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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归妹」…所以爱情绽放于完美的不适合

作者:梨陌 字数:10032 更新:2024-11-11 03:54:58

  “归妹,征凶,无攸利。”红巾桌上的小铜炉吐出烟雾,将占卜者的面容笼上一层<img src="in/yin.jpg">郁神秘的⾊彩。“这是…凶卦。”

  “凶?”平凡的声音,没有丝毫特⾊,连音调都缺乏起伏。

  “小兄弟,你现在觉得很<img src="in/mi2.jpg">惑吧?不知道该怎么决定吧?”

  理着平头的男孩机械式地点一下头。

  “归妹,兑在下、震在上,泽上有雷,却是少女悦而后长男动。”穿著一袭深赭⾊旧马褂的命相师手捋山羊须,低声沉昑:“礼法既<img src="in/luan.jpg">,猪羊变⾊、口耳不明,终必有弊也。”

  求卦的男孩面容凝滞,低垂的目光不知在思索什么。

  “那,小兄弟,你看好,这个『归妹』,是一个暧昧的卦象。泽和雷之<img src="in/jiao.jpg">,代表的是天地感应、化生万物,但是『归妹』卦,却是从『泽』开始,『雷』方震动,应该是被动的女方却采取主动,这是位不当、柔乘刚,不会有好结果的。”

  “…女方?”

  “小兄弟,我看你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觉吧?每次谈感情,都是女孩子主动来追求你吧?”

  男孩拾起眼,不浓不淡的眉头微微攒起。

  似乎得到了他要的答案,解卦的中年男子叹气。“这就对了,小兄弟,照我看来,你是那种容易受到女人追求,然后糊里胡涂陷下去的类型。你看,这个卦象已经很清楚告诉你了,君子以永终知蔽,这种感情是不会长久的。”

  “可是…”

  “你一定不相信我对不对?觉得这个年代了,女人主动是很正常的,对不对?”

  “不是这个问题。”

  “小兄弟,听我一句劝,这个<img src="in/yin.jpg"><img src="in/yang.jpg">之分啊,还是要照天理来才行。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天地天地,人不可以逆天而行,一定要依归天理,才能顺应正果。”

  “…”“听我的话不会错,小兄弟,这个卦,就当我们有缘,送给你了。记得,红颜是祸⽔,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心软,就给女人爬到头上去。这段姻缘,你还是忍痛断了吧!而且我劝你,最好啊,是等到三十岁以后才找对象,那个时候,才是你真正的姻缘。”

  男孩缓慢‮头摇‬,平板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问题是--”

  “小兄弟!”年长的男人皱起眉头,沉重地叹气。“我知道,对你们年轻人来说,这种长辈的话很难听进去,可是你要好好想想,逆天行事,不会有好下场的!”

  男孩安静下来,看着桌上的铜钱,似乎终于放弃了‮议抗‬。

  中年男子伸出手,拍拍男孩的肩膀。“相信我吧!小兄弟,我菱<img src="in/yang.jpg">居士在这里帮人看相二、三十年,从来没有看错半个人、断错半次命!有没有看到,铁口直断!我说这段感情真的不适合你,还是及早放弃比较好。”

  骑楼底下的命相摊子,小铜炉里的⽩烟袅袅,绕上男孩端正的五官,为那双没有表情的眼睛增添一丝微妙的哀伤感。

  “小兄弟…”中年命相师轻喟:“你要相信我,这是命啊!”“…谢谢。”

  “不用客气,相逢自是有缘嘛!”命相师点点头,对于孺子之可教深感欣慰。

  “不过,小兄弟,虽然我刚刚说要把这一卦送给你,不过你知道,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我们是不能真的帮人⽩算命的,我看这样好了,我帮你打个折,就当是我们有缘。这一卦…算你一千五就好。我平常帮人算这样一卦,最少都要三千块以上不止的!”

  男孩简单地‮头摇‬,似乎不以为意,从⽪夹里掏出两张崭新的纸钞,放到红巾桌上,推到命相师面前。无声的机械式动作,不带一点多余的情绪。“…我还有一个问题。”

  命相师看看坐在面前的客人,満意地露出微笑,将钞票收进口袋。看来,今天钓到的是大鱼。“什么问题?尽管说出来,小兄弟,像你这种有钱--缘人,不管是什么问题,我?居士一定给你一个満意的答案!”

  男孩低垂着目光,许久没有开口。

  “怎么?小兄弟,你有什么问题?”

  又经过半响,坐在红巾桌旁的<img src="in/ting.jpg">拔男孩才用平板的声音开口:“我刚刚问的,是事业卦。”

  亲切的微笑冻结,一滴冷汗滴溜溜从命相师的额头滑下。

  马路上,一辆公车叭叭作响,然后绝尘远去。

  “那…我们重来。”

  *  *  *  *  *  *  *  *

  纤长的手指收紧,她严肃地看着话筒,然后将电话挂上。动作⼲净俐落,毫不犹疑。

  太荒谬了!她不可能作这种事。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作这种事。

  毅然决然转头,她走回书桌旁边,从架上菗出书本,习惯<img src="in/xing.jpg">伸手扶一下脸上的无框眼镜,深呼昅,开始准备明天的课程。

  ⼲净的书桌,除了计算机和键盘,没有多余的杂物。书本按照科目,一目了然地排放在架上。

  井然有序,正常到几乎无趣的地步,是这张书桌的特征。

  唯一比较不同的地方,是桌子角落的塑料笼子。

  ⽩⾊的笼子附近,少许的木屑被踢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有点洁癖的书桌主人却没有注意到。笼子里,过胖的⻩金鼠“思薇尔”窝在角落,呼呼大睡。

  “余音,”声音从<img src="in/chuang.jpg">上传来。“你不打电话吗?”

  刘余音锐利地瞥室友一眼,摇了‮头摇‬,没有开口。

  “喔。”充満睡意的声音又埋进棉被里,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刘余音转回头,低垂的视线望住桌上开敞的书页,专注的神情像是已经摒除一切杂念。

  明月夜,夜深沉,人鱼虔诚仰望的银轮盈満,洒落纯洁的⽩光。微风舒慡,万籁俱寂,这里是平和的大学校园。

  四人房的女生宿舍,只有她和一名室友。另外两名寝室成员趁着周末回家省亲,尚未返校。

  经过不知多久,<img src="in/chuang.jpg">上传来细微的声响,一双软绵绵的胳臂跟着挂上她的肩膀。“余、音,你在⼲嘛?”

  “念书。”简洁的语调,暗示她不想被打扰。“你不是要‮觉睡‬?”

  “睡不着,刚刚好象做了一个怪梦。”孙映红一边说,一边打个呵欠,伸手从桌上拿起塑料梳子,漫不经心地开始梳理好友美丽的长发。

  “梦?”

  “⾼中的数学老师拿着成绩单追杀我。”想起刚刚的梦境,女孩颤抖了一下。“好可怕。”

  “这个梦是在暗示你要好好准备期中考,别一天到晚往外面跑。”

  孙映红吐吐⾆头。“淑凤和秋秋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淑凤星期一有通识,大概明天早上回来吧。秋秋的话,除非她要跷星期二早上的课,不然最晚明天晚上。”

  “我还以为淑凤今天就会回来了。”孙映红噘起嘴,嘀嘀咕咕:“她上次明明答应陪我去逛街的。”

  “上次,是什么时候?”她明⽩地指出好友话里的漏洞。“而且,映红,你也没有跟她约时间吧?”

  “你这样说,也是没有错啦…”

  “还有,不是我要说,”刘余音轻轻抿起嘴,忍不住要说:“映红,你这个星期又买了新⾐服,对不对?你自己的柜子放不下,⾐服又挂到我这边来了。”

  “可是、可是最近换季嘛!你就借我挂一下啦。”

  “不是这个问题吧?”深邃的眼眸透出严肃的神情。“映红,你太会花钱了!”

  “哈哈。”孙映红心虚地缩一下脖子,识相地转移话题。“余音,你刚刚忘记谁的电话了吗?”

  她僵住。“--为什么这样问?”

  清脆的嗓音在呵欠声里变得模糊。“因为,余音,你整个晚上一直像刚刚那样,一下子拿起电话,一下子挂上。所以,我想说你是不是忘了谁的电话号码?”

  原本僵直的⾝躯变得更像冰柱,她以为她睡着了!“…没有。”

  “没有吗?”

  她深呼昅,加強了语气。“没有。”

  “喔。”

  她用力清一下喉咙。“…映红,你赶快去睡。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孙映红顿下手边的动作,眨眨眼睛。“嗯,好吧,余音,你也早点睡,时间不早了。”

  说完,她将梳子放回桌面,走离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又绕了回来,伸手将原本搁置在桌上的书本倒转。

  “余音,你书放反了。”

  说完,浑然不觉自己刚刚作了什么,孙映红爬上铁架<img src="in/chuang.jpg">的上铺,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已经发出均匀的呼昅声。

  夜深沉,微风轻摇玻璃窗,不知道从哪里的远处传来凄厉的歌剧女⾼音,笼子里的⻩金鼠菗菗腮帮子,继续你鹈赖乃?摺?br /><br>  这里是平和的大学校园。真的,非常平和。

  砰地一声,笔直僵坐的邹族美少女一头栽上书桌,模糊发出气恼的呻昑。“映红,我讨厌你啦!”

  *  *  *  *  *  *  *  *

  王书伟,十九岁,不太普通的大学一年级生,正面临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坐在他面前的,是占卜研究社正副社长,朱明欣和杨谨学。两位社团里的大人物约他这个学弟吃午餐,当然是有重要事情的。

  “社长,关于上次那件事…”

  平淡无趣的开场⽩一下子被战火呑没。

  “你够了喔,杨谨学!是男人就不要这么小气!不过就是忘了打电话而已,你到底要念多久?”

  “社长!朱明欣社长!不是这个问题吧?学校那边明明老早就来了通知,你现在才突然叫我去开会?我也要上课啊!”“上你的头啦!那明明是导师课时间--”

  不过,这所谓的“重要事情”很显然暂时<img src="in/xing.jpg">地被遗忘了。

  看看眼前的态势,王书伟沉默低头,以规律的动作继续进食,对于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

  占卜社社长朱明欣,⾝⾼一百七十三公分,体重七十三公斤,个<img src="in/xing.jpg">和她的外型一样,耝犷而豪慡,直来直往的海派作风,深得多数社员的爱戴。

  当然,有一部份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这位社长总是大方地利用各种机会,用社团的经费请大家吃⾖花的缘故。

  副社长杨谨学,同样的一百七十三公分,体重却只有五十三公斤--这个数字,还是情况最好的重量。

  光就外型上的气势,已经明显逊社长一截,再加上斤斤计较的<img src="in/xing.jpg">格、有点神经质的脾气…两个不管在外型或个<img src="in/xing.jpg">上都是南辕北辙的人,为什么会凑在一起,共同带领一个社团?

  老实说,这是一个谜。不过,没什么人在乎答案就是了。

  五月初,在大学校园里属于一个很微妙的时间点。各系的期中考说不定还没有完全结束,许多教授们已经磨刀霍霍,开始准备期末的大‮杀屠‬。

  距离学期终点还有一个月,暑假的氛围早已微妙地在校园里扩散。这是⾼中生无法想象的大‮生学‬活,一种浮动、自由、混<img src="in/luan.jpg">的生活型态。

  将最后一粒米饭咽进喉咙,王书伟放下餐具,擦拭嘴角,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望桌面,似乎正思考着存在于桌巾花纹和宇宙运行问的伟大真理。

  然后,终于,他的存在被想起了。“对了,书伟!起来!不要睡了!学姐有话要跟你说!”

  “…我没有在睡。”

  朱明欣完全不在意学弟说了什么。“我问你,上次那堂通识,老师有没有点名?”

  王书伟眨一下眼睛,没有料到是这个问题。的确,很少在课堂上出现的社长这学期跟自己选修同一门通识。

  “没有。”

  “啊,那就好。”朱明欣拍拍<img src="in/xiong.jpg">膛,放心地拿起饮料啜饮。“我想说万一沈老头点了名,我这堂通识大概又要当了。”

  “…学姐,上星期是期中考。”

  噗地一声,朱明欣口中的饮料噴了出来。

  像是早就预料到似的,王书伟的⾝躯微微往旁边一侧,刚好闪过呛飞出来的<img src="in/nai.jpg">茶,接着顺手菗出纸巾,开始擦拭脏污的桌面,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

  “朱明欣、朱社长明欣同学,你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杨谨学张大嘴,猛‮头摇‬,一脸不可思议。“连期中考都忘记?!”

  “这、这不是重点!”朱明欣瞪了乘机挖苦的副社长一眼,然后转向学弟。“书伟,我说你这样就太不够意思了。社长我平常待你也不薄,该请你吃的⾖花也没少过,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没有提醒学姐?”

  男孩缄口不语,低下头似乎正在反省。

  “啊啊,算了算了!”朱明欣翻个⽩眼,放弃了这个讨厌的话题。“今天找你出来呢,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来了。王书伟抬起眼,专注地看向社长,等待她将话说完。

  “…你知道的,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朱明欣顿一下,理所当然地转向⾝边的副社长。“谨学,你说吧,我们今天找书伟出来是要作什么?”

  …她完全忘记了。在座的另外两人一时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望着脸不红气不<img src="in/chuan.jpg">的社长。

  “…是关于下届社长…”

  王书伟平板的声音被副社长气急败坏的语调给掩盖。

  “你够了喔!朱明欣,你不是要跟他说余音的事吗?”

  朱明欣拍拍头,脸上依旧毫无愧⾊。“啊,对,余音的事。”

  王书伟楞一下,再次被意料之外的发言扰<img src="in/luan.jpg">思绪。

  余音?有些<img src="in/shu.jpg">悉的名字进⼊脑海,反复两三圈,一张美丽的面孔这才浮现。

  刘余音--这学期才加⼊社团的一年级‮生新‬。

  会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样美丽的女孩并不多见,而且他有耳朵,在每次社课都会听到各种窃窃私语的情况下,他很难不记得。

  但是,他…应该不认识她才对。社长要跟他说什么?他以为这次社长找他出来,是要谈论另一件事。

  似乎察觉了他的困惑,朱明欣露出⽩亮的牙齿。“书伟,别说学姐不照顾你,这个社上最美的小学妹,社长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特地留给你了。”

  “朱明欣同学,请你不要胡说八道,<img src="in/gen.jpg">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好吗?”杨谨学不悦地皱眉,立刻反驳社长的暧昧发言。“学妹是因为--”

  “她想学塔罗牌。”

  副社长的话声中断,惊讶地看向安坐在对桌,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学弟。不会吧!这学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

  王书伟不动声⾊,一双沉默的眼睛‮勾直‬勾望住社长。

  接收到学弟的目光,朱明欣只是挑⾼眉,露出満意的笑容,没有开口说话。

  *  *  *  *  *  *  *  *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很难解释的。

  例如:学校里面有座山,山的半<img src="in/yao.jpg">有座桥,桥的下面有一条奇妙的大⽔沟。

  例如:一个对星座命理从来没有半点‮趣兴‬的人,却在某天晚上旁听过一门易学课之后,便拖着自己的室友,加⼊一个专门研究占卜的社团。

  又例如:喜<img src="in/huan.jpg">。

  刘余音跨开长腿,踏着稳定的步伐,往位在半山的艺文中心迈进。

  直亮的长发规矩地东成马尾,在背后韵律地一摆一晃。淡金⾊的肌肤、深邃的杏眸、凹凸有致的⾝材,尽管脸上挂着样式朴素的无框眼镜,简单的打扮也算不上什么流行,然而源自原住民⾎统的绝⾊容貌,依旧昅引着路人的目光。

  关于后者,她一律当作没有看见。

  …好吧,她喜<img src="in/huan.jpg">那个人。她认了。

  那个人--理着小平头、沉默寡言、灰暗呆板,没有一丝一毫的存在感。据说上了一个学期的课,连每堂点名的老师都不记得他的名字。

  王书伟。平凡、朴素、简单到一点特⾊也没有的菜市场名字,跟那个名字所指涉的本人…搭配得天⾐无<img src="in/feng.jpg">。

  但是,她喜<img src="in/huan.jpg">他。她甚至不太确定这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那是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人。虽然见过好几次面,她却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终于记起自己早就认识了这个人。

  明明,两个人的<img src="in/jiao.jpg">集,除了这个社团,什么也没有。连在这个说大不大的大学校园里,也没有真正碰过几次面。

  明明,她<img src="in/gen.jpg">本没有打算在大学里修完他们说的恋爱学分。

  但等到她发现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在她的心里,占据了一块不大不小的位置,庒迫⾎<img src="in/ye.jpg">的循环,影响正常的理智思考。然后,她终于打了那通电话。

  这种事情,某种程度上也是很暴力的。

  她拐过楼梯,推开社团活动室的门,提得⾼⾼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迟到了。

  还来不及分辨自己到底是觉得失望或是松口气,平板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刘余音?”

  她吓一跳,迅速转回⾝。“王--书伟?”

  理着平头的男孩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困惑。“我刚刚在路上看到你。”

  “刚刚?看到我?”

  他点头。

  她努力平复心跳。“你可以叫我。”

  他看着她,端整的脸上没有表情。

  “…那,我们开始上课吧。”她抿抿嘴角,只能这样说。

  王书伟点一下头,跟着走进了社团活动室。

  三四坪大小的社团活动室,⽩⾊的墙壁上悬着八卦钟,和几束象征祈求好运的⼲燥花束,地上铺満热闹的彩⾊巧拼板,房间的正中,架着一张方形和式桌,用一条黑⾊的方巾覆盖,上面镇着一颗透明的⽔晶球。

  简单的陈设,加上老旧灯管营造出来的光线,占卜研究社的社办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空气,连五颜六⾊的泡棉地板都彷佛是这个古老谜团的一部份。

  当然,那只不过是幻觉。

  和式桌和巧拼板都是以前的学长姐毕业丢下的家具,花束由几名不愿具名的社员贡献,黑⾊的桌巾是从旧⾐回收箱里捡来的,而唯一花了钱买来的那颗神秘⽔晶球,其实只是玻璃制品。

  学姐说,社团经费有限,而正牌的⽔晶球太贵,所以买颗玻璃充数就成了,经济不景气的现在,大伙儿要懂得节约--不过,用社费吃⾖花的时候,社长大人搬出来的说词,自然又是另外一套。

  做人,要懂得变通。这也是社长的口头禅。

  ⾝材⾼瘦的男孩将⽔晶球搬开,在桌子另一端屈膝坐下,停顿一下,从随⾝的背包里掏出一只暗银⾊的长形金属盒子。银盒打开,里面是一副精致的手绘纸牌,他取出纸牌,在黑⾊的方巾上一张一张摊开。

  无声平稳的动作,他没有开口,而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小小的室內慢慢累积慌张的心跳,空气变得稀薄。

  尽管预想过这个状况,她还是觉得紧张,推一下眼镜,她故作镇定地开口,试图打破充塞在室內的奇妙沉默。“对、对了,书--王书伟,我听说…明欣学姐要你接下一任的社长?”

  他抬起头,点头。“嗯。”所以,传言是真的。

  占卜研究社的传统,由大二‮生学‬担任社长职务,大三以后的老人,会逐渐淡出社团活动。所以,已经接近下学期末的现在,正是现任社长挑选接班人的时候。

  一年级的‮生新‬,扣除几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幽灵社员,大概还剩下十几位,而横看竖看,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半点‮导领‬人架势的王书伟,之所以能从这十几名社员中脫颖而出,被社长指定为下届社长候选人,原因无他,和她现在之所以会在这里的理由相同--他对各种占卜都有研究。

  易卦、面相、紫微斗数、塔罗牌、铁板神算…甚至有几次,易学老师拨不出时间到社团上课,都是由这个才不过一年级的‮生新‬上场代打。

  他们说,他是天生下来吃这行饭的奇才。

  但是这位天才此刻却不发一语,垂目凝视着桌面上的塔罗牌,像是突然睡着了似的。

  “…王书伟?”

  “刘余音,”他抬头望向她,平板地说:“其实想学塔罗牌,你看书就可以了。图书馆有书。”

  她楞一下,别开眼,滚烫的温度迅速爬上脸颊。这一点,她当然知道。

  图书馆里有好几本关于塔罗牌研究的书籍,网络上也有很多的讨论区。在众多占卜术中,塔罗牌的⼊门并不算困难,<img src="in/gen.jpg">本不需要像这样大张旗鼓地拜师学艺。

  所以,她这样做,其实是有其它目的。

  加⼊占卜社、选择塔罗牌、说要拜师学艺,这些这些,都是包蔵着特殊的目的--相同的目的。

  司马昭之心,已经明显到她觉得自己快要因为‮愧羞‬而死的地步,他…发现了吗?至少,他会这样问,是表示他应该察觉到什么了吧?

  然而,那个人却只是看着她,面无表情,显然完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她的脸更红了。这一次,是因为气恼。

  像这种时候,她就会很想问自己:她到底喜<img src="in/huan.jpg">上这个人哪一点?

  “我看不懂。”终于,她<img src="in/bi.jpg">自己这样说。

  “嗯。”像是接受了她的说词,男孩低下头,开始铺展桌上的纸牌。

  她瞪着那颗头发剪得短短的低垂头颅,突然有一股暴力的冲动。

  他相信了?!他相信了?!这个笨蛋竟然相信她连简单的占卜书都看不懂!

  她…想要哭。

  呆头鹅!

  似乎没有发现到眼前人內心的怒涛汹涌,王书伟用缺乏起伏的声音开始解说纸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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