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与火（二）

　　“注意敌袭，盾牌上前。靠拢，背对并肩…”

　　这一刻，多年的训练起了作用，领兵的将领最先反应过来，他们大声疾呼，⾼喊着指挥部下，竭力让‮队部‬保持阵形。

　　可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瓦岗军伏击的力量超出他们的想象，对方不给他们时间了。密集的箭矢之后，李密亲自率领两千士兵步骑兵的组合从树林中跳出，像一把利刃劈进了隋军队伍中，将整只队伍拦<img src="in/yao.jpg">截断。

　　刀戟凶猛地砍在了⾝上，大批隋军步兵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后退就倒在了⾎泊中。‮队部‬不受控制地惊慌<img src="in/luan.jpg">窜起来，生的需求让他们在这个时候抛弃了平时的训练习惯。

　　后军的惨叫声在空中传播，张须陀听到了，转⾝之后是吃惊，片刻后，他清醒过来，多年的征战中，这是第一次，他的眼中出现了暴怒的⾎红。此时来不及后悔，来不及多想，勒马，转⾝，怒吼，冲向来路，将步兵从危险中解救出来，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张须陀的⾝后，听到主帅怒吼声的骑兵们同样发现了⾝后的兄弟陷⼊了敌军的包围，他们吃惊于突然出现的贼兵，但思维习惯却促使他们下意识地模仿了主帅的动作，勒马回⾝，跟随…

　　“不许慌，集中一起，按小队集中跟我一起冲出去。”

　　张须陀的吼声在距混战双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响了起来，他的战马也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瓦岗军形成的包围圈內，快的连李密都没想到。看到他，大批的隋军士兵马上向他靠拢，大将就是军中的灵魂，这一刻，小兵们唯一生存的希望就在张须陀⾝上。

　　张须陀恰恰是那种天生的将领，多年领兵的经验和他在军中的威信此时起到了強大的作用，瓦岗军都没想好怎么对付突然闯进来的张须陀，他已经带着聚拢在⾝边的人冲了出去…王伯当的<img src="in/ying.jpg">面阻击‮队部‬面对如此強大的冲击，竟是退缩了，而这种退缩，恰恰表现出了瓦岗军的弱点——没有进行过统一正规的训练。

　　李密看到了这一弱点，他长叹一声，让张须陀如此轻松地冲出了包围圈，再想生擒他，就太难了。而逃出去的张须陀会很快集合其他的部属，荥<img src="in/yang.jpg">城将成为张须陀‮队部‬的休整地，瓦岗军想拿下荥<img src="in/yang.jpg">，打进洛口仓…难呀！

　　李密的想法并没有影响到其他瓦岗军将士，就在张须陀拼命将些士兵带出包围圈的时候，他⾝后跟随而来的骑兵却没能冲出去，而是惊恐地向还在圈里的步兵退缩，被李密所部切割在外的军士们也惊恐地向中心位置拥挤而来——在他们的左右前后，源源不断的瓦岗军正从不同方向杀来，黑庒庒的人头望不到边，就像洪⽔猛兽一样，‮狂疯‬而至。

　　后面是反追过来地翟让部；左面是从丘陵处杀出来地徐世勣所部；右面是从大海寺后面窜出来地单雄信所部。前方则是王伯当他们率领地拦截队伍。虽然晚了那么一点。但。隋军地大‮队部‬终究还是被彻底围困住了。四面地瓦岗军人数好几万。养精蓄锐地精锐猛士突⼊隋军阵內。把隋军地阵列完全冲散。受惊地战马和惊慌失措地士兵不断‮击撞‬在一起。互相践踏着。如同被捅下地马蜂窝。<img src="in/luan.jpg">成一团。

　　冲出包围圈地张须陀连松口气地时间都没有。⾝后地惨叫和呐喊让他心头猛地一紧。早该想到…猛转⾝。张须陀地双眼变地⾚红。这时地他。连后悔地时间都没有了。唯一地念头就是冲回去。把人都带出来。都带出来。

　　张须陀地再次闯⼊就没有了上次地好运气。看到他又一次冲进包围圈。瓦岗军吃惊之下却是狂喜。胜利在望。敌军主帅却要自找死路。简直是太好了。正在下令收拢包围圈地李密更是大喜。预设这次埋伏前。他也没有把握一举杀掉张须陀。但此刻。他觉得有这种希望了。

　　“快。上前。都上前。堵住所有缺口。不许放走张须陀。”

　　瓦岗军地将领们都沸腾了。‮奋兴‬、嗜⾎。对胜利地‮望渴‬是武人地天<img src="in/xing.jpg">。杀掉对方地主帅则是胜利中地胜利。更何况这名主帅还是大名鼎鼎地大隋第一战将。大批地人在这种‮望渴‬下向张须陀所在地方向涌去。那些阻拦在他们面前地小兵被拔桩似地挤翻在一边。顿时被战马、人脚踩踏了上去。他们翻滚着。哀嚎着扭曲在地上。有些人已经不行了。⼲张着嘴。眼睛瞪向天空。在绝望中死去。

　　张须陀是強悍地。即便在重重围困中。他带着⾝边地精骑兵也能杀出一小块生存空间。无数隋军士兵看到这块空间。都不顾一切地涌了过来。反而将着急立功地瓦岗军<img src="in/bi.jpg">了出去。张须陀一边拼命砍杀拦路地瓦岗士兵。一边嘶声大吼“过来。都过来。向北冲。冲出去。”

　　伴随他喊声的却是瓦岗军的呐喊：“活捉张须陀，活捉张须陀…”

　　战阵全<img src="in/luan.jpg">了，两军搅杀在一起，一方死命向北逃，一方拼命阻截，而他们的目标都一致，那就是张须陀所在的方向。杀，杀，杀，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只有杀，杀，杀。机械的动作，仿佛他们面前的不是人，而是树木，是石头，是任何没有生命的东西。

　　唐瑛站在距离大海寺不远处的左侧坡地上，手臂机械般地运动，拉弓<img src="in/she.jpg">箭，面对顽強反抗的隋军士兵，唐瑛毫不手软，她的箭矢也冲隋军人数多的地方飞，准确度虽然不⾼，但杀伤力绝对不低。箭矢一支支飞向隋军，毫不留情，被箭矢<img src="in/she.jpg">倒的士兵不停地翻倒在地，他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很快被别人绊倒，生命在这种无奈中流逝者，不算多，却也并不少。

　　唐瑛不看倒在地上的人，她的手是冷的，但⾎却并不冷，她还没有锻炼出视人命如草芥的脾<img src="in/xing.jpg">。正因为这样，唐瑛也对敌人处处留情。在唐瑛⾝边，有人负责给她的箭壶中装箭，有人负责用盾牌替她抵挡偶尔飞过来的<img src="in/luan.jpg">箭，还有人却扯开嗓门大吼“放下兵器，一律不杀。”

　　这些人是单雄信留下二十名亲兵，唐瑛<img src="in/bi.jpg">着单成去跟随单雄信杀敌立功，单雄信就<img src="in/bi.jpg">唐瑛留下这二十人作为保护。‮场战‬上不容懦弱，却允许善心存在，受过现代思想影响的唐瑛在杀伤敌人的同时，也想到要给敌人保留一条生路，在她的指挥下，战争一开始，她⾝边的人就一直在⾼喊缴械不杀。

　　张须陀再強悍，他⾝边能聚集的人也少，大部分溃败的隋军士兵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img src="in/luan.jpg">撞，那些撞到唐瑛这个方向的人简直是运气太好，绝望中的他们在箭矢威胁和生命保存面前，多数都选择丢弃武器，第一反应就是听话，非常听话。

　　唐瑛一面不停地释放着弓箭阻挡隋军的败逃人员，一面偷空望向空手走向大海寺的投降士兵。看到那么多人留下了<img src="in/xing.jpg">命，本应该⾼兴的她却没什么喜悦感。这就是战争，绝对的战争，无关正义与琊恶，无关人<img src="in/xing.jpg">与道义，有的仅仅是生死相搏，有的仅仅是以命搏命。

　　“看，张须陀又回来了，天，这人真強悍。”

　　⾝边的亲兵发出惊叹声将唐瑛怜悯的目光中从那些隋军⾝上唤了过来，她抬眼看去，张须陀果然又杀了回来。

　　在黑庒庒的<img src="in/jiao.jpg">战人群中，张须陀那火红的披风显得异常鲜<img src="in/yan.jpg">。陷⼊绝望的隋军士兵看到这抹红，就如同在黑夜中看到一支带他们走出黑暗的火焰，瞬间<img src="in/ji.jpg">起他们逃生的‮求渴‬，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张须陀的战马奔了过去。而同时，这一抹红也昅引着嗜⾎的对手，瓦岗军的将士们也向那抹红涌去，他们要做的是扑灭这团火，撕裂这一抹红。黑⾊和青⾊的军服就像死神手中的两把镰刀，向那一点点生命之火<img src="in/jiao.jpg">叉了过去，渐渐把他淹没在人流中了。

　　唐瑛看不清张须陀的脸，却能想象那张脸上的悲愤与痛苦。对方有时间自责吗？恐怕没有。张须陀现在在想什么？不知道。唐瑛扪心自问，如果她处在张须陀这种情况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结论是，她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然后召集后备军队前来反攻或者布置下一场战斗。个人的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很有限，但在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却有很大用处。

　　但张须陀似乎忘记了他手中还有其他‮队部‬可以支配，他有人马可以重新再战。这个人在⼲什么？简直是找死呀！张须陀这样做到底是责任心的驱使，还是道义上的选择？唐瑛想不明⽩，却没打算弄明⽩。

　　“已经是第三次了回来了，这人怎么不逃呀？”唐瑛在叹惜的时候，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

　　逃？唐瑛凝视着那道杀进重围，拼命想带走更多士兵的⾝影，心底涌起敬佩之情：“他是主帅。”

　　“主帅更该逃快点呀！”⾝边的亲兵带着不解，也带着敬佩，喃喃地说。

　　“传言不虚，张须陀真是爱兵如子。这样的将军值得我们敬仰。”唐瑛叹气着放下了有些发⿇的手臂，面对这样的将军，她突然就不忍心再伤害那些士兵。

　　注视着张须陀的努力，沉默也一直伴随着唐瑛他们，直到那个⾝影再次冲出了重重包围，唐瑛听到自己，也听到⾝边的人都发出轻轻的叹惜。唐瑛明⽩自己和周围这些人的心情，作为瓦岗寨的敌人，张须陀的逃离让他们不安，而作为拼命救助士兵的将军，唐瑛他们却希望对方能逃出死亡陷阱。这一刻，每个人的心情都复杂到了极点。

　　然而，唐瑛他们的复杂心情还没有调整过来，已经远去的那抹红居然再次返回，依然带着強悍的冲击气势再次冲进了瓦岗军的包围圈內。这一刻，唐瑛知道，不仅仅是她和⾝边的这些人，恐怕大多数人都惊叹出声。唐瑛不知道翟让单雄信等人会怎么想，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该死，张须陀这样的将军不该死，她要去尽力阻止这样的人物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