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亲手为他别上代表裨尉的镶银璎穗后,楚千钧便面向后倒去,好在⾝后的黑⾐卫早看出他是靠着精神才支撑到现在的,早就防备着他摔倒。
两个黑⾐卫将他⾝子接住,检查一下呼昅脉搏,这才对秦雷禀报道:“禀王爷,他是失⾎过多加上疲劳过度,昏过去了。”
秦雷颔首道:“送回营去让张四狗陪着照料。”
~~~~
就这样,秦雷麾下的两员⽩袍猛将便双双躺在了病<img src="in/chuang.jpg">上。两人间的暗地较量也暂时告一段落。
单单从功劳簿上的官方战绩说,伯赏赛<img src="in/yang.jpg">百里追击溃军、斩首数百不可计、当记上功一次;破敌解围襄<img src="in/yang.jpg">湖、万军之中取敌酋首级,当记大功一次;在弥勒教军总攻之⽇,率所部悍然出击,全军斩首过千,其自⾝亦有数百斩获,可记上功一次。
而楚千钧⾝先士卒,于麦城破敌阻击,斩首近百,可记上功一次;在襄<img src="in/yang.jpg">湖一战,先为前锋,无坚不摧,后卫砥柱,稳若泰山,乃战阵之关键,当记上功一次;至于只⾝连夜追杀万余溃敌,取敌酋首级一对,自然乃是大功一件。
两人皆是一大功两上功,打平。再从军士们的感官看,见过伯赏赛<img src="in/yang.jpg">万人军中取敌酋首级的,无不拜倒在他的冲天霸气下;而见过楚千钧浴⾎归来,⾼举一对头颅的。无不折服于他地浑⾝是胆。
所以无论从官方战绩,还是兵士间的口碑,两人都可谓是平分秋⾊,不分轩轾,只能等待下次再分个⾼下。
~~~~
秦雷这边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这些娱人娱己还可以下饭的轻松话题,但襄<img src="in/yang.jpg">府里的公良羽就吃不下饭了。
那⽇胡丞相最终还是借来山南教徒,驱逐了围在宮外的人群。本来<img src="in/ting.jpg">好一件事,可那些山南<img src="in/luan.jpg">匪借口防止<img src="in/luan.jpg">民再次生事。将公良羽的‘皇宮’围了个⽔怈不通。竟然软噤了他。
而且不准任何人出⼊。送米粮的大车也被他们扣下,宮里已经十天没有补给了。这么热地天,菜蔬⾁蛋之类地自然留不过宿,所以从六天前开始,他每天地御膳便是⽩饭就咸菜、咸菜就⽩饭。
连吃了四天,他终于吃不下了,放下筷子。郁闷道:“朕想吃蛋炒饭…”
一边伺候的小宮女温言安慰道:“陛下,等过两天运进菜来着,想吃什么都有了,您先凑合着用吧。”
神武帝不乐意了,用力一拍桌子,尖声道:“朕乃天子,贵有四海,普天之下。皆乃吾土!朕乃全天下最富有的人。怎么能吃…吃咸菜呢?”
最近他经常这样间歇<img src="in/xing.jpg">发作,小宮女也见惯了,不慌不忙道:“陛下早年尝言。真龙百变,既有龙翔九天,也有潜龙在渊。潜龙在渊时便要卧薪尝胆,方能再次翱翔九天之上。”说着轻轻拿起⽟箸,哄孩子一般道:“陛下,卧薪尝胆了。”…
公良羽闻言接过筷子,犹犹豫豫的端起⽩饭,但怎么也下不去筷子夹那酱油里腌的咸菜。委委屈屈的扒口⽩饭,嚼在嘴里坚决道:“反正朕不吃咸菜。”
宮女微笑道:“那这样吧。”说着伸出⽩皙的小手,接过公良羽手中地饭碗放在桌上,又端起那咸菜碟子,用筷子挡住咸菜,便唏哩哗啦的把碟子中的酱油,倒进了公良羽的饭碗里。
等所有⽩饭都被染成酱⾊,小宮女便放下咸菜碟子,楚楚可怜的将饭碗奉到公良羽面前,卑声道:“请陛下用膳。”
公良羽接过来,打量半天,惨笑道:“朕看是酱油拌饭…”但好歹也満⾜了他不吃咸菜的要求,犹犹豫豫的扒一口到嘴中,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难吃,而且特对他现在见不得荤腥地胃口。再加上着实饿坏了,便大口大口地扒了起来。
小宮女见他终于肯吃饭,送一口气之余,更多的是心酸。她是跟着公良羽从楚国出来的老人,对他地一切了如指掌。想他⾝份何等⾼贵,即使<img src="in/jiao.jpg">游各国,也无不是权臣显贵的座上宾,可谓骑得五花马、穿得千金裘〕得百味珍,说不尽的风流潇洒,道不完的富贵豪奢。谁想到短短数月时间,竟落到酱油拌饭的地步…
小宮女正在胡思<img src="in/luan.jpg">想间,殿门无风自动,眨眼间一个褐⾐老者出现在两人面前。
公良羽正吃着饭,被老头这一晃点,一口没咽下去,便噎在了喉咙里,咳也咳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险些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噎死的皇帝。
小宮女赶紧上前,又是掐人中,
后背,好半天才把神武帝救回来。拿⽑巾擦了擦満⽔,公良羽气愤道:“你不知敲门,起码也得有个脚步声吧?”
柴叔本来有顶重要的事情要禀报,便施展出了名唤‘蚂蚱草上飞’的盖世轻功,正得意自己宝刀不老时,却不想吓到了小主人。老脸难得尴尬一下,便挥手把包括小宮女在內的所有人撵了出去。
不一会,殿內只剩下主仆二人。公良羽郁闷道:“这样很没有体统哎,应该朕斥退他们才是。”
褐⾐老者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一样的东西,放在自己喉咙上,这才发出嘶嘶地说话声:“襄<img src="in/yang.jpg">湖的事败了,三个护法全死了,二十万大军也没有了。”他早年喉管受过很严重的创伤,必须要用那个哨子样东西顶着喉咙才能说出话来。
公良羽‘啊’一声,不信道:“二十万人啊?就是一群猪,也能把那破寨子拱开了吧。朕不信!”
褐⾐老者解释道:“有两次都差点打下来。但秦雷两次增兵,又给搅⻩了。”
除了‘人’和‘⾁’字,公良羽最听不得的就是‘秦雷’两个字,闻言怒喝道:“秦雷,朕与你誓不两立!”说着起⾝焦躁道:“若是连这个差事都完不成,朕怎么有脸回去!不行朕不回去了。”
褐⾐老者柴叔还要劝,公良羽却什么也听不进去,背着手兜***。嘴上还嘟囓道:“朕不回去了。朕为什么要回去。朕是大华地皇帝,朕哪也不去。”情绪越来越<img src="in/ji.jpg">动,声音越来越⾼,动作也越来越夸张。
老柴深昅一口气,大步迈上前,一把揪住公良云辞的⾐襟,満脸愤怒的瞪着他。嘶声道:“醒醒吧!就算是梦,也总有醒过来的一天吧!”
公良羽仿佛受了很大的侮辱,恼火道:“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朕!”说着伸出双手去掰着老柴铁钳般的枯手,却掰不动分毫。
老柴看他一脸癫狂的样子,终于按捺不住憋了两个月的怒火,抬手“啪!啪!”两声脆响,打了公良羽正反两记耳光。
公良羽一下子呆住了,辣火辣地感觉从面颊传来。那种又⿇又钻心地感觉是疼吗?也许吧。活了二十三年,终于知道什么是疼了。
那种被冒犯、被伤害地感觉可真难受啊,让他一下想起了往⽇的种种。当那个令人作呕的三皇兄庒在他⾝上时、当他的⺟妃被那个二皇兄強暴后投井自尽时,当秦雷在⽟带河边恶毒的辱骂他时,原来这就是疼啊!他感觉脑壳快要裂开,歇斯底里的头摇嘶喊道:“朕贵为真龙天子,触之者死!来人那,给我把这老太监拖下去,碎尸万段…”
‘啪啪’,又是两记响亮的耳光,将他地面颊打得⾎红。老柴那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醒醒吧,这个皇帝瘾过得够长够过瘾的了,该醒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不能把自己就这样浪费在这里!”
公良羽分毫不让道:“胡说,哪有当皇帝当够了的,朕一辈子都不会过瘾,朕下辈子还要继续当!”
老柴仿佛打顺手了一般,‘啪啪’又是两个耳光,公良羽那曾经俊俏无比的脸蛋,也渐渐肿了起来。
这下公良羽彻底老实了,双手捂住自己的面颊,喃喃道:“你还敢打我…你还敢打我…”
老柴却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img src="in/xing.jpg">子,伸出鹰爪般的铁手,一把抓住公良羽头上地帝王朝天冠,一用力,便将那冠拽了下来。没了冠地束缚,公良羽的头发一下子披散开来,配上他那消瘦苍⽩的面孔,吊死鬼一般可怖。
但他无暇自己地形象,伸手便去抢夺那个珠光宝气的朝天冠。老柴不给,他就用自己那锋利的长指甲,把老柴的手臂挖的一道一道的⾎印。老柴一咬牙,恨声道:“我砸了这个害人的玩意!”说着劈手将那个价值不菲的帝王冠狠狠的摔在地上。
那东西上面雕金镶⽟,虽然模样精致无比,可也着实脆弱无比。在老柴含恨一摔之下,登时四分五裂,上面镶嵌的珠子也滚得到处都是。
公良羽惨叫一声,赶紧下趴去捡,把大些的碎片拢在一起。手被尖利的碎片扎出好几道口子,鲜⾎直流,但他毫不在意,魔障了一般,哆哆嗦嗦地往一块拼。
“成了成了…”好不容易将几块破⽟片凑到一块,他欣喜若狂的自言道。还没等他⾼兴完,一只大脚凌空踏下来,正跺在公良羽拼成的碎片上,⽟屑四溅,彻底粉碎,再也没有拼在一起的可能。
公良羽呆呆的望着这一幕,一时竟忘了呼昅…只有泪
的落下,怎么也停不住。
老柴也蹲下,拿起公良羽⾎淋淋的双手,细心的为他将扎进⾁中的碎屑挑了出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拔掉瓶塞,不要钱的往公良羽手上撒去。上完葯,老柴又将自己的袍子撕成一条条,给公良羽包扎好双手。
公良羽呆呆的看着老柴做这一切,无论是为他挑刺、还是为他上葯包扎时,他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那双手是别人地一般。
直到柴叔把这一切做完。俯⾝跪在他面前时,公良羽才‘哇’的一声,劲使抱住柴叔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公良羽这一哭就是半个时辰,哭得是石烂海枯,地动山摇,就连宮外面的山南匪徒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当他哭完,许久不曾有过的清晰思路终于重新回到他的大脑中。
望着地上兀自金光闪闪的碎片。公良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怅然起⾝。低头看看⾝上金⻩⾊地龙袍,<img src="in/xiong.jpg">口那团盘龙张着大口,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地自不量力、可怜可笑。
往⽇里不穿龙袍睡不着觉的神武帝陛下,第一次感觉这⾝⾐服看起来那么的碍眼、穿起来那么的别扭,伸手想把它脫掉,却怎么也找不到方法开解那些复杂的襟扣,试了几下便噤不住心头的业火。拽住龙袍的前襟,劲使全⾝力气一扯,哧拉一声,便把<img src="in/xiong.jpg">前那只嘲笑过自己地盘龙撕成了两半,⾐服也自然开解了。
脫下撕成破烂的龙袍扔在地上,顿时感觉一阵轻松,望着地上已成破烂的昔⽇穿戴,公良羽喃喃道:“人生一个梦。醒来方知万事空…”
说完大笑三声。这才洒然道:“就当是南柯一梦吧。”
说完望着地上一脸欣喜的老柴。淡淡道:“自己张嘴一百下,就起来吧,这次不怪你了。”
老柴仿佛早知如此。点点头便伸出右手,毫无保留的反复菗在自己的左右面颊上。没几下,他的脸便青紫起来,不一会,鼻孔嘴角都流出⾎来。但老柴依然以固定的频率、固定地力道反复往自己脸上扇着自己耳光,仿佛脖子上长地不是脸,而是一个大冬瓜一般,<img src="in/gen.jpg">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公良羽看了一会,便失去了趣兴,对房间外面清声道:“更⾐。”
那个小宮女闻言赶紧跑进来,见两人的样子,也不敢多问,福了福便去里间取⾐服。正走着,便听到公良羽久违地清冷声音在耳边响起:“羽扇纶巾。”
小宮女闻言,颤抖着转⾝,终于发现公良羽青肿猪头上的那对眸子,久违的闪闪发亮。殿下终于清醒了,小宮女热泪盈眶的劲使点头,这才去⾐柜最底下,翻腾出那⾝同样久违的行头。抱出来,给公良羽细心的换上。
等公良羽戴好青丝绶的头巾,拿上九种禽鸟羽⽑做成的羽扇,老柴也自残完毕,重新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若不是烂肿的面颊,简直跟没事人一样。
两个猪头便站在那说话。公良羽轻摇羽扇,沉声道:“我们基本达到了最初的目地,虽然没能如愿波及西秦全境,但西秦南方没有十几年是恢复不过元气来了。”顿了顿,他轻笑道:“以十几年的边境安宁作回国的见面礼,孤还是<img src="in/ting.jpg">得起<img src="in/yao.jpg">杆的。”
见他恢复正常,柴叔也恢复了往⽇惜字如金的风格,站在那里一声也不吭。
公良羽也不以为意,把羽扇一转,朝小宮女问道:“那个女人还活着吧?”小宮女点点头,轻声道:“活得好好的。”
公良羽听了,点头咬牙道:“给文彦博送信吧,告诉他,他一直要找的人,在我们手里,让他自己掂量着办吧。”这话确实对褐⾐老者柴叔说得。
老柴点点头,公良羽又道:“再给李浑发信,孤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现在是他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顿了顿,他攥紧羽扇,冰冷道:“浆轮船和秦雷,一个都不能少,否则孤就把他<img src="in/jiao.jpg">通我们大楚密谍的证据捅出去,到时候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老柴轰然领命,刚要离去。公良羽却一摆羽扇,挡住了他的去路,老柴不解的望向他,只听公良羽呵呵笑道:“同去同去,孤一刻也不想在这破地方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