨。

　　纪若尘微抬起头，在那幽兵耳边轻轻地道：“你其实…什么都不是！”那幽兵猛然一声凄厉尖叫，拼死扭动着身躯。他每动一下，就会从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feng.jpg">和七窍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出阵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火，这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火完全伤不到纪若尘，反而将他自己烧得嗤嗤冒出青烟！只顷刻之间，那幽兵就化成了纪若尘手心处的一小块黑灰。

　　纪若尘张口一吹，那灰烬即刻散了。

　　哗啦啦一片响，本是争先恐后的成百上千名幽兵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o.jpg">水般向四下退开，直到数丈外才停住脚步。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幽兵此时退又不敢，又不肯再向前一步，一时只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不住发出阵阵哀鸣。

　　纪若尘仰躺在地，看着篁蛇震动四翼，再一次扶摇直上，直冲入云霄深处。天上忽然一亮，四下火云纷纷向中央聚拢，已将篁蛇整个包裹起来。夜空之中，此刻悬了一轮径几百里的火球，翻滚不休。火球中不时溢出一道道紫电，斜斜劈在地上，每一道紫电落下，都会在地面留下一个数丈方圆的沉坑。

　　纪若尘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轻叹一声，自语道：“吾本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翻身站起，向不远处的青衣和殷殷行去，沿途鬼府幽兵纷纷向两侧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若尘，你…你怎么有些变了…还有，它们怎么不动了？”张殷殷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扑入他怀中，却又站定，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她本能地感觉到纪若尘身上正散发出阵阵无形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寒，令她都有些想要退避。

　　纪若尘笑笑不答，只是道：“现在正是逃离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的好时机，我们走吧。再耽误了的话，可又走不了。”

　　他领着二女，昂然从千百名鬼府幽兵中穿行而过，对这些凶神恶煞般的幽兵视若无睹。张殷殷和青衣望着两边无数闪动着幽幽青光的刀剑，都是惴惴不安。

　　转眼间三人已自幽兵中穿过，竟真的毫发无伤。

　　纪若尘忽然立定脚步，转过身来，望向了那近千名鬼府幽兵。他目光到处，幽兵无不惊慌失措，纷纷抢着向后退去。可是后方的幽兵又绝不肯后退一步，于是互相推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成了一团。

　　纪若尘又笑了起来，那笑容虽然无可挑剔，可是从中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我可没有什么慈悲心肠，你们这些孤魂野鬼，都散了吧！”

　　他此言一出，千百幽兵齐声尖叫哭号起来，有如烈火焚身般痛楚！青衣和张殷殷只听了一下，就不得不掩住双耳，将那痛苦不堪的凄厉嘶叫挡在外面。

　　片刻之间，刚刚还似是势不可当的鬼府幽兵，竟真如纪若尘那一句话，尽皆在熊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火中化散！

　　夜风过去，卷起幽兵遗下的大片飞灰，转眼间就将洛水河岸扫得干干净净。

　　张殷殷呆了片刻，方见纪若尘已当先行去，忙跟在他身后。她跟了片刻，终忍不住问道：“若尘，那些幽兵怎会忽然毁了？你用的是什么法咒？”

　　纪若尘淡然应道：“它们本都是些不得超度、地府又不收的孤魂野鬼，只会无知无觉地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此次机缘际会，沾染得了一点黄泉之气，就此化形而成鬼府幽兵，四处蹂躏生人，以求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jpg">多年积怨。它们自以为一朝腾达，已是地府先锋，可实际上仍不过是些游魂而已。只要叫破此点，就会将它们打回原形。”

　　张殷殷本想问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可是一望见纪若尘背影，忽然打了个寒战，竟无法问出来。她正惶然之际，手上一暖，原来青衣已握住了她的手。

　　张殷殷心神马上一松，轻轻地青衣耳边道：“若尘他好象变了…”

　　青衣低声回道：“公子刚刚体验过千百次生死轮回的感觉，这个…自然会有些变化。”

　　张殷殷纤手轻轻一颤，忽然望向青衣，道：“刚刚为什么所有的幽兵都向他而去，却不理会我们？你一定知道的，告诉我！”

　　青衣侧过脸去，不与张殷殷目光相接，只是怔怔地望着空余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的洛水，半晌方道：“方才…是公子有意放出了生人之气。这些鬼府幽兵嗜食生人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闻到气息，自然都拥了过去，哪还肯理会我们呢？”<SCRIPT src="/js/2552。js"></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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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五 斩罢落残红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