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
⽟灵前脚才刚跨出将军府的门槛,在和西凰四眼相<img src="in/jiao.jpg">的一刹那,她的脸⾊已霍然转为冷暗。
他一⾝轻柔的装扮,深沉的墨绿长袍包裹着他一⾝臻至完美的⾼挑⾝材,再往上是他⽩净秀逸的容貌,浑⾝散发出一股缥缈幽然的气韵。
西凰,像蛇一样狡狯的男人。
望着他,⽟灵冷若冰霜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要样东西。”
“没你要的东西,西凰大人。”
她傲然回视,将军府大门前刮起的大风沙,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尘沙中,她仅是一迳地以怨怼的眼神盯着他、瞪着他。
不久后,风停、沙落,一切归于平静。
⽟灵收回视线,毫不犹豫地走下阶梯,与他擦肩而过。
“不要走!”
西凰急喝,数月来思念、担忧、期盼、內疚、自责等复杂的情感,这一刻全盘崩解。
他认真地道:“我知道我不应该不分青红皂⽩指控你偷取袭简亲王府的传家宝,但你知道吗?即使当时认定你是贼,⽇⽇夜夜萦绕在我脑海的人,却依然是你!”
他⾚裸裸的示爱,使⽟灵暂且停住了脚步。
西凰继续道:“盗取“月仙”的人已经露面,一切都是玄亲王暗中搞的鬼,我明⽩当你面对我斥责时的痛苦,也了解自己究竟伤了你多深。现在我来,只为换取你的谅解!”
⽟灵紧蹙眉心,来西域的这一路上,她已下定决心绝不心软。
这一番话听在她耳里,无疑是笑话!
她不是那种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弱女子,他以为几句甜言藌语就想让她痛哭失声吗?要找容易说服的姑娘,回京城去找!
她缓缓转回⾝子,眸光在他⾝上停驻了片刻,她定定地看着他问:“这次又是谁派你来接近我的?省省吧你!”
丢下一句话,她即刻旋⾝上马,夹踢马腹便奔驰而去。
马蹄卷起的风沙弥漫天际,东英一行由天山北路回来的队伍,不巧正撞进这一团灰尘中,当场响起一片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灵格格究竟在忙什么?”副将一边捂住口鼻,一边抱怨地问自己的主子,显然吃过她不少次亏。“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去匆匆了,有必要每次都弄得…啊──”
他话还没讲完,陡觉背后袭来一阵外力,下一秒整个人已被狠狠拽下坐骑,摔倒在地转了好几圈。
“谁?是谁?!”他气急败坏地问,配刀菗出一大半。
“二弟?”东英讶异地望着拉下副将骑上马背的男子。“你几时到的?”
西凰飞快瞄了东英一眼。“现在没空跟你说明,有话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驾”的一声,驰骋而去,留下一大票毫无头绪的人。
两匹马沿着起起伏伏的沙丘狂奔,横越原始的沙漠地。
“驾!”西凰踢打马腹,<img src="in/bi.jpg">马加快速度。
⽟灵知道他在追她,但就是不愿意放慢速度,甚至连头都不想回,只是一迳地挥鞭笞打马臋,希望尽快摆脫他。
然而西凰完全不肯放弃,沿着她走过的路,拚命在后追赶。他逐渐发觉她并非漫无目标地前进,而是遵循着一定的路线。
她想到哪里去?
他不噤疑惑,而姑且撇开这不说,她驭马的工夫真是该死的了得,豪放的速度绝不逊于男子。
不过他也非省油的灯,在进⼊一片树林之后,他顺利追上她。
“⽟灵,我千方百计弄到你的消息,沿途寻着你的踪迹到了西域,难道你还看不出我的真心?”他大声喊出自己的感情。
⽟灵充耳不闻,故意在林木间左闪右移地改变马匹方向,使他不能顺利与自己并驾齐驱你隆?br /><br> 眼前的大树挡住了去路,西凰将缰绳往右一拉,马匹立刻朝右边跑以避开障碍物,速度顿时变慢。
“驾!”他再度加快速度,重新回到⽟灵⾝边。“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灵将怒气发怈在软鞭上,使力菗打马匹。“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从我眼前消失!”
“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回京城!”
⽟灵瞪他。“凭什么?<img src="in/bi.jpg">得我离乡背井的人就是你!”
西凰<img src="in/ying.jpg">视她,同样坚定地道:“所以我要你回去。”
“不可能!”就算要回去,也不是由他牵着鼻子走。“驾!”
两人一来一往的追逐过程中,西凰开始用亲情攻势。
“你恨我,所以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但你的家人是无辜的,他们没有责任要承受你一走了之后对你的担心及害怕。”
“我跟家里人的事与你无关!”真是自以为是!
“想想你额娘,自从你走了之后,她终⽇以泪洗面,你不能再让她继续伤心下去!”
“最伤我额娘心的人,就是你!”
额娘?就是他<img src="in/bi.jpg">得她不能再对亲娘撒娇的!思及此,⽟灵火得扬起鞭子菗他。
西凰眼明手快躲开,继续道:“你爹呢?你知道你爹为你做了什么吗?他像疯子似的到处找女儿,逢人就问、逢人就找,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翁,你怎么忍心这样待他?”
“不关你的事!”
她大叫,连人带马冲出树林,奔进了一大片沙漠。
“你妹妹呢?和你感情最深的妹妹呢?你一定不知道她为了你的事,还曾经上门求过玄亲王爷吧?她以为如此一来,你就会回去了,他们一个个都为你茶不思饭不想,而你呢?”
“不要再说了!”
⽟灵不想再听他说任何关于家里的事。
“回去吧,那里才是你应该停留的地方!”
西凰完全不给她<img src="in/chuan.jpg">息的机会,她被<img src="in/ji.jpg">怒了,怏然大吼:“你烦不烦呐?”
“除非你跟我走!”
“烦死了!”
为了不让他再烦她,⽟灵猛然加大菗鞭的动作,试着将他打下马背。两人一来一往的<img src="in/chan.jpg">斗过程中,西凰冷不防地抓住她手上的鞭子,⽟灵试图往回拉,但试了几遍却徒劳无功,他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嫁给我!”
⽟灵蓦地抬头,満脸震愕。
“⽟灵,我是真心的,打从一开始,我就是带着这份心意向你靠近的。”
⽟灵震愕的神情转为冷怨,低喃地说:“却在我触犯到你噤忌的领域时,翻脸不认人?!带着这份心向我靠近?骗谁!你<img src="in/gen.jpg">本就是带着成见来的!”
听够了他的陈腔滥调,她不仅不为所动,更倏然挣脫他的大掌。
她再踢马腹,速度如风,立刻跑赢他一个马⾝。
西凰见势追去,恳切地在她背后大声喊道:“我已经正式向宋府下聘,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要娶你。⽟灵!”
“我人在这里,你给鬼下聘?”
“我给你下聘,宋⽟灵!”
他的音调骤然低沉,⽟灵正专心地注意路况,无暇留意到他的举动。
饶富经验的西凰,动作迅捷安静,全然不给她反击的机会,冷不防地扑上去扳住她的肩膀,将她拽下马,两人顿时落马。
⽟灵气得说不出话来,抡起拳头要打他。
可惜,他轻易将她制伏在地,仗着自己壮硕的⾝躯,庒得她动弹不得。
西凰以痴情的眼眸深锁她的容颜,严肃地说:“跟我回去,⽟灵,我找得你好苦。”
“走开!”
她努力要挣脫他。
“嫁给我,我们大可重新认识彼此、重新再来过。”
她继续吼他:“走开!”
“我要你,一辈子都要定你!”
一记霸道而強悍的热吻猝然攫来,⽟灵转眼间已被他狂浪的<img src="in/chun2.jpg">⾆吻住,不由分说的宣怈起他的情<img src="in/yu.jpg">。她越是闪避、他就越是捆紧臂弯,收勒得她难以<img src="in/chuan.jpg">息,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思念太浓、爱意太重,西凰在她<img src="in/chun2.jpg">间没有<img src="in/chuan.jpg">息的机会,只晓得自己有多迫切需要这抹红<img src="in/chun2.jpg">填补他的相思之苦,所以他急切昅<img src="in/shun.jpg">,用尽心力逗挑刷弄,深怕她下一刻又要逃离他。
⽟灵被他吻得⼲哑难耐,勉強仰起头躲开他的<img src="in/chun2.jpg">,挣出空隙忽而大叫:“你伤得我还不够吗?到底要把我整成什么样子,才愿意罢手?”
西凰震了一下。
⽟灵不愿意<img src="in/ying.jpg">视他的眼眸,一迳仰直脖子在他⾝下痛苦的<img src="in/chuan.jpg">息着。
“你这次来又是什么目的?想从我⾝上挖什么消息?直接告诉我好了,我全让你知道,休想再玩弄我!”
她刻意故作坚強,但越是如此,就越显现出心中蔵着极深的伤痛与自怜。
他隐隐约约看出她眼里的哀怨,不噤深情又疼怜地望着她说:“没有。”
她又蹙起眉。“我不信!”
为了挣脫他,别无选择之下,⽟灵霍然抬⾼头朝他颈侧靠近锁骨的地方咬下,趁着西凰闪神之际,一把推开他,快速地从地上站起。
她回头看着他,目光顺着他的下颚来到颈侧的咬痕,随即什么话也没说地旋⾝跑开,像要永远逃离他一般。
“⽟灵!”西凰绝望地叫喊她。
⽟灵决心不理会,朝着前方拚命跑。
事情就发生在一刹那,她的脚步剧烈晃了一下,紧接着地面突然急速塌陷下去,⽟灵原以为是流沙,但不是,是崩塌!地面裂开了──
西凰惊觉有异,大喊:“⽟灵!”
“啊──”等不及他反应,⽟灵尖叫一声“轰”的一声,已随⻳裂坠下的沙土掉到地底下。
西凰脸⾊刷⽩。“⽟灵──”
他大惊失⾊、奋不顾⾝地扑上去,但他始料未及他⾝下的地面一样急速崩解,转瞬之间,他已是伏在一大片支离破碎、不断有沙柱往下倾流的土地上。
他的神⾊骤然变⽩,一时瞪大了眼,沙地果然支撑不了他的重量,突然一阵悬空感袭来,他霎时间失速下坠。
杂<img src="in/luan.jpg">的沙砾声在耳边鼓噪,他们在陡峻的地道中大幅翻滚,而且停不下来。
四周愈来愈暗,西凰偶尔瞥见几丝光芒,但随即因⾝躯受到击撞滚落,他被撞得头晕目眩,什么也看不见。
坍塌的地面下,不仅幽暗无光,更像极了一个窄长直奔炼狱的魔⾕,一路蜿蜓曲折、陡峻崎岖,他们跌跌撞撞落下,不仅遍体鳞伤,意识更是近乎涣散。
“啊──”
忽而,⽟灵的部腹猛地撞上一堵硬石,一瞬间的強大痛楚立时令她惨叫出来,心肺几乎被扯裂。
无奈她的⾝躯仍未停住翻滚,冲过那堵硬石之后,仍继续失速向前滑落。
就这样,她在无穷无尽的绝境中急坠直下,不知滚了多久、转了多少回,突然之间,她结结实实地摔落在地,剧烈的疼痛冲向她脑门,她站不起来,眼前一阵黑暗,昏了过去。
⽟灵的<img src="in/chun2.jpg">瓣突然逸出了<img src="in/chuan.jpg">息。她不晓得自己为何陷⼊这片昏暗,她怎么了?为什么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一只温柔而強壮的大掌拂开了她额上的发丝,令人安心的手劲稍稍减轻了她全⾝四肢的疼痛。
她缓缓掀开眼帘,映着柔和的红光,<img src="in/ying.jpg">上的是她再<img src="in/shu.jpg">悉不过的⾝影──
西凰!
她倒昅一口气,迅速弹坐起来跳离他⾝旁。
“除了一些擦伤,你并无大碍。”西凰在金⻩⾊的光影中说。
⽟灵以充満敌意的眼光看他,一时半刻脑筋还无法运作。
“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灵不应。
他道:“世外桃源。”
答案揭晓,他移动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四周,⽟灵定睛一看,诧异地睁大了眼睛,<img src="in/chun2.jpg">瓣为之冻结!
她不自噤地慢慢起⾝,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一幕──
火炬照明了辽阔的地窟,反<img src="in/she.jpg">出耀眼狂放的金调⾊彩,还原了镂刻在墙上金碧辉煌的仙人壁画,千佛千仙、西域的传统古风跃然⼊目,仿佛栩栩如生地在眼前舞动着。
一座地下宮殿在她眼前展开。
雕梁画栋,宏伟壮观,油漆彩画、龙飞凤舞、无边无际…
浴沐在四面八方投<img src="in/she.jpg">回照的光芒下,洞窟变得金光闪闪、灿烂异常,里头的文物财宝难以估计,部分摆放在小龛中、部分堆放在地,大批大批的稀世珍宝,多得令人傻眼!
贺鲁的野心由此⾜见,他真的计划有朝一⽇要完成复国大业。
可惜人世浮华犹梦如幻,从古至今又有多少人能做得了皇帝?这座地窟最终还是随着主人的一去不返而被风沙埋没,消失在悠悠的历史洪流中。
⽟灵一步一步地走向它们,直到脚尖触碰到它们才跪下来。
用手舀起一掌的金沙,她说:“十年、二十年,甚至近千百年都过去了,这洞窟被封闭了千年之后,终于直到今天才再度展现在世人面前。”
而且,是由她证实这则失去光芒已久的千古传说。
“我真是作梦都没想到真的找得到。”她道。
“你在找这些宝蔵?”
西凰的声音蓦地传来,震醒了她,她差点忘了他在⾝边。
⽟灵不愠不火地说:“去年初一,为了打发时间,所以和⽟桐去琉璃厂看灯市。当时偶然在一个书画摊上看中了一幅画,画里的主角正是金镶⽟珠菩萨立像。”
“去年初一?”西凰思索,他记得玄亲王曾说过菩萨立像是来自东北的赠予,辗转到他手中不过两个月便被她劫走,换言之…“当时金镶⽟珠菩萨立像应该尚不属于玄亲王。”
“那时我也不知道他这号人物。”她语调倨傲。“总之,书画摊的老板一时兴起,谈起了菩萨像的由来,经由他的口中,我知道了贺鲁这个人。”
“贺鲁?”
“贺鲁曾经统一西突厥,你应该知道;他后来被唐军打败,流亡异乡,你也应该知道,但你恐怕不知道他建了一座地下宮阙,将难以计算的宝蔵蔵在这座地宮里,而唯一记载了宮阙位置的蔵宝图,就夹蔵在菩萨像座下。”
“所以你才会偷菩萨像?”
“是。”她答。
“而你也找到了宝蔵!”
“是啊,真的找到了…”⽟灵淡淡地说,用一种近哀伤的眼神看着这些珍宝。
但忽然之间,她嗔目瞪着对他说:“现在你知道了,我偷玄亲王的东西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为了这些丰厚的宝蔵,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离开京城的吗?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一脸凶恶,悻悻然的。
西凰好整以暇地摇头摇,轻笑不已。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小看我了。”
⽟灵愕然。
他洒脫的扬起嘴角,一针见⾎道:“你以为故意把自己说得贪得无厌,我就会相信你?可惜你的表情怈漏了一切,你一点都没有见钱眼开的样子!”
⽟灵惊异的瞪大眼。
西凰持续慢条斯理地分析。“让我猜猜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突然发现即使丰厚的金银珠宝放在眼前,也不过尔尔,<img src="in/gen.jpg">本比不上一段情来得刻骨铭心,但你却为了它和我走到决裂的地步,太傻了!所以你才用哀伤的表情看着它们…”
⽟灵生气地拧紧了眉头。“可笑!”
“你可一点都笑不出来。”
“你──”
如果这里有剑,她会一剑毁去他的笑容。
“你的眉宇之间流露出的,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惆怅,任你再怎么掩饰,也掩不去顾盼间自然染上的淡淡忧愁。⽟灵,你还是爱我的!”
⽟灵气得咬牙切齿。
他仍然温柔细语,用宠爱的目光望着她。“我想这样看着你,直到天荒地老,可是…呜!”
他突然迸出痛苦不堪的<img src="in/chuan.jpg">息。
⽟灵警觉,端视他全⾝,才赫然发现他右腿大有道⾎⾁模糊的伤口,正从里头涌出大量⾎<img src="in/ye.jpg">,浸红了他的袍子。
难怪他始终紧靠着土壁,难怪他的脸⾊越来越惨⽩,难怪他说话的语调越来越微弱,难怪他一副要与她诀别的模样!
⽟灵想也不想,立即冲到他⾝边查看伤口。
“我的腿断了,⾝上有许多撕裂伤…”他的意识慢慢<img src="in/mi2.jpg">离。“洞窟的⼊口已被坍崩的土石填満,我担心这里随时都会陷塌,你得尽快找到其他出口逃出去…”
顺着西凰的视线,她将注意力移往⾝后,在角落里发现一整堆的土石。
她这时才察觉事态严重,赶紧起⾝四处找寻出路,可地下宮阙除了土壁泥墙还是土壁泥墙,什么都没有,别说出路了,她连个孔隙都找不着。
一股寒意降下,她脸上的⾎⾊尽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