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乙亥年三月十八，申时。
这两⽇我深感⾐冠繁琐。今天着命妇服进见，乃是珠翠庆云冠，特髻上金孔雀六，口衔珠结，珠牡丹开头二。正面珠翠孔雀一，后鬓翠孔雀二。丝镶兹长袄，横竖金绣<img src="in/chan.jpg">枝花纹长裙。深青褙子上施金绣云霞孔雀纹，又外加深青施蹙金云霞孔雀纹霞帔，红大袖衫，紫看带。花金坠子，金钏一双，象牙笏。青袜加舄。
与満头大汗的我不同，文禾仍然是一⾝驾轻就<img src="in/shu.jpg">的梁冠朝服，轻轻松松站在门口等我。门外是青幔四人轿两顶，我们各自进去。
距离我离开皇宮紫噤之地，已经有半年余了。我第一次走进这皇城的时候，也是舂天，那时我战战兢兢，又有好奇。而这次，心里这一份不同于去年此时⼊宮的感觉，笃定安稳，既是因自己的经验赋予，也有文禾的可靠使然。
皇帝没有时间在大殿大张旗鼓地接见我们。他仍然忙碌在御书房里。一年过去，除了周围的宦官內侍略有变动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王承恩似乎比去年老了一些，満脸有倦⾊。他通报了我们的到来，出来引我们⼊內。
赭⻩绣龙大案如故。大案后面的人如故。他正秉笔写一份旨文，脸上没有表情。文禾与我行礼不起，在一旁等候。皇上放下笔，拿过⽟玺，扣上玺印，然后示意王承恩接过去。王承恩躬⾝接过，皇上这才抬眼扫了我们俩一下，对王承恩说“把门外牌子都撤了。院外候着。你也去院外，无朕传唤不许进来。若有人求见，让他们等。”
“遵旨。”王承恩捧着圣旨。关上门，出去了。
皇上沉声道“平⾝吧。”
“谢陛下。”我们起⾝。
“把那些里巴嗦的谢恩空话都省去吧。今⽇我们说正事。”他从茶盏里喝了一口“恭喜你夫妇二人，望新婚美満，携手耄耋。
“臣叩谢陛下！“
“臣妾叩谢陛下！”
“起来吧。，电脑站新最快。”他仍旧是不疾不徐地说“听闻你二人⾝上有伤。文侍郞在归途中与贼寇战而受伤。这朕已然知道。不过，媛淑人，你的伤是如何得来的？彤戟报说你当时只是落⽔，那么你⾝上如何会有刀伤如此之的？”
我看了看文禾。他直视前方，却是微微地颔首。
皇上在静静等待我地回答。
“陛下已然见过偃师了，是吗？”我单刀直
他毫不动容地喝了一口茶，然后轻轻地“唔”了一声。
“那么关于透光魔镜，陛下已然清楚了吧？”我问。
他慢呑呑放下茶盏，站起⾝。绕过龙案，踱步到我面前。我看见他眼底的<img src="in/yin.jpg">霾。
“朕见过偃师三次。”他开口了“第一次。是去年殿试的前一⽇。他突然出现在⽟熙宮，对朕说了一番莫名其妙地话。那时周围忽然如同凝⽔不动。內廷军士来不及调，他就消失了。朕对他的话。只信三分，这三分乃是源于他对朕地未来以及大明之后近四百年情形的描绘。对了，他还告诉朕，会有一个女子穿世而来。”
他停顿下来，双眸突然躲开了我的视线，然后看向文禾，接着说“第二次，是去年媛淑人还在宮局內做女官的时候。那个偃师夜潜⼊此地，把那面镜给朕看，向朕演示种种用法，一时令朕甚为惊骇。还告诉说文家大公子并不是文家大公子的惊人之论，以及文家李代桃僵地念头。”他盯着文禾“自此朕的信又多了三分。或者说，其实朕已经几乎相信了。”
文禾默然不语，看着他。
“朕是皇帝，不可为人所惑。要用所有的心思来猜度，那个偃师，到底是史上所野载的那个周之姓偃师之人，还是一个当朝惑士妖孽。子不语怪力<img src="in/luan.jpg">神，可朕如何分辨那些<img src="in/jiao.jpg">错震撼的历历事实和预言？”他咄咄对着文禾“文侍郞，你第一次用那镜的时候，心中可有惶惑？”
禾平静回答“自以为一去也许不返，曾抱着必死之心尝试。”
“朕还未尝试过。”皇上忽然微笑“也许朕会与你一样。”
我闻言意识到，前⽇见我的，看来是未来的皇上，而不是此时的皇上分⾝而往了。
“陛下可以试试看。”文禾伸手从怀里掏出了那面镜“它就在这里。”
皇上似乎早就预料到文禾会拿出来一样，带着犹存地笑意，接过他手上的镜，然后转⾝去垂纱帷帐內，一阵翻腾，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份布帛。我一眼看出，这与我从清光院取回的那图鉴是一样地材质。
“果然在陛下这里。”文禾说。
“那一半可是在你那里？”皇上扬扬下巴。
“正是。”文禾回答。
“文侍郞可是要将他们全都<img src="in/jiao.jpg">付与朕？”他带着玩味般问。
“如果陛下愿意受之。”文禾语气里有些许的苦涩。他地苦涩并不是为他自己。我很明⽩。皇上似乎也明⽩，收敛了笑，郑重道“不是<img src="in/jiao.jpg">付与朕，而是共受之用之，文侍郞，必须如此。”
“臣领旨。”文禾道。
“第三次，是你们去了南京之后，偃师来到这里见朕。他<img src="in/jiao.jpg">给了朕半张图鉴，也详细讲述了用法，告诉朕，要得到镜，才可谋天下太平。也即是说，朕要从你手里夺镜，方可成事。”皇上说“但他也许想不到，你会主动把镜<img src="in/jiao.jpg">给朕吧。”
“镜从来就不是属于谁地，在谁手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用来为何事。”文禾说。
“看来是朕多虑了。”皇上看着手上地镜和图鉴“朕曾经以为，你为了取代朕，早已与媛淑人有夫<img src="in/qi2.jpg">之实，并准备用她使⾎祭之策。朕也曾怜惜她一无关女子，被迫数百年独⾝溯洄，担当无辜之任。你文家之人何等<img src="in/yin.jpg">翳忍残，竟想施行此等计划。不过，后来朕所看到的情形似乎并非全如偃师所言。至少，文少詹士对镜其实知之甚少，恐怕<img src="in/gen.jpg">本不曾了解镜的功用，更无论⾎祭之类。而那女子，居然承认她是甘心以往，愿与文大公子相守不弃。”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很轻“但文侍郞，也并未真想使用⾎祭一法吧？”
“从未。”文禾⼲脆地回答。
“那么，你们如今，想要如何为？”他举起手里的镜和图鉴，问。
文禾略沉昑，道“君为內。臣为外。有局势不详，可令珞儿助之。”
“朕想让你去宣府。”皇上微微侧脸看着他。
“宣府不夺，清兵约秋七八月引还。但局势不尽如后世史书，所以夺回宣府要地，亦是应该。只是中原贼寇力盛，洪承畴大人与卢象升大人相顾不暇，亦为要。”文禾说。
“如何能让洪承畴不降，而卢象升不死？”皇上又问。
“皆在君之意。陛下，你理当知道自己会错在哪里。”文禾不卑不亢道。
“朕没有你知道得多。你若<img src="in/xiong.jpg">有成竹，为何不真的取朕而代之？”皇上温和地问。
“臣并未有成竹在<img src="in/xiong.jpg">。大明积弊已深，非一君之力所能转圜。若要论<img src="in/gen.jpg">，成祖时就不应放任辽东一带，而后不应失西南，中间不应破张居正之架构，失隆庆之仁义，更不该任用阉<img src="in/dang2.jpg">，低俸加税养那些贪官皇亲。加上七十年之寒嘲，累年月之天灾，这些林林总总，是我一朝可扭转的么？”文禾反问。
“那你又为何不放手？”皇上依然温和。
“因为我是大明之子。我是朱家⾎脉，忠臣养子，我是汉人最后一王朝之桨手，是阻満清祸患中原之人墙中一。我可死之，不可弃之。”文禾笃重回答。
三人之间，一瞬间被肃穆之气充満。我眼前又浮现嘉定城里的⾎雨腥风。那些民众震耳<img src="in/yu.jpg">聋的怒吼，那些妇孺的尖叫，还有每一双哀而不伤的眼睛。
皇上不语。垂下眼眸，缓缓转过⾝去，背对着我们。良久，他深昅一口气，说
“其实，我与你是一样的…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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