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胭脂浓

第七章胭脂浓

　　第七章胭脂浓

　　听着院子里隐约的人声，姜淑云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微隆的小腹。(小说手打小说)有些心不在焉，就连身边儿子同她说话都未曾听清。

　　此时，正坐在正厅左手边的偏厅里。窗子正对着厨房，虽然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情形，可声音却是听得到的。

　　微微侧了身，有意在那有些杂的声音里听出李玉娘的声音来，却未能如愿听到她究竟是在说什么。

　　姜淑云此刻心中有些不安，拿不准李玉娘到底是有没有发现那胭脂的秘密。

　　她自幼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良善，从未起过害人之心。可因着那一盒胭脂，她却是心中万般羞愧。此时更暗悔不该听了娘家嫂子的话，一时鬼<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了心窍竟做出这种下作事来。

　　心中惴然，既觉得看李玉娘的表情竟不象是已经知情的，又怕李玉娘早已知晓，把事情张扬出去。一时，心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成一团麻。

　　“娘？”

　　衣袖被人轻扯了下，她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拉着她衣袖的儿子。

　　“娘没有听昱儿背功课吗？”

　　听到儿子轻声问着，一张小脸上尽是委屈与失望。姜淑云一时也醒过神来，俯身摸了摸儿子，柔声安慰道：“娘怎么会没听昱儿背功课呢？昱儿刚才背得很好，娘听得甚是安慰。一会儿去了学堂，老师问询时也一定要这般流利。”

　　得了母亲的称赞，顾昱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笑生双颊，一张小脸也红扑扑的。

　　看儿子兴奋的表情，姜淑云也是高兴，便道：“昱儿好生念书，以后长大了，也要象父亲一样进州学，考进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后光耀顾家门庭…”

　　这却象是训导了，虽然顾昱只听得一知半解，却仍立刻站起身躬身应是。姜淑云见儿子知礼明事，更觉舒心。

　　大宋文风重，各地学府甚多，历史上出名的四大书院便出自此时。除了高一级的州学以外，就连各乡镇也皆有免费的学堂，谓之村学。而村学里教授知识的人，便被称之为老师。

　　凡在学龄的儿童少年皆可入学，只需按着俗例向老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一些学杂费，宋时称“束脩”即可。

　　姜淑云轻声软语同儿子说着话，却突听外面小英清朗的声音带着笑唤道：“大郎起身了！娘子和小郎都在偏厅等着大郎一起用饔。”

　　饔，即是朝食，也就是早饭，只是宋时的早饭时间却是晚了一些，是上午九点左右。

　　听到顾洪应了一声，声音倒是轻松，还隐隐带了几分愉悦，姜淑云的眉却是轻皱了下。

　　轻轻拍了下顾昱，便站起身来，在顾洪走进门来时，笑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上前：“郎君，”

　　目光一扫，顾洪倒是立刻便发现自家娘子换了个新发型。

　　虽然古时男子以端方为德，可宋时的文人却又比历朝历代多了些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兼且顾洪原不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子刚正之人，故便笑道：“娘子今天这头梳得好…”虽不过是寻常闺房之话，姜淑云却面上一红，眼角瞥了眼儿子，也未应声。

　　一时，顾昱过来问安，顾洪也端着父亲的派头说了几句话。这才坐下。一时，又有小英上来摆放案几，竟是没顾得上说其他事。

　　听得外面脚步声，姜淑云抬头看去，却是李玉娘托着漆盒随在小英身后款款而入。目光一转，已见到顾洪的目光已落在李玉娘的身上。虽然心里有些酸，姜淑云却还是柔声道：“郎君，这便是玉娘妹妹，今后便同我一起服侍郎君，可好？”

　　李玉娘原本还想低着头，不吭声就避过去，可听到姜淑云这么一说，却是避无可避了。

　　还问啥可好？昨晚上你不就已经打发到我房里去了吗？这会还来上民主了。

　　虽在心里暗笑，李玉娘面上却仍做出恭顺的表情，把手中的漆盒放在案上，起身，她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一礼，声音却是平淡，“玉娘见过大郎，大郎万安。”

　　若要论理，她实在该自称为奴，百般讨好这男主人的。可经过昨夜的事儿，她实在是腻了这些。也不想再装样子立规矩，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把那些都免了。

　　礼罢，在顾洪笑着让她不必多礼时，李玉娘抬起身，眼睛往顾洪脸上瞄了一眼。虽只是一眼，也看清顾洪的样貌。

　　顾洪虽生得不是那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红齿白，宝玉似的美男子，却也是相貌端正，比之那朱子钰还多了些文人的儒雅之气，兼之眼神清澈，没有一般男人那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的样子，倒也算是让人看得顺眼。

　　“玉娘，就同我们一起用饭吧！”姜淑云柔声道，声音倒是真诚。李玉娘却忙推拒，只说不敢。听姜淑云没有再劝，她便知道自己是做对了。也是，人一家三口吃个饭，她这外人凑什么热闹。

　　看着李玉娘退出门去，姜淑云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看情形，方才李玉娘并没有说什么，那就是她并不知道那事了。

　　心中放宽，她脸上的笑也便多了些。

　　只是听到丈夫说“那个玉娘倒是个重情义的人，娘子还需多加看顾才是”的话时，脸上的笑难免有些僵住。

　　“郎君说得是，咱们顾家向来仁善传家，何况这玉娘是我特意买给郎君的，又怎么会对她不好呢？”看看儿子，她的声音一顿，全没有再说下去。一直到吃完了饭，撤了食盒，连儿子也出去了，她才同顾洪回到卧房中。

　　“郎君，昨晚上玉娘她虽然将郎君拒之门外，却是有些原因的，还望郎君莫要恼她。”话说得柔顺，又是大妇为妾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更显贤慧。就连顾洪，都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自家娘子果然贤德的神情来。

　　姜淑云看着丈夫那表情，却只觉心里发苦，面上到底还是浅笑盈盈。“说起来玉娘也是个苦命人，产子不过月余，便不容于那家大妇，被卖了出来。据说，身子还有些不妥，恐郎君粘了晦气。只怕这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郎君不能…”

　　她还未说完，顾洪已经一把拉了她的手，柔声道：“莫要说她了。娘子的为人，我还不知吗？再说，你我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向来恩爱。为夫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突然便替为夫买了一个妾回来，为夫还觉惶恐呢！”

　　现出哀怨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姜淑云心道自己又何尝愿意为夫买妾，还不是不得已而为之。

　　顾洪却未觉察，只是笑道：“且不说这个，为夫昨夜得了一阕好词，写来与娘子看啊！要说昨夜城南勾栏中确实热闹。新添的那几个小姐个个能歌善舞，就连白行首都特意唱了一曲，让为夫也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诗兴大发…”

　　他说得得意，姜淑云的心里却酸得酸泡直泛。

　　这所谓的勾栏，现后世代指青楼ji馆又有不同。宋时的瓦市勾栏，还是以娱乐表演为主，有点象后来的娱乐城。既有歌舞表演，又有些杂戏、讲史、皮影戏、杂耍等。此时的表演者大多通称伎，却是技艺之伎，而非卖笑之ji。甚至有“学这几分薄艺，胜似千倾良田”之说。

　　可就是这样的勾栏，内中却也有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侍人的ji。便是丈夫未曾真个与ji做出什么来，可知道丈夫同那些作得诗唱得曲跳得舞的女子玩闹嘻笑，却也够让她吃上一壶老醋了。

　　只是宋时文人呷ji之风甚盛，视在勾栏之中与那些官伎诗文唱和为一大雅事。又因许多文人皆是在勾栏结交往来，所以那瓦市勾栏又成了宋人结友相聚的惯常场所。

　　姜淑云若真个规劝丈夫莫去那些地方，就不仅仅是嫉妒，甚至是不顾丈夫今后的前途了。

　　心里发酸，她却仍是挽着顾洪的手臂，柔声道：“郎君，应去州学了，莫要耽误了时辰，惹恼了教授。”

　　这说的教授，却是州学的夫子，虽也是教师，却不是白身，而是有官资在身的。

　　“正是，还是娘子明理。”顾洪闻言，也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起来，“若我今年秋试中名次靠前，又得教授荐书，那明年大比之年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试便更多了几分把握。”

　　“可是，郎君这样的才学，自然会高中的。”柔声说着，姜淑云又有意无意地笑道：“秋试之前，郎君倒要用功在这经史之上了。”

　　这话一说，顾洪原本还兴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o.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o.jpg">的表情便是一敛，看看桌上不过只写了数字的宣纸，却是一叹，掷下手中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笔，转身出了门去。

　　姜淑云送了顾洪出门，转回来，站在桌前，拈起那张溅了几点墨迹的纸，看那上面写的却是一句残词：“雨细梅黄，去年双燕还归”

　　词句虽是化的已逝的晏学士的那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却也颇为精致工丽，想是昨天顾洪在瓦市之中真的是很尽兴。

　　执着字幅，心中又是酸又是怨，却是一声叹息：“这世上到底还是女人苦…”这一叹，却又想起李玉娘所说的那一番话。目光投外窗外，见半边天空皆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云，更觉萧索之意更浓。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又是一叹，可心里对李玉娘的顾忌却去了两分。

　　且不说姜淑云在房中自怨自艾，却说李玉娘在厨下和何嫂、小英二人捧着食盒吃早饭。

　　虽是知道小英和何嫂都对她有些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可李玉娘毕竟不是没经过事的小妮子。也知道初到一地，若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院里竟没有一个是同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好的，那她以后只会更吃亏。

　　小英和她的矛盾，等同情敌关系，虽然她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却也很难调和。所以对小英，她半分示好之意都没有。

　　而何嫂这边却是不同了。一来她与何嫂就是有点矛盾，那也是小英挑唆的，就算曾有过口舌之争，却也不是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二来何嫂也是被雇来的，同她一样随时都可抬脚走人的，忠实度自然是比不上一心想留在顾家的小英，应该会和她说到一起去；三来李玉娘还打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后役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后出了顾家说不定也能借上何嫂的力的主意。

　　所以，这一顿饭吃下来，李玉娘直似口角生花，一个劲地赞何嫂做得一手好吃食，还做出谦虚样时不时地讨教这菜怎么竟会这样香，这汤饼怎么就擀得这么劲道…

　　但凡有手艺的人，最爱听的就是被人称赞手艺好。这会被李玉娘没停过嘴的称赞，就是脸上不显，心里也都乐开了花。同李玉娘说话的态度也就缓和了几分。

　　小英瞧着眼气，憋了肚子气，忍又忍不下。便趁着李玉娘声音稍停的空儿，便冷笑道：“今个儿我可算是见着什么是溜须拍马了。真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这样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i.jpg">之徒。不过咱们大郎却是眼明如炬，就算是那些狐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再讨好卖乖，也不屑一顾的。”

　　一听她这话，李玉娘就知她是知道昨晚的事。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一笑，她还没说话。小英已经又转向何嫂，“我说何嫂，你可别被人的花言巧语骗了，被人占了便宜去。”

　　看何嫂瞥向她的目光带出一丝狐疑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李玉娘眼帘一垂，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泫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泣的表情，哽咽两声，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下泪来，又装作倔强，半扭了身用帕子擦着眼睛。

　　实在忍不住时才呜咽道：“天地良心，小英姐姐，你就算是讨厌我，可也不能这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说话啊！我又何曾想过要占何嫂半分便宜，不过是因觉得何嫂面善，看着亲切，才多说几句亲热话罢了…”

　　用帕子擦着红通通的眼睛，她泣道：“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非自幼家贫，老父重病在身，又怎会自卖为妾呢？只是，我的命不好，竟是个没福缘的人，才会有爹娘拿了我卖身银子便弃我不顾之事。没有父母缘，就连生下的儿子都是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就被主母抢走，更看我碍眼，把我卖了出来…我、我那可怜的孩子啊…”捡了最惨最痛的事儿来说，她把自己身上的伤疤撕开，血淋淋的让人看着，就是不心酸也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痛了。何况何嫂瞧着也不是那种心硬的人。

　　瞄见何嫂面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不忍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她更嘤嘤低泣：“何嫂，我有一年多没见过爹娘了，因见着你亲切，倒情不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地想起他们来…你莫恼我无礼，真是看到你我便如同见到我那狠心的娘了…”

　　她这一番哭泣，搅得何嫂也觉鼻酸，不由得身子前倾，伸手揽了她在怀，轻轻拍着她的背劝道：“莫伤心了，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后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得以后还是有好日子过的。”

　　看到何嫂竟待李玉娘这样慈爱，小英气个半死。跳起身来，“懒得看你这般作态，装得跟个人似的，早晚让我逮到你的狐狸尾巴…”说罢，一甩头，跑了出去。

　　这头何嫂还在劝着李玉娘莫要往心里去。李玉娘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搐着道：“何嫂，我实话同你说，这做人妾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容颜再好，仍是被人视作玩物。玉娘早就打算好了，若有福能在顾家平安呆到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玉娘定不会眷恋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n.jpg">，自当如约离去，哪怕外面餐风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也不会再走老路…”

　　若说刚才李玉娘的一番话，不过是让何嫂怜惜，那现在这一番话就让何嫂上了心，真心觉得这小娘子是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的。便拉着李玉娘叫了一声“我的儿，可算是明白事理的人，若你是真这么想，可真是一大好事。”

　　见她如此情态，李玉娘也点头微笑。心里却暗想：自己这一番表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后小英再说她什么坏话，何嫂也不会那么轻易便相信了。毕竟一个不求在顾家长呆的人又怎么会惹是非，存心做什么坏事呢？

　　拉了何嫂，她还正想多说几句，却突听院外一声清朗的唱腔：

　　“粉香傅玉面，红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腻甜。黛笔添眉样，婉婉月中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