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冷清的街上,他抱着荆心同疾步如飞。怀中的人浑⾝冰凉,他很着急,这里距木府要走上好一段时间,不知她可支持得住。想到这,他轻唤着:“心同、心同…”
听到他的声音,泪⽔汹涌而出,她也说不清为了什么!为了他痛苦的过往?为了自己尴尬的境地?为了⽗亲不明的前路?还是为了他们不能再拥有的将来?
“你醒着的,心同?刚刚你便是醒着的?”他急急地低下头,她听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
她只流着泪说了一句:“我们之间原来是国仇家恨啊!”这一句让他的脚步一顿,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低声说了句:“不、不,心同,不是的!心同…对不起,心同,对不起。”
她摇头摇,用一种游离的声音轻轻地说:“不,别对我说对不起,我担不起这句对不起啊!若可以,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可是,再多的对不起也抵不了你家七十二条人命,抵不了你二十四年的仇恨;再多的对不起也抵不了我⽗亲犯下的罪,抵不了我的⾝份。”
一声声的你、一声声的我,明明应<img src="in/ji.jpg">动说出的话语,由她讲来却那样的平静,平静得让他心惊。
“不,心同,我不恨你,我恨的只是你的⽗亲!”
“一样的、一样的,”她依旧平静地说“他是我的⽗亲,我是他的女儿,一样的。衡,这是你的真名吗?那么…你姓杨?你是西征将军的后人?好、好、好!”她猜出了他的⾝份,杨忠良将军她听哥哥说起过,那是哥哥所崇拜的人,西征将军的故事哥哥曾讲给她听过。他让她唤他衡,而不是易,原来,他是杨将军的后人,他们间真有着深仇大恨!
她猜出了他的⾝份,连说了三个好字后不再言语了。他蹲下来,扶直了她的⾝子看向她的眼睛,他急了,她的眼睛空洞洞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仿佛只是空空洞洞地映着他的影子。
“心同、心同、心同!”他唤她“你说什么呢?”
她似乎回过神来,瞧他一眼,竟是満眼的疲惫“我累了,带我回府里让我歇歇吧。”她的声音也似乎充満了疲惫,她闭上了眼睛。
不,不要将他排在她的生命之外,仿佛她睡去,就再与他没有关系了。
“心同、心同,听我说。”
“我都听到了,衡,你是忠良之后,我是叛王之女。”
“不,不是的!心同,不是这样,我对你…”“是愧疚吗?为了这张脸愧疚?不必,我还幸运过你的幼弟,我到底还活着,他那么小便被我⽗亲害死,我受这样的罪是上天的惩罚,应该的!”
“不!”他吼了一声,他不要她这样的误会,不要她把他排开“不,心同,是…刚开始是为了接近…你⽗亲,接受了娶你的安排。因为,他太谨慎,便是做了他几年的门生,我始终不能接近他,而这是得到他信任的最好机会。”
他讲出了事情的缘由“见到你的脸…因为对这张脸的愧疚,我决定如果我有余生,那么,我愿照顾你一生。”
怀中的人儿一颤。
“听下去,心同,这只是开始的时候!你不能就这样否定了我,给我解释的机会…然后,你渐渐地走进了我的心…你让我感受到家是什么样子的,自从我六岁失去…我便再也不知道家是什么…你走进了我的生活、走进了我的心。那次你生病,我才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你,郞中说只是染了风寒,我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坏处想去,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人一旦感到了幸福,再失去,那得而复失的痛苦会让人狂疯的!那⽇,你⽗亲与我说纳妾之事,你知道吗?最让我难受的是他说你也知道,也同意。那时,我、我想马上找到你问问是真的吗,在我爱上你的时候…”
听着他的一声声剖⽩,她的心绪翻腾着“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痛苦,是的,当我冷静下来时便体会了你的痛苦。心同,你⾝上淡淡的药香和清香、你柔和的笑容、你低哑的声音,你的一切于我而言都代表着幸福!心同,我爱你,不为了任何事,只是一个男子爱上了一个女子!”
她哭着环上他的颈项“衡、衡…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在给了我们这样的⾝份后让我们相爱,是它在捉弄我们吗?天上的银河尚有喜鹊为桥,我们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仇恨?”
他的泪也流了下来,她说的便是他每次思维的停止处。
抱着她急急地赶回木府,远远地见着停在府门口的几辆马车,他的心中一沉,是荆显棣!消息传得如此之快,他知道了什么?看看怀中已经睡去的人儿,他想要如何解释?只要她一说,便什么都明了!他应该如何是好?他一闭眼,当务之急是先把心同送进房,再请个郞中来瞧瞧,别又受了风寒才好。别的,该来就来吧!
刚一进府就见方端叔走来,他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若是怀疑了他,那么此刻方端叔不应在府里。此人是荆显棣的亲信,武功绝⾼,多为荆显棣打探消息、监视敌人。
“大人,”只见方叔端一揖, “王爷请您到厅里。 ”
感受到杨衡的紧张,荆心同也醒了过来,听到方端叔的话,心中一动,怎么⽗亲也来了,可是知道了衡的秘密?不会,若是,只怕此刻府中已是重兵把守了,那么是听到她走失或是她被绑了?
“你先回王爷的话,说我把夫人安置回房便去!”
“不,”她睁开眼睛“夫君,此事竟惊动了⽗亲,我自当去请罪!”
听着她轻声说着,他心生感动,看来,她是要为自己遮掩了“还是先送你回房吧,莫受了风寒…”
他不想她直面他与荆显棣的矛盾,那样只会让她为难,怎样的选择于她而言都是痛苦的!
她头摇坚决地说:“⽗亲来了,还是先见过⽗亲!夫君,放心同下来吧。”
荆显棣坐在椅中,手持着茶杯,却不曾饮下,他的脸⾊很平静,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若单从面貌来看,他很儒雅,⾝上充満了文人的风范,看不出他曾驰骋疆场、杀人无数;他给人一种淡薄无求的感觉,很难看出他心思深沉,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王爷!”
“⽗亲!”
听到声音荆显棣转过头,见杨衡扶着荆心同走了进来,平缓地说:“寻到了?出了什么事?”他的心中很是狐疑。
“心同不懂事,⽗亲…”
不等杨衡说话荆心同跪在了荆显棣的面前,她垂着头,尽力忍住心中的寒意,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
“怎么?”荆显棣的话一向不多,不过他平静的语调、淡淡的语气却给人一种很大的庒迫感。
“前⽇⺟亲差人来说大姐得了一双儿女,我想为他们买长命锁、如意镯求个吉利。心同曾听闻下人们说起集市的热闹,又知道今⽇是集,心同…心同不曾见到过的,便想去瞧上一瞧。今⽇过晌,心同见夫君无事,便求夫君带心同出府走走…到了街上,心同见着什么都觉得很新奇,见了这对瓷人好玩便想买下,”她自怀中取了那对瓷人出来“夫君<img src="in/jiao.jpg">钱时,心同又瞧见一个卖五颜六⾊风车的小货郞,便追了去想买一个,谁知竟与夫君走散了…心同从未单独出过门,心中焦急,却又寻不着路,后来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给几个⾐衫褴褛的人截下…”
一阵寒意冲了上来,她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这一抖看在荆显棣的眼中只道是她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女儿一直乖巧懂事,不曾出过这样的错。
“真是胡闹!你⺟亲不曾教过你礼数吗,怎么如此的任<img src="in/xing.jpg">妄为?!⽇后不可再如此了!”
“⽗亲,心同知错了…”知道⽗亲不会追究了,寒意、痛意涌出,眼前一花,她软软地倒了下去。
杨衡疾步上前,把她扶在怀中“王爷,是我没照顾好心同,王爷要责怪就责怪我吧!心同可能受了风寒,要先寻个郞中来。”
唉,看着女儿苍⽩的面容,知道她定是吃了些苦头,他也心疼,可是,为了成大事,他顾不得这些儿女情怀“好了,既没什么事,我先回府了!”
刚起⾝,他又想起些什么事“衡易,此事报到官府那里了吗?”
“没有,就是怕惊了官府,我才一个人去的!只是些乞丐,说是本也不想伤害心同的,所以我便放了他们。”
荆显棣点点头“好,此事庒下,莫传了出去!”
“小婿知道了。王爷,小婿…”
荆显棣没有转⾝,只说了句:“你不必送我,吩咐人去寻郞中吧!”
看着荆显棣走远,他在心中呼出一口气,若不是心同帮他,他定过不了这一关!心同,他低头看着怀中已经昏过去的女子,他们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请了郞中来,把过了脉,说是受了些惊吓又着了凉受了风寒,静心修养上一段时间应无大碍,然后开了个调理的方子,让人跟着他去取药。
遣走了下人,杨衡关上门,坐在<img src="in/chuang.jpg">边看着昏睡中的心同。他从没像这一刻这么強烈地希望自己只是世间的一个平凡男子,让他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不用动这么多的心思,可以用心、安心地爱着眼前的这个女子,过一种平凡却可以期盼未来的生活。
他自被中握住她的手轻抚着,她的手还是那么凉,若真的有一生的时间,他一定会温暖她!他的心从不曾像现在这样的柔软,他想若荆显棣不再握住肃帝的权、成为南亘定安的威胁;若他为他曾经的错误自省的话,自己或许可以放下心中执着了二十四年的仇恨吧!是从爱上这个女子的时候开始,心中的恨意少了的吧。他想⽗亲也会理解他的吧?⺟亲也会开心他寻到了幸福吧?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可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