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纵死亦为伥（下）

　　一道撤职命令，让小阪城內两大派系——“五奉行”和“七本<img src="in/qiang.jpg">”——彻底打破了那只在表面上维持的脆弱平衡，令双方正式撕破面⽪，公开决裂。而这道命令的下达，同样也注定了在今天晚上，城里全体六十万居民将没有任何人可以安稳⼊睡。此时此刻，彼此斗争已经进⼊了图穷匕现的⽩热化阶段。武神府內外两侧，原本同样向少城主丰辰修赖宣誓效忠的武士和战将们，红了双眼拼命自相残杀。破坏、混<img src="in/luan.jpg">、还有杀戮，全部都同样近乎无止境地一再扩大。

　　以有心算无心，再悍然翻出了自己那张隐蔵已久的王牌。从牌面上来讲，石田佐吉绝对有本事福岛熊本死死吃住，只差半步，他就能够夺取胜利，成为小阪城內拥有最強大权力的人。可是就在这时候，石田佐吉却死了。一道潜蔵于黑暗之中的影子，在最适当的时候和最适当的地点现⾝，然后挥出最恰到好处的一刀，直截了当刺穿了这位“五奉行”首脑的心脏。而他甚至直到断气也始终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自己。

　　石田佐吉死不瞑目，而福岛熊本却很显然地，要比自己这名老对手更加幸运。当迅速变成冰冷的尸体软软落地，潜蔵于黑暗中的影子也随之在明亮照探灯光之下显露出庐山真面目。霎时间，福岛熊本噤不住骇然剧震，脫口失声叫喊道：“黑田秋风！竟然…竟然是你？”

　　“当然就是我。不管再怎么说，石田佐吉也是有十重天力量的武神。如果不是由我亲自出马，他哪能这么简单就被收拾掉的？”博多城城主，黑田家族长黑田秋风手提仍然滴⾎的长刀，好整以暇地摸了摸自己那两撇经过精心修剪的小胡子，得意地微笑道：“福岛熊本，你们小阪城今天铁定是要完蛋了。是聪明人的话，就别再做无谓抵抗，乖乖投降吧。十二重天的力量亦颇为不俗。只要你今后肯忠心效忠鬼牙武神蓝海大人，相信大人必定会信任重用。不但<img src="in/xing.jpg">命可保，荣华富贵同样可保啊。”

　　福岛熊本双眼噴火，死死盯紧了黑田秋风，凝声问道：“石田这狗种虽然不是东西，可他毕竟还是小阪城的人。小阪城任何人都能杀他，但城外的人就绝不可以！黑田秋风，老子和你拼命啊！”

　　“拼命？到了眼前这个地步，你以为自己还有本钱可以拿出来拼吗？”黑田秋风不屑地放声大笑。笑声蓦然从中断绝顿，他⾼举右手，猛地向下一挥。“啊～啊～”两下短促惨叫声传出“五奉行”之中的前田和浅野两人就和石田佐吉一模一样，被被从⾝后刺过来的刀子捅进了心脏之中。两名原本作小阪城战将打扮的战士抛下手中凶器，撕去⾝上伪装，赫然就是佐佐木小兵卫和工本武葬。与此同时，成百上千名武士、战将也随之相继亮出了自己的‮实真‬⾝份，无一例外，统统都是属于博多城的人。

　　博多城这次出征，摆在明面之上的实力，就只有它总兵力之半数左右。所以虽然有蓝海这位新的鬼牙武神坐镇，但小阪城方面始终认为，想要侵呑东瀛扶桑的第一大城，单凭这点实力绝不⾜够。所以难免就会产生出轻敌傲慢之心态。却没有想到，原来那些以为是留守博多城的武士和战将，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小阪城里。而不管“七本<img src="in/qiang.jpg">”抑或“五奉行”却统统都对此懵然不角，以致于大敌当前还在忙着窝里斗。力分则弱，又被敌人以有心算无心，还怎么能够不败了？

　　城內火光冲天，城外炮声隆隆。⾝边以为是同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敌人，然后从背后猛地给自己来上一刀。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再加上三名“五奉行”接连尸横就地，所谓蛇无头而不行，不管原本⾝属哪个派系的战士也好，到了这个田地，已经人人自危，士无斗志，军心涣散。纵使没有人命令，他们也自动自觉地纷纷停了手，不敢再继续打下去了。

　　黑田秋风成竹在<img src="in/xiong.jpg">，显得意气风发。他举目环顾，凌厉目光分别投注到“五奉行”仅余的长束，以及“七本<img src="in/qiang.jpg">”的片桐这两人⾝上。面⾊一沉，厉声喝道：“长束、片桐！是聪明人的就别再婆妈，是继续打还是投降，要生抑或要死，你们赶紧选择吧！”

　　长束和片桐听闻呼喝声，立刻就是一阵哆嗦。两人面面相觑，眉宇五官之间，満満当当地充斥着苦涩与无奈。继续打，怎么打？别说大广场上此刻已经敌众我寡，即使只有黑田秋风、佐佐木小兵卫、还有工本武葬这三个人，他们就无论如何也不是敌手。继续打下去，就肯定只有死路一条。而有活路可走，谁人又愿意去走死路？没错，他们都是小阪城的臣子，曾经发誓要效忠丰辰家。可是老城主丰辰修吉早就已经去世三年多了。而现任的少城主丰辰修赖不过年仅十岁，还是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如何能够教人信服？

　　一声叹息，长束和片桐两个越众走出，面向黑田秋风屈膝下跪。无可奈何地齐声说道：“小阪城长束（片桐），愿意向博多城臣服。请黑田武神接纳。”他们两人既然领头，其余的小阪城战士们立刻不约而同地长长吐出口大气，人人皆有如释重负之感。除去寥寥十几名属于福岛熊本最死硬心腹的战将以外，霎时间，成千上百名战士，统统跟随着着那两个领头的跪倒遍地，将丰辰家彻底抛弃。

　　无可言喻的痛快和満⾜感迅速涌现心头，黑田秋风自觉再也庒抑不住，当下噤不住扬天放声狂笑。嘹亮笑声响彻云霄，尚未等他停歇，不远外的武神府內，陡然发出“轰隆～”一下震耳<img src="in/yu.jpg">聋的‮大巨‬震动。被‮烈猛‬火焰包围的那半截天守阁，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而完全跨塌。丰辰修吉的十年心⾎，就此毁于一旦。而那下震动巨响就好似当头<img src="in/bang.jpg">喝，将福岛熊本从犹豫之中敲醒过来。

　　老城主丰辰修吉对于福岛熊本，既有抚养之恩，又有提拔之德。一句话，没有当年的丰辰修吉，就绝对没有今天的福岛熊本。所以即使这位“七本<img src="in/qiang.jpg">”首领下定决心要和石田佐吉火拼然后再软噤恭子夫人，可是由始至终，也没有想过要对少城主丰辰修赖不利，更没有想过由自己来坐城主的宝座。此时此刻，在外来敌人的面前，一切內争都已经变成毫无意义了。福岛熊本把心一横，咬牙切齿地叫道：“黑田秋风，要我投降的话，除非你肯放少城主一条生路。快叫人帮忙去救火救人啊！再迟便来不及了！”

　　“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念着丰辰修赖哪个啂臭未⼲的小子？哈哈，不得不说，丰辰修吉那老鬼，看人倒还真有几分眼光。可惜，你虽然是从小在他⾝边长大的，却连他这项本事的半分也没有学得到啊。”黑田秋风好整以暇，悠然道：“斩草不除<img src="in/gen.jpg">，舂风吹又生。留下那个小崽子⼲什么？将来长大了好回来报仇吗？福岛熊本，你别痴心妄想，更不用想着讨价还…”

　　话声未毕，突然间“呼～”地一声风响，福岛熊本再不肯浪费时间听黑田秋风的废话，⾕尽十成力量，纵⾝低头向前狂冲出去。大广场坚固平整的大理石地面，被他的十二重天磁场力量震得从中‮裂分‬开一条‮大巨‬深坑，沙土石块向左右两侧呼啸飞舞着<img src="in/luan.jpg">轰<img src="in/luan.jpg">砸，气势无比威猛惊人！

　　霎时间，广场上的武士和战将都纷纷被迫向后退开，甚至连佐佐木小兵卫和工本武葬，还有长束、片桐等四个力量最強的也不能例外。只有黑田秋风这位博多城的城主与众不同，他面上怒⾊闪过，大喝道：“想逃跑？没这么容易！”提起长刀隔空虚劈，直截了当砍出一条路来，紧跟在福岛熊本⾝后啣尾穷追。这次行动之前，蓝海曾经特意提及让他不要杀福岛熊本，尽可能要留下这位“七本<img src="in/qiang.jpg">”首领的<img src="in/xing.jpg">命。可是此时此刻，黑田秋风一心一意就要将福岛熊本置诸死地，早把蓝海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

　　两位都是武神级的強者，动作之快，绝对堪比闪电。弹指瞬间，双方一追一逐，堪堪已经到达武神府的围墙边缘。说时迟那时快，有条黑影突然从围墙之后纵⾝飞跃而出。不由分说，就是对准了福岛熊本一头撞过去。来势正犹如出膛炮弹！強烈杀气随之袭来，正正触动了福岛熊本这<img src="in/gen.jpg">已经绷紧到最极限的神经。

　　仓促间也来不及仔细查看对方相貌，总而言之，武神府里绝对没谁能够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所以他本能地就确定了，对方肯定也是黑田秋风预先安排下的埋伏。这时候确实救人如救火，半点也不能再拖延了。当下福岛熊本不假思索地聚集起十二成力量，断声狂吼着就是一拳挥出！电光石火之际，拳头狠狠轰上那黑影的⾝体，当场发出“噗～”的沉声闷响。那黑影竟然全无丝毫抵抗之力，直截了当就被他当<img src="in/xiong.jpg">打出了个‮大巨‬窟窿！

　　“真之！”一声凄厉惨叫从背后传出，当中既有惊讶震骇，更有无尽的伤心愤怒。因为黑田秋风看得清清楚楚，那道被“七本<img src="in/qiang.jpg">”首领一拳在<img src="in/xiong.jpg">口轰出个窟窿的黑影并非别人，赫然就是他自己的亲生弟弟黑田真之！虽然平⽇里黑田秋风也经常对这个弟弟感到很不満，但两人毕竟也是骨⾁手⾜，眼见亲生兄弟被杀，黑田秋风心中简直痛如刀割。原本猫捉老鼠一样的心态刹那间全盘改变，

　　黑田秋风红了双眼，豁尽全力‮速加‬赶上，愤声咆哮道：“福岛熊本你这扑街，老子饶不了你！”长刀挥舞，⾎光闪烁，对准了那位“七本<img src="in/qiang.jpg">”首领没头没脑地狂斩<img src="in/luan.jpg">劈。福岛熊本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一拳就被自己轰杀，本领弱得简直出乎意料之外，不由得同样也怔了一怔。就是这么耽搁得半秒，赫然已经被黑田秋风<img src="in/chan.jpg">上。他的本事原来就要比博多城主弱上一筹，再加上对方手握利器而自己则⾚手空拳，情况更加不利。当场左支右绌，被<img src="in/bi.jpg">得狼狈不堪。只在眨眼工夫，⾝上已经多出了三道鲜⾎淋漓的长长刀痕。可是就在此时，围墙之后蓦地又再传来一声明显属于女子的尖叫。有人惊惶叫道：“修赖，修赖，你怎么了？千万别吓唬妈妈，妈妈不能没有了你啊！”

　　丰辰修赖就是小阪城少城主，同时也是福岛熊本发誓要保护和效忠的主君。而能够在他面前自称为“妈妈”的人，除去恭子夫人之外，哪里还能再有第二个？尽管那声音乍听上去，似乎和恭子夫人原本的嗓音似乎有些差别。可是想起他们⺟子俩从天守阁的火场中拼命逃出生天，心中定然无比惊惶慌<img src="in/luan.jpg">，那么声音出现变化，应该也属情有可原啊。

　　忙<img src="in/luan.jpg">之中，福岛熊本已经无暇仔细分辨了。他突然间像注<img src="in/she.jpg">了一镇強心剂那样断声狂吼，不顾伤势疾冲上前，和黑田秋风连续硬拼三招，赫然全是以招换招，两败俱伤的打法。黑田秋风虽然又在他⾝上多砍了一刀，可是终于还是庒不下他这股气势，让他<img src="in/bi.jpg">得退开三步。福岛熊本势如疯虎，返⾝一拳轰在围墙上。“轰～”的巨响声中，一段长达十米的围墙轰然‮塌倒‬。漫天烟尘之间，隐约可见有两大一小合共三条⾝影。左首侧那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正是小泽结⾐。而另外那两人，正正就是恭子夫人和丰辰修赖⺟子！

　　福岛熊本面露喜悦之⾊，‮速加‬急冲向前，要把恭子夫人和丰辰修赖⺟子两个抢起来逃走。至于小泽结⾐，虽然她是自己的女人，可是这时候自己也已经没有余力再去照顾她了，只好听天由命吧。与此同时，黑田秋风被<img src="in/bi.jpg">退开，已经来不及阻止福岛熊本救人了。刻骨怨毒从心內泛起，凶厉杀意随之陡然滋生。他断声大喝，把所有力量全部贯注于手中长刀“呼～”地狠狠将它掷了出去。

　　福岛熊本奔跑的速度即使再快，可是又怎能快得过被掷出去的暗器了？刹那间，他虎目圆睁，大喝道：“不要！”不顾一切地就伸手出去想要抓住那柄刀——却只抓了个空。兔起鹘落之间，刀光如电暴起<img src="in/ji.jpg"><img src="in/she.jpg">，不偏不倚，正好将恭子夫人和丰辰修赖⺟子两人刺了个对穿！武神级的強大磁场能量随之悍然爆发，将他们⺟子俩的⾝体狠狠炸开了大半片。⾎骨烂⾁伴随着鲜⾎內脏漫天飞舞，敷衍出一幕既⾎腥更残酷，却偏偏又带着不可思议诡丽美感的骇人情景！

　　刹那间，不管福岛熊本抑或黑田秋风，两个人都呆住了。看见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在自己眼⽪底下被杀掉。“七本<img src="in/qiang.jpg">”首领的感觉简直就和被推下了万丈悬崖也毫无分别。他整个人轻飘飘地，浑然找不到半丝重心。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而黑田秋风的面⾊，同样也不会比他好看多少。事实上，他刚刚掷出长刀，心中立刻就已经在后悔了。恭子夫人和丰辰修赖⺟子两个，当然最后也是必须死的。但却绝不能死在此时此地，更不能亲手由自己所杀。无论如何，他们两个都是神风武神在这世上唯二的⾎脉至亲了。神风武神可能不会理会谁来做小阪城的主人，但要是有谁胆敢杀害他的表妹和侄儿，神风武神就一定不会坐视。

　　黑田秋风原来的计划之中，是要把恭子夫人和丰辰修赖⺟子两个生擒活捉，然后把他们送给蓝海发落。那样的话，神风武神即使要找人⿇烦，也绝对找不到他黑田秋风头上了。你蓝海不是要统一东瀛么？不是要坐最大的那张椅子吗？好，那么就先和神风武神对上，两个自己打上一场再说吧。

　　这个如意算盘，不可谓打得不精明了。然而事与愿违，眼下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黑田秋风心脏狂跳不止，勉強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登时就觉得整件事情到处都是疑点。自己命令黑田真之⼊武神府去捉人，事前已经嘱咐过这个弟弟，要他捉到人后就立刻出城，把人<img src="in/jiao.jpg">到蓝海手上。自己则千万不要沾⾝。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按照计划那样做，而是无巧不巧地就出现在福岛熊本面前？在有內应帮忙里外一起发动的情况下，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会失控到这个地步才对啊。

　　黑田真之本领低微，只有武士级别的电流推动。而他也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来不会好勇斗狠。但刚才福岛熊本的气势无比惊人，哪怕黑田秋风自己也要为之避忌三分，为什么这个弟弟竟然会有胆子一头冲过去出手阻拦？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img src="in/gen.jpg">本就是在送死吗？

　　重重疑点，实在令人不能不心生怀疑。顷刻之间，黑田秋风已经回过神来。他目光凌厉如电，<img src="in/she.jpg">向了还匍匐在围墙砖石废墟之间的那名女人。虽然不认识这女子，可是既然她和黑田真之以及恭子夫人和丰辰修赖⺟子三人同时出现在这里，那么要解答自己的疑问，看来就只有先捉住她，然后再仔细问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