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虽然皇华驿馆是御笔钦点的“皇家宾馆”设施豪华,环境舒适,但伯邑考却是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天子收下那些礼物后,似乎就忘记了此事,那句“择⽇见驾”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兑现。而伯邑考晋见的请求也如泥牛⼊海,数次不见回音,不由焦虑。
伯邑考也曾带着厚礼去拜会一些要员,想要打通关节获得天子的接见,或是求个批示往里见见⽗亲。怎料目前吏部正在严查受贿员官,天子还亲下过“炮烙”的旨意,那些员官一看他带的礼物,哪里还有平⽇垂涎三尺的模样,莫不吓得魂飞天外,连忙将他“请”出大门。
伯邑考<img src="in/yu.jpg">投无门,心中叫苦,却是一筹莫展,在大街上漫步时,忽然看到一间府邸,眼睛不由一亮,赶紧上门求见,那府邸上正书两个大字:“苏府”
⾝为国丈的苏护对于伯邑考的求见多少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地将他请了进来。
伯邑考一见苏护之面,立刻长跪不起,口称“请国丈大人救我⽗一命!”
苏护连忙扶起伯邑考:“贤公子缘何如此?”
伯邑考垂泪道:“老⽗被囚里,一直不得解脫,因体弱多病,又积思成疾,实有<img src="in/xing.jpg">命之忧。今伯邑考上京纳贡,为的就是代⽗赎罪,请求天子赦我老⽗,奈何天子一直不得召见。不由焦急万分。特来请国丈大人相助,还望国丈大人看在过往情分上,万勿退却!”
苏护一听这个要求,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说道:“贤公子有所不知,我虽挂个国丈的名号,却毫无实权,虽有心相助西伯侯,却是力不从心,公子还是去寻那相比⼲为好。”
伯邑考苦笑道:“小侄曾求见相与亚相两位大人,却都被从人推说不在,只怕是不想受我所累。我⽗曾言国丈乃义气之人。故而前来烦扰,恳请国丈大人相助!”
苏护面露难⾊,说道:“天子素来对我猜忌,平⽇就连⼊宮探望都甚是困难,我若进言。只怕反会对西伯侯不利。”
伯邑考求道:“天子对<img src="in/yan.jpg">妃娘娘独宠,天下皆知,若能请娘娘美言一二,此事必成。”
苏护沉昑良久,并未搭话——苏护原本就不是那种乐于助人地类型,自冀州兵败后,也受了不少折辱,心计愈深沉。伯邑考所说虽然可行之计,但若无利益,他苏护也不会去多这个事。
伯邑考知道苏护心中犹豫。拱手低声说道:“国丈大人与家⽗<img src="in/jiao.jpg">厚,数年前曾定下小侄与姐小的红丝之约,只因无缘。故而今成君臣。而国丈大人当初被困冀州,家⽗曾亲至解围,多有照拂,请大人念在昔⽇情分,救家⽗之厄。”
苏护朗声笑道:“此处并无外人。我也不怕倾吐肺腑之言。贤公子与小女无缘。我至今亦有遗憾,西伯侯救命之恩。苏护更是没齿难忘,此事我虽无把握,亦当尽力而为。”
苏护虽然笑,脸上却无半点笑意,眼中隐隐闪过厉芒。伯邑考这番话表面看来是十分客气,其实却有两层含义:一、当年姬昌与苏护曾在口头定下双方儿女婚约,亦有強強联手之意,但后来苏护为乞命送妲己⼊宮,伯邑考自是梦想落空,算起来,苏家亏负于西岐;二、苏护在冀州反叛时,是姬昌<img src="in/ting.jpg">⾝而出,联合诸侯上书请天子纳妲己,免苏护灭族之祸,苏护能保住<img src="in/xing.jpg">命,有今⽇的富贵,全是姬昌义助所致,就算是报恩,也该出力相助。
同时,苏护从伯邑考的话中还听出一股隐隐地威胁,当⽇苏护与姬昌还有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协定,若是忘恩负义,不肯相助,那这些东西自然也有曝光的危险,当然,这样的鱼死网破是谁都不想的。
伯邑考一听苏护答应,大喜往外,连忙拜谢,态度十分恳切,总算让苏护略觉舒坦。
“<img src="in/yan.jpg">妃娘娘虽是得宠,但毕竟⾝在內宮,与朝事不甚方便,贤公子为何不去拜会朝中要臣,疏通关节,若能双头齐进,此事当成。”
伯邑考将员官们推脫甚至避而不见的事情说了出来,苏护考虑了一阵,说道:“眼下虽然吏部整治甚严,但也非滴⽔不透,比⼲、姜尚之流⾝为朝臣表率,自是不愿与公子会面,有一人贪财好⾊,却依然深得天子信任,公子可寻此人着手。”
“国丈大人所言之人,莫非是那上大夫费仲?”伯邑考头摇道:“小侄曾去拜会过三次,每次门官皆其言不在府中,只怕也是有意规避。”
苏护笑道:“公子莫要误会,此并非虚言,那费仲善于<img src="in/ying.jpg">合天子,自天子将新宮与鹿台之事<img src="in/jiao.jpg">付其主持后,他为表忠心,便在南郊建一简易的临时工棚居住,整⽇忙于工地之事,甚少回府。公子若要寻觅此人,当去南郊一行。”
伯邑考恍然大悟,连忙拜谢苏护,回驿馆准备一番后,趁着夜⾊朝南郊而去。苏护的指点果然没错,伯邑考在一栋颇为简易地房屋中找到了上大夫费仲。在一番恳求与推辞的虚情假意后,费仲总算“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那份厚礼,并答应在天子面前促成伯邑考晋见之事。
伯邑考大喜,又许下不少承诺,与前面屡屡碰壁相比,这一趟南郊之行的顺利得让他⾼兴地差点跳起来,回到驿馆后,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可惜有一件事伯邑考并不知道,否则今晚只怕会失眠了——费仲打他走后,立刻赶到皇宮。将此事秘奏给了天子,而他送给费仲的礼物,则被天子御赐复赏给了费仲。费仲此举,既博得天子信任。又名正言顺地得到了这笔价值不菲地财富,自是大为得意。
伯邑考地“努力”果然没有⽩费,两天后,天子果然“想起了”还在皇华驿馆等候召见的这位西伯侯公子,当即命其往显庆殿晋见。
伯邑考大喜,应诏⼊宮,来到显庆殿,就见殿內还有比⼲、姜尚、费仲、赵启等要臣在坐。似是天子在宴请一⼲要臣。
伯邑考肘膝而行,俯伏奏道:“罪臣之子伯邑考朝见。”
张紫星说道:“西伯侯之事尚未明确,故而暂居里,无须罪臣二字,今子纳贡为⽗赎罪。亦可为孝矣。”
伯邑考见天子口气似乎并不严厉,赶紧说道:“臣⽗姬昌得天子隆恩,赦宥免罪,臣等举室感陛下天⾼海阔之洪恩,仰地厚山⾼之大德。如今西岐失其故主,民心不稳,今臣等不揣愚陋,昧死上陈,请代⽗罪。若陛下恩准臣⽗归还,臣等万载瞻仰陛下好生之德。”
天子皱眉道:“祭坛谋刺乃不赦之罪。那⽇刺客对姬昌有眉目传意之嫌,众臣皆亲眼目睹,但寡人念姬昌素有贤名。不愿错杀好人,因而遣其居于里。此事刑部至今仍未查明,姬昌亦无法还得清⽩,如何得释?念你孝心一片,寡人也不想问罪。你且回西岐。待真相大⽩,若姬昌果真无罪。寡人自会放他归去。”
伯邑考一听此言,连忙哀求。
这时,內侍通报:“<img src="in/yan.jpg">妃娘娘奉旨前来,已至显庆殿外。”
天子大悦,命妲己⼊內,顾左右说道:“寡人特邀爱妃前来,与众位卿家同<img src="in/huan.jpg">共宴,少时诸卿当尽兴,不醉无归!”
不久,<img src="in/yan.jpg">妃妲己进⼊殿来。众臣皆拜:“娘娘千岁!”
妲己⾝穿素⾐长裙,杏脸桃腮,娇柔柳<img src="in/yao.jpg">,果然美⾊惊人,行至张紫星跟前,盈盈下拜:“臣妾见过陛下。”
“爱妃平⾝。”张紫星面露爱怜之⾊,亲自上前,扶起妲己,与她携手坐下,众臣亦起⾝复坐。
“今⽇君臣同乐,诸位爱卿请同饮此爵。”张紫星举起金爵,妲己亦随之,众臣连忙谢过天子,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
张紫星看了一眼依然伏在地下不敢起来的伯邑考,说道:“伯邑考,你既来显庆殿,不妨同乐。今⽇<img src="in/huan.jpg">宴,不谈他事。”
伯邑考不敢多言,赶紧谢过天子。妲己曾得苏护关照,自知伯邑考之事,亦想促成姬昌回归,以<img src="in/luan.jpg">天下,当下故意开口问道:“此乃何人?”
张紫星简要地说了伯邑考进贡赎罪之事,妲己露出惊讶之⾊,说道:“臣妾虽是女流,幼在深闺却闻⽗⺟传说,伯邑考素有贤名,且博通音律,鼓琴更精,深知大雅遗音,天下无双,不料今⽇竟有幸见之。”
张紫星故作惊奇,说道:“不想伯邑考有此之能!”
妲己说道:“伯邑考,闻你善能鼓琴,你今试抚一曲何如?”
伯邑考见妲己提到此事,心下明⽩,知是苏护支会。抬头看了妲己一眼,只觉这位<img src="in/yan.jpg">妃果然美<img src="in/yan.jpg">无双,为生平所见,虽然心动,却不敢表露半分,随即低奏道:“娘娘在上:下臣闻⽗⺟有疾,为人子,不敢舒⾐安食。今臣⽗尚未得脫,连一见都不得相见,臣心碎如⿇,安能宮商节奏,有辱圣聪。”
妲己将撒娇地本领用出,恳求张紫星让伯邑考见姬昌一面,以全孝道,也可得闻其抚琴之音。张紫星装作对妲己言听计从的模样,说道:“既是爱妃恳求,寡人也不忍违逆…伯邑考,你且抚<img src="in/cao.jpg">一曲,若果真天下无双,便允你前往里与姬昌相聚,若仅是稀松平常,休怪寡人治你欺君之罪。”
伯邑考听到此言,大喜谢恩,天子传旨,取琴一张。伯邑考盘膝坐在地上,将琴放在膝上,正要弹奏,忽然心念一转,说道:“陛下,下臣前⽇所贡三宝,七香车、醒酒毡、⽩面猿猴。其中⽩面猿猴深具灵<img src="in/xing.jpg">,可随下臣琴声而歌舞,可否请出,博陛下与诸位大人一乐。”
伯邑考一来是提醒天子贡献三宝之事,表明功绩,二来也想借⽩猿的歌舞来打动天子。张紫星明⽩其意,当即准奏。
不久,那⽩猿被带至显庆殿中,伯邑考拨动琴弦,当即抚弄一曲,正是原书中的那曲《风⼊松》。
琴音音韵幽扬,真如戛⽟鸣珠,⽩猿与伯邑考亦有数年配合之功,极其默契,适时穿揷歌声和舞蹈,使得效果更佳。众臣听得心旷神怡,齐齐暗赞。
妲己赞道:“盛名之下,果非虚传,邑考此曲可称尽善尽美,天下无双!”
此时,殿外一个声音传来:“区区小技耳,安敢妄称天下无
这声音十分奇特,如混淆了数种声音,妲己听到这声音时,手中忽然一颤,几乎握不稳手中金爵,赶紧装作低头抚弄袖口,掩饰面上的惊⾊。
杨任起⾝喝道:“何人竟敢如此无礼,侵扰圣听?”
就见天子露出大喜之⾊,站起⾝来,脫口而出:“国师!”
比⼲听到国师之名,也面露笑容,轩辕坟一事后,比⼲对这位国师的道术品德甚是佩服,而国师送来的美酒更是让他赞不绝口。其余臣子只是隐隐地得知天子秘密册封了一位世外⾼人为国师,却未曾蒙面,不由心下好奇。
张紫星示意让杨任坐下,正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琴声。
众臣只觉一阵恍惚,仿佛⾝处九、十之月,只觉秋⾼气慡,风静沙平,云程万里,鸿雁飞鸣,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断,优美动听;基调静美,静中有动。
正当群臣听得如痴如醉之时,琴音忽然一转,变得凄切哀婉,⾼则苍悠凄楚,低则深沉哀怨,闻莫不断肠心酸。一曲终了,众人竟是泪流満面,连那⽩面猿猴也有感⾝世,伏地悲泣不止。
天子最先清醒过来,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回应天子赞誉地,是几声如⾼山流⽔般的悠远琴音,众臣听殿外那声音竟是渐渐远去,方知那位神秘地国师竟然不告而别。
比⼲起⾝道:“下臣等方才竟然情不自噤,国师之技,神乎其神,可称天下无双!”
伯邑考面⾊惨⽩,呆坐在殿前,仿佛连礼仪都忘了,原本事情的进展相当顺利,不料竟然半路杀出这个神秘的国师来。
但就连伯邑考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位国师地琴技确实天下无双,远胜于己,而那琴曲亦是生平未见,就连终了时向天子告别的那几声“简单”地琴音,也绝非等闲。他平素虽自负琴技,也只能自愧不如。如今别说赦免⽗亲回朝,就连见⽗亲一面地机会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