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山无陵拽住纤细的雪腕一拉,连同半开的车门一并关上。
本来便不够灵活的翁元让在狭窄、难以舒展四肢的空间內,稳不住势,就这么跌坐在他张开的腿双之间,一只胳膊架在他的腿上,另一手还被他握着,后脑勺则正对着他的鼠蹊部。
背对着他,搞不清楚状况的她正要抬头,就被他阻止。
“如果你希望晚点再下车,我没意见。”他喃喃。
翁元让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明⽩自己现在的势姿有多尴尬,偏偏一想到是他莫名其妙的先拉住她的手。害她绊倒,不噤恼羞成怒。
“你⼲嘛拉着我?”她的口气极为不悦,在他的搀扶下起⾝。
山无陵没有回答她,反倒是对着马车外的老曹说:“进去告诉翁家的人,要他们出来<img src="in/ying.jpg">接。”
才刚重新坐回原位,听到这话,翁元让差点又跳起来。
“你说什么?”
他按住她的肩头“放轻松,小东西,站起来也无法掩饰你不够⾼的事实。”
“山无陵!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应该知道我的家人不会出来<img src="in/ying.jpg">接你…”又忍不住收了声。
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实,却从来没有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过。
“因为我是屠夫的儿子?”他恶意挖苦的反问,随后点点头“噢,当然了,我明⽩这点,不过也该让他们了解我这个出⾝低<img src="in/jian.jpg">的男人即将成为他们的女婿这个事实。”他不重不轻的拍了拍马车“老曹,快点,我没什么耐<img src="in/xing.jpg">。”
“是。”老曹这才领命去办。
翁元让明⽩自己情急之下说出了明知不该说的话,忍不住对自己生气,深怕惹得他不开心,等会儿的会面会很糟糕。
不,现在就很糟了。
车內的气氛瞬间凝结,山无陵的脸庞简直像是覆了一层霜雪,冰封冻结。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缓和气氛,只好忐忑不安的等着老曹回复的结果,脑子飞快的转着,等会儿要怎么说才能平息他的怒气?
老天爷!她现在真的后悔回家了。
“爷,好了。”
“都出来?”山无陵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翁元让。
她登时颈背寒⽑耸立,心神不宁。
“除了翁柏之外,都出来了。”老曹的回答简洁有力。
翁元让十分诧异,差点眼珠子瞪出来。
瞧不起山无陵的翁氏怎么可能出来<img src="in/ying.jpg">接任何人?更别提她那骄傲的二娘、叔⺟和她们的女儿,纵使爷爷准,她们也不愿意降低⾝份委屈,否则她的姊妹恐怕也得去向“山家的”求亲。
翁元让的⽗⺟亲早逝,所以她就像没有⺟鸟看照的幼鸟,在家里总是人单势薄,没人替自己说话,她也从来不是以言善道着名的,于是很多家人不愿意承担的事便会落到她的⾝上。好在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加上从小家族教育成功,只要是和翁氏有关的事,她都不会怀疑、抗拒,虽然不表示其他家人也会一样。
“走吧!”山无陵在外头朝她伸出手,神情狂狷,看起来比她的家人还傲睨自若。
翁元让还在惊讶的时候,他已经下了马车,老曹也在旁边抱怨“快点”、“赶时间”的话。
回过神来,她直觉的伸出手,覆上他的手,在他的帮助下,踩着过⾼的阶梯,在最后一阶时,他似乎是嫌她不够利落,长臂轻轻一揽,直接将她抱了下来。
纯男<img src="in/xing.jpg">的热气因为他的靠近而笼罩下来,翁元让的左<img src="in/xiong.jpg">口倏地震<img src="in/dang.jpg">起来,強烈的心颤幅度有些疼,<img src="in/xiong.jpg">腔充満窒息的庒力,她下意识的握紧他的手,低低<img src="in/chuan.jpg">了口气。
山无陵研究她透露脆弱的举动,揽着纤细<img src="in/yao.jpg">肢的手忍不住劲使,把她往怀里带。
“会冷?”
她抬起略略<img src="in/mi2.jpg">惑的大眼,摇头摇“不会。”
这⾝⾐服带来的感觉,超过外头的冷意。
“那么你抓着我是不想进去?”他的语气懒洋洋的,晃了晃两个<img src="in/jiao.jpg">握的手。
“不…”翁元让连忙松开手,急忙往前走,深怕奇怪的反应被他发现。
埋头向前的她,直到视线范围出现一排绣鞋,才骤然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真的是除了爷爷之外,家里所有的女眷都出来“<img src="in/ying.jpg">接”了…无视她们一个比一个还有更冷淡、鄙夷的表情的话。
以前她站在她们那边的时候,总没有自觉这种神情是多么的伤人,当面对面后,才能理解山无陵愤怒的原因,尤其她们现在连看她都是那种眼神,俨然把她当成叛徒。
可她是为了家族,才有嫁给山无陵的呀…
翁元让走到两位长辈的面前,必恭必敬的开口“二娘,叔⺟,⽇安,让儿回来了。”
翁氏人丁单薄,现在不算她和在皇城当质子的兄长的话,一家子只有爷爷,二娘和她同⽗异⺟的妹妹,以及叔⺟和堂姊、堂妹,处于一种<img src="in/yin.jpg">盛<img src="in/yang.jpg">衰的情况。
“嗯。”二娘冷哼一声,没说什么。
倒是叔⺟讥刺的开口了“哟!瞧瞧,咱们的宝贝让儿在山家过得多好,都不想回来了。”
翁元让听懂她是暗指自己过得舒服就忘了家里的困境,甚至乐而忘返。
“就是说,枉费我们天天惦记着你的安危,爷爷更是每天把你挂在嘴上,结果呢?”堂姊翁元敬上下打量她不同于她们的寒酸,娇贵华丽的⾐着,不是滋味的说:“看来是多余的了。”
懒得解释没有在第一天就回家的原因,翁元让垂下头,静静的任由她们去说。
后头跟上的山无陵听了,心生不慡。
“抬起头,你是接受别人的<img src="in/ying.jpg">接,不是听训的狗。”
他一手按上翁元让的背窝,退着她走向前厅,冰冷的眸子斜睨了女眷们一眼,没用任何情绪波动,仿佛连轻蔑都懒。
翁元让侧着脑袋,飞快扫过他如花岗岩般刚毅的侧脸,猜想他肯定不喜<img src="in/huan.jpg">叔⺟她们的态度,毕竟连她都觉得有点不舒坦。好在以前就有在练,保持平常心看待还做得到,但是他有多骄傲,从他对翁氏的不齿就能看出来,自然不会乖乖的承受。
“对不起,请你别在意。”她拉了拉他的⾐袖,觑空低语。
山无陵垂眸“当年我在你家听过更糟的话,何况现在的我也不是当年的⽑头小子。”翁元让的嘴<img src="in/chun2.jpg">抿一下,踏进前厅,见到主位上威严的老人,脚步骤歇,松开拉着他的手,端庄但称不上优雅的福⾝。
“爷爷,让儿回来了。”
翁柏的眼角微微一动,就算示意。
期间女眷们也纷纷进⼊厅內,依序坐进早已固定好的座位,严格的气氛瞬间蔓延开来。
翁元让二话不说,乖乖的朝最角落的老位子走去。
山无陵跋扈的扬起浓眉“你去哪儿?”
脚步一顿,她徐徐转⾝,怯怯的伸手一指“我都坐那儿。”
看见那个摆在<img src="in/yin.jpg">暗角落,既破旧又缺一截椅脚的圆凳,他的眉头迅速聚拢。
她虽然⽗⺟早逝,在这个家却是翁柏长子诞下的嫡子,为何连区区庶出之女都能坐得比她更靠近翁柏?她难道没觉得自己应有的地位被禠夺?
山无陵硬是和她走上相反的方向,在翁柏⾝旁的另一个主位落坐,同时对那个没自觉的小女人命令道:“过来。”
“呃…”她难道不能不起眼的窝在角落?
“不行。”他似乎看穿她没有说出口的疑问,瞪了她一眼,又说了一次。“快点过来,你的位子在我旁边。”
瞬间,翁元让能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的⾝上,头垂得更低了。
唉,她不喜<img src="in/huan.jpg">在家人面前如此出风头啊!
偏偏他的坚持从来没有讨论余地,她只好搬起圆凳。
接受到山无陵的一记眼⾊,老曹立刻趋上前,恭敬却不亲近的说:“让小的来。”接着不容置疑的接过圆凳,难得缓下急匆匆的脚步跟在翁元让的⾝后。
她拖着牛步有点想装死,可是山无陵似乎打定主意,不等到她乖乖的⼊座,就不开始进行任何谈判,不想继续成为目光焦点,她只好加紧脚步来到他⾝边,略带埋怨的瞅着他。
“坐下。”山无陵抬了抬嘴角,在老曹放下圆凳后,简洁的命令。
忘了自己的椅子有多么脆弱,翁元让赌气的重重坐下,悲惨的事立刻发生,臂下的椅子发出承受不起的崩毁声音,瞬间塌掉,眼看她也将摔个四脚朝天,糗到可笑的极致境界,山无陵迅速出手,将娇小的她往怀里带,才免除太过困窘的情况。
若不是家里已经没了能坐的椅子,她也不用屈就这把圆凳呀!这下可好了,她没椅子可坐,只能站着了。听见女眷们的窃笑,翁元让难堪的想着。
“小心点,这个用表象支撑的可悲家里处处是穷酸的陷阱。”
山无陵的话把她尴尬中拯救出来,更在他们与其它人之间划下一条暗示贫富的鸿沟。
虽听见女眷们受辱的菗气声,明⽩自己不该,翁元让的心中却还是冒出小小的喜悦泡泡,看他的眼神也多了感<img src="in/ji.jpg">。
她低声道了谢,从他的⾝上爬起来,往旁边一站,这次是真的没有抱怨了。
旁边的翁柏将他们两人的互动都看在眼底,老谋深算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
“既然你来了,就是来提亲的吧!”翁柏头一次开口,苍老的声音非常有力。
翁元让松了口气,真怕翁柏会喊山无陵“山家的”那恐怕她忍气呑声的努力都⽩费了。
“急什么?”山无陵对上翁柏,其实上完全不输给他“难道我在翁氏连一杯茶都喝不起?”
翁柏挤了下眉,随即朝唯一的家仆吩咐。
所有的人等着山无陵慢条斯理的喝茶,还听他嫌弃这茶有多难喝,连山家的⽔都比不上。
他当然是故意的,而不屑与他为伍,却又不得不接纳他的翁家人用怏怏不乐的⽩眼瞪他。
翁元让深怕他会引起群愤,扯住他的⾐裳,低⾝阻止“够了,别这样。”
山无陵也不想浪费时间,于是见好就收。
“我要看翁氏的账册。”
“什么账册?我们没那种东西。”叔⺟装傻拒绝。
翁氏的大家长也没发对。
“说得也是,翁氏没钱,所有不需要记账,那就把借据和契约都拿出来。”山无陵捺着<img src="in/xing.jpg">子和他们周旋,说话极不客气。
“你这话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年纪最小的堂妹翁元慕站起来,义愤填膺的指着他骂。
“你们也是狗眼看人低呀!”他讪笑,嗓音愉快而⾼亢。
翁元让猜想他一定正为了找到机会报复而感到快乐,如果強行打断的话,一定会惹得他不悦,但这些是她的家人,也是等于把她一起说进去了,不反抗的话,好像又说不过气。
“山…”她开口,想要他克制一点,突然被他一扯,整个人俯⾝向下。
他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道:“不亲密一点的呼唤我,你的家人会担心的。”
担心他是否真的会娶她。
明⽩山无陵的意思,被放开的翁元让重新站稳后,有些不习惯,慢呑呑的开口“无…无陵,还是快点谈正事吧!”
他们还没有互相不带姓,直呼彼此名字的关系,她当然不自在。
“好。”山无陵忽然变得很好说话“如果他们拿不出我要的东西,我们就回去吧!”
“你…”<img src="in/xing.jpg">急的翁元让正打算再骂他几句。
“淑子,去把账册那出来。”翁柏打断她的话,看想多年来负责记账,翁元让的二娘萧淑子。
“还有借款借据,无论数目多少。”山无陵得寸进尺的要求。
从头到尾没说话的萧淑子望向翁柏。
翁柏太<img src="in/yang.jpg">⽳上的青筋隐隐菗动“包含债款借据。”
翁元让非常吃惊,很难相信作风強硬的爷爷会任由“山家的”发号施令,更是第一次听到二娘原来替家里管账。
没多久,萧淑子便将账册<img src="in/jiao.jpg">到山无陵的手中,又一语不发的退回座位。
山无陵翻开账册,翁元让往旁边移了一步,莫名的不敢看上头的数字。
倏地,一只厚掌扣住雪腕,他的目光还盯看账目,却把她抓回⾝侧,并且不愿意放掉,修长的指头在主人专注的时候,纠<img src="in/chan.jpg">着她青葱般的纤指把玩,偶尔拿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或是下颚,没有意识到这举动在别人的眼里看来有多么亲昵。
翁元让发现所有人的都因为山无陵的这个举动而盯着自己,<img src="in/yan.jpg">红的秀容垂下,不好意思再抬起来。
若不是看出他的认真和严肃,她绝对会抱怨,虽然抱怨也不见得会被接受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