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苍生 中

山风扑面而来。

　　纪若尘若一尾游鱼在风中林间穿梭着，一步数丈，片刻间就已去得远了。他速度也不甚快，寻常一个修道人飞起来都要比他快上一些，不过他一起一落之间没有分毫烟火气，更是完全不动真元。如今他已知道，自己这分源出当年打闷<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时练出的身法绝非寻常，别的不说，单是不动真元这一点，就能够完全避开修道之士的神识锁定，这一神通足以惊世骇俗。纵是那些上清真修，不全力运使法力搜寻，也休想探察得出纪若尘行踪。

　　此时纪若尘还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光晓得自己能够避开修士的神念搜索，而不知道何以能够如此。而另外一点他不晓得的则是并非所有上清真修都能搜寻到他的气息，除非道行已高到了上清天仙之境，否则也是难以探寻。

　　在山林中穿行了大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估计已远行数百里之后，纪若尘在一条山溪旁驻足，饮两口溪水，吃几枚山果，稍作休憩。

　　山间轻风拂过，将一缕细细的血腥气带过他的鼻端。纪若尘心下一动，将背后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取下，放置膝前。他已用过这块定海神针铁数次，按理来说，神铁上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制用一次就削弱一次，现下至少也该有五六千斤重，以他的真元早该运使艰难了。可是不知为何，此次下山后一共用过三次神铁，份量却一次比一次轻，此时手上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铁最多也就百来斤重。可是神铁份量越轻，这威力就越是猛恶！与枯竹一战，纪若尘根本没有把握能够杀他，只想击伤枯竹之后能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身遁走。谁知手中神铁在击出刹那，忽然变得通灵一般，竟然自行发出一道道五行道力，以相生相克之法破了枯竹的混沌玄玉诀。这且不论，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定海神针铁竟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出了枯竹一生苦修所化的本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血！

　　此时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末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刻的那个尘字中隐隐有血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转，细细看去，似可见一缕血气在字中来回冲突，想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困而出，却被牢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制在字内，不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身。那枯竹本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血化作的血气十分有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似感应到纪若尘在注视着它，登时发出细细的哀鸣，就似在求饶一般。

　　纪若尘双眉紧皱，慢慢伸手握上了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他惯常执握的所在，正好将那个尘字覆盖在内。这次一握上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纪若尘只觉尘字中涌出一道血气，自掌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入体内，顷刻间就化作一片暖意，散入经脉玄窍当中，与本身真元溶为了一体。他体内所余无几的真元马上被补上了大半。

　　纪若尘登时小吃一惊，因为那尘字中封存的血气才淡了一小半而已。如此看来，尘字中封存的血气足够他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两次真元了。若在平时，他想要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真元至少也得静坐一天一夜才行。

　　新生的真元缓缓在经脉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动，这些真元中仍含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与三清真气的恬淡平和大为不同。血腥之中既含着有刻骨仇恨，又有枯竹濒临灭亡前的绝望与哀求。仇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起纪若尘心底深处的涛涛杀意，并不出奇。可是枯竹的绝望与哀求并未令他心软，引来的只是蔑视，然后这蔑视又化作更浓烈的杀气，这就有些不对头了。

　　纪若尘心底一阵不舒服，立时就有种冲动要回身去将那些跟随枯竹来的修士都给杀了。不过他心志极是坚毅，一觉察到不对马上静心凝思，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硬生生地将心底涌起的重重杀意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了下去。

　　如此折腾一番，他早出了一身大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透重衫，辛苦补足的真元又消去了大半。纪若尘定了定神，苦笑了一下，从玄心扳指中取出一粒深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的葯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jpg">了下去。葯一入腹，有若春风化雨，沁出丝丝缕缕的真元，补润着他虚弱的经脉。纪若尘数了数玄心扳指中余下的葯丸，只有三粒剩下了。这些玉胎丹可在半个时辰内补足服者真元，颇为珍贵。此次纪若尘下山也只领到了五粒，还是云风道长特别关照的结果。他被枯竹等人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追杀，能够坚持到底，全靠了这些丹葯。

　　他的目光又落在定海神针铁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刻的尘字中仍有半汪血气流转不休。

　　“原来你已经有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了啊！这么重的杀气，该是一把凶兵才对。”纪若尘淡淡地笑了笑，又自语道：“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驾驭得了你，唉…”

　　纪若尘轻叹一声，将神铁负在背后，又向东行去。他一步刚踏在半空，忽然一个厚重雄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连几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虾都不敢杀，还妄想来驾驭俺？！”

　　这一声吼来得极是突然，事先绝无半分先兆。纪若尘大惊之下，体内刚运转起来的三清气登时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于是一头从空中栽下，重重摔在林间草甸上。

　　纪若尘打斗经验颇丰，就势一个翻滚，闪出数丈之外，随后身体突然自地面竖起，右手握住背后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喝道：“什么人在装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鬼！”

　　那神秘声音忽然又在他耳边响起：“我不就在你身后吗？你在看哪里呢！”

　　纪若尘一愕之际，还没反应过来，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极沉重的压力，骤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得他脊骨喀喀作响！这道压力，少说也有数万斤之重！

　　他哪吃得消这等力道，登时扑通一声，被牢牢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在地上。好在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来得快去得也快，忽然就消失了。不然的话，纪若尘的脊椎都会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断。

　　纪若尘心下骇然，当下慢慢站起，只见面前三尺处飘浮着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三尺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正是自己用惯了的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定海神针铁。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上自己亲手刻下的尘字向着自己，字中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转，倒有些似一只张开了的眼睛一般。

　　纪若尘在打量着它，它也在打量着纪若尘。

　　一人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互瞪。

　　良久，纪若尘方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什么东西？”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曰：“俺当然不是东西！”

　　“那你是什么？”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冷笑：“愚物！连俺这等神兵都看不出来吗？”

　　“神兵！但凡神兵，必有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这倒是没错，可是其它神兵我也见过一两件，哪有…哪有你这样的？”纪若尘实在觉得有些难以措辞，不知如何表达了。

　　“蠢材！你怎么敢将俺与那什么混沌鞭之类的俗物相提并论！俺神通广大，不与你细细分说一番，你又怎能晓得个中秘奥？”

　　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果然通灵之极，当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身一震，发出一声如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虎啸般的长鸣，随后周围狂风大作，空中电光缭绕，一朵浓得如墨般的铅云当空沉下，罩住了百丈方圆的一大块空间。

　　一声霹雳之后，数道紫电盘旋而下，将这方密林殛得树倒枝断，威势无穷！

　　紫电环绕中的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大放光华，随后那低沉深厚的声音才徐徐响起，娓娓道起往事。

　　此铁原本藏于地心沉处，受太古毒炎炼化，就这样无知无识地过了不知几千几万年。忽有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天地衍机变迁，地裂山崩，它就这样从地火中浮到了东海极底处。也就在这一刻，它有了自己的灵识。只是它实是天地间一件至凶之物，所处的地火裂谷全无生机，全没个可以交流说话的对象。

　　就这样，于东海极底沉浮了百余年的寂寞辰光后，恰有一只得道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i.jpg">遨游至此。它见此铁大有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地火裂谷看似凶地、实是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ue.jpg">，于是干脆住了下来。它一面与神铁探讨些天地大道的至理，一面与它讲些其它海域甚至是东海之外，那一片神州大陆的风光故事。后来那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i.jpg">言道神铁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凶厉太甚，一旦出世必将造下天大杀劫，它愿在此久居，以自身丹元慢慢化去神铁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只是此铁乃是在太古地炎中浸婬亿万年而生，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涛涛如海，哪是轻易化得去的？好在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i.jpg">论耐心或许是天下第一，慢慢炼上千百年时光，只消化得神铁百之一二的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也算功德一件，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或可做得道飞升的本钱。

　　于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迁月轮，匆匆又是数十载过去。

　　直至这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一个在神铁口中长得矮胖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的蠢物道人来到了这渺无人烟的东海海底。

　　那道人见了神铁，登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快，绕着它连转三圈，一对倒三角小眼盯着它打量个不停，那目光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直看得神铁上下不自在，就似周身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铁锈一般。

　　“妙极，妙极！想不到在这方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ue.jpg">内居然还有这么一件神物，俺随便逛逛都能寻到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ue.jpg">，撞上神物，这等涛涛大运，啧啧！实在是没得说啊，连俺自己都佩服自己！嗯，倒不知你这物事的运数如何，且待俺算上一算。”

　　那道人掐指一算，又喜笑颜开，道：“你我能够在此相遇，果是有缘！呸，什么有缘，分明是你的福气才对！待俺好生安排一下，这件大事倒多半要着落在你身上。看你自地火混沌中生出，也没个名姓，也罢，且待俺赐你一个响亮的名号…”

　　也不待神铁抗辩几句，那道人一只短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爪已摸将上来。神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灵识就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