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馔刚被安排好,我在小厅里还没坐稳,就听到红珊低声叫道“老爷…”
我的公公迈步进来,⾝上的官服还没换。
我赶紧起⾝行礼“⽗亲,您这是有什么急事?”
他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对着我点了点“你坐。”
我待他在桌旁坐下,方才轻轻落回杌子上。
红珊看看我,我对她使了个眼⾊,她会意地退了出去。
“文禾打了胜仗。”他波澜不兴地对着我说。
“彤戟来说过了。⽗亲,你为何不⾼兴?”我奇怪于他的神情。
“自文禾拔军之⽇起,京师就在<img src="in/cao.jpg">练新军了。新募五千兵,加上从别处调得的一万,共一万五,众人都以为是巩固京师防御之用,但方才老夫才知道,这一万五兵马已经准备往宣府去了。”他语气<img src="in/yin.jpg">沉“陛下早就认定文禾会得胜,这不奇怪。不过两人太过心照不宣的做法,在别人眼中可就不是一个正常现象了。”
“陛下在京师为文禾准备兵马?”不知怎么,想起他削瘦的⾝躯,心里一阵酸涩。
“并且<img src="in/cao.jpg">练之时,旨意含混,直到今⽇傍晚才命军队整备,明⽇启程去宣府。兵部为此又吵闹起来,互相猜忌,到底是谁左右了圣意。”文老爷子两手撑在腿大上,<img src="in/ting.jpg">着脊背说话,似乎很疲劳。
“我明⽇再去问问陛下。”我说。
“不要去了。现在躲都躲不及,况且你这几⽇进宮也够频繁了。”他看着我“小娃儿,在宮中要小心。此话老夫应该不多嗦的。有陛下态度在哪里,是保护也是把柄。保护你不会轻易被人怠慢欺凌,但也会引起他人猜忌和谋划。不要与陛下钦点以外的人有<img src="in/jiao.jpg">往。也不要信任他们。比如,徐瑶。”
“徐瑶?”我一下懵了。“她一直对我很好,难道说如今她已不是她?”
“她从⼊宮那⽇起就不是她。她不是徐瑶,她是徐典籍。ap,更新最快。现在,她是懿安张太后的人了,她所在的地方。就是张太后地眼睛耳朵所在的地方。如果她有心,会避免与你言语,但你的言语行动,她会记在心里。”他看着我地眼睛“步步惊心,不可妄行。”
“璎珞…记住了。”这样,我在宮中唯一的同<img src="in/xing.jpg">可<img src="in/jiao.jpg">之人,也消失了。这一刻,我脑中突然浮现她曾经落向茶杯地泪珠儿。那些眼泪是真的。也许我当时只晓得她是割舍男女情意,却并不真正懂得它们为何而落。
“你用饭吧。老夫回去了。”文老爷子起⾝道了告辞,出门去。
我送他出去。回来已然没有吃饭的心情。红珊和翠珠两个人仍是把饭菜摆齐,见我不动。面面相觑。我勉为其难拿起筷子<img src="in/luan.jpg">戳几下。胡<img src="in/luan.jpg">吃了一些,如同嚼蜡。
而夜一辗转过去。大早上就被敲门声从<img src="in/mi2.jpg">糊中吵醒。
“夫人,”待我开了门,红珊抱歉地看着我“桃花渡的宁老板说有急事要见夫人,我们见他那么急,就来叫夫人了。夫人是让他再等等还是…十有**是关于修缮长城款项事情。我对红珊说“去告诉翠珠好好招待,我马上到。然后你赶紧回来帮我梳头。”
珊便转⾝去了。
一切梳洗以近乎机械化速度飞快完成,也已经是一炷香以后了。我稍捏着裙摆,也顾不得很多,颠到前厅里。
宁超站在门背对着我。一⾝儒生打扮。明明是个商人,每天装穷穿得那么朴素,真是挤兑贫民阶级。
“宁兄!”我叫他。
他转过⾝来,忙不迭行礼“冒昧了,弟妹见谅。”
“宁兄何必见外,”我请他⼊座“必然是有急事才会来找我。”
“正是。”他坐下,语速稍快“可还记得几⽇前我与连书同你提过的事情?”
“记得。我说暂缓。”我点头。
“如今还要暂缓么?”他追问。
如今?我上次告诉了皇上此事,他貌似一点反应都还没有,这算是什么意见呢?我回答“宁兄可有什么想法?”
“我真是不明⽩沧符到底在想什么!”他皱着眉头“他是怕我等失了⾝外之物,还是怕惊动朝廷,给官家丢人?全京师如今都知道宣府大捷,重建边防地奏报了,可他只字不提乞款事宜,皇帝也一分钱不给。如今朝野內外夜一传遍,说文侍郞此举就如当年袁督师许诺五年平辽一般,就是个哄皇上的空头承诺罢了!难道要文侍郞走袁督师老路?”
“文禾可不是袁崇焕,他有尚方宝剑也不会不告杀人,不会把粮草卖给不该卖的人,也不会把钱用在刀刃之外。”我不喜<img src="in/huan.jpg">他拿文禾跟袁崇焕相比。
“可是人们已经在这么想了!”宁超显然有些急了“文禾难道没有给你私信之类,提到他现在的计划么?”
“他一个字也不曾给我呢。”我摊开双手。
“这个沧符啊,”宁超气得又站起来,绕了两圈,说“现在人们说什么你知道吗?文禾一定是在边防处与后金通商,不然他何来军饷?不然就是从百姓手里夺口粮财产,不然他怎么养兵?一分钱也不要,他靠什么去修长城?”
“嗯,这的确是个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他那么着急。似乎只要是文禾的话,就总有理由等待奇迹。况且宁超急得绕圈的步伐实在是太搞笑了…
“弟妹,你还要我们等什么?”宁超终于停下,看着我“我要与连书卖掉酒楼布庄换军饷了。”
我发觉他不満的口气,赶紧站起来“宁兄,文禾为人你当清楚,他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并不多,仍是会以大局为重地。若是需要,他不会因为面子而不开口,他若是另有安排,你们此举反而得不偿失。等他班师归朝,必然要怪我不懂情理,不拦着你们了。宁兄,不可急躁啊,给文禾多些时间,可好?”
“満城谣言胜飞絮。”宁超终于平静下来了,踱了几步,说“只要错一步,沧符必将就此⾝败名裂,连同文府整个都要受牵连。不是我不肯信他,我实在是担心啊。”
“璎珞代夫君叩谢宁兄大义!”我躬⾝行礼,他赶紧唤我“岂敢岂敢!弟妹快些起来!”
我仍是将礼行完,才起⾝对着他微笑。
他叹息“真是不理解你们两口。一个提兵上阵跟玩一样,另一个这样还笑得出来。也罢,”他甩了一下袖子“这样,我回去告知连书,店铺先留着。我这边将美馔居先出售,反正蔻儿那丫头也快过门了,现在也没心思花许多工夫打理。若是用上这钱款,起码可以先堵上一笔,若是用不上,也还是拿给我妹妹做嫁妆就是。”
“越然兄好打算,弟妹佩服之至。”我不失时机拍马庇。
“你们啊。”他却直头摇“有时轻狂,有时滥妄。沧符最好不要有事,不然我必定会后悔今⽇被你说服。”“多谢越然兄。”我乖乖地福礼。
“若有变故,记得告知我。近⽇我留在酒楼哪里也不去。”他叮嘱。
“璎珞记下了。”我回答。
送走了不情不愿的宁超,我又闲步回去吃早饭。
在后院门口看见红珊拿着几枝草香匆匆行走,唤她“红珊,这是做什么?”红珊吓了一跳,见是我,便慢慢走过来,不大自然地回答“夫人,我是要替大公子祈福去呢。奴婢不能近前宗庙,想在园里自己设一个香案来着。”
“设在哪儿了?我也去。”我笑。
她瞪大了眼睛,继而抬手指指远处“亭里…”
“好,那么我先敬香祈福,然后再吃饭吧。”我看见她双眸里的认同,点点头往池⽔边亭里走去。
红珊无声地跟在后面。那脚步轻缓,步步似是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