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竟敢以这种态度跟他说话?她知不知道这是死罪?但赢政却也因为牙儿那无惧,仿如蕴蔵着无数力量的双眸,那站得笔直却又坚強的⾝影,挑动了他內心的柔软,不由自主的只想保护她,但,她挑战的是他的龙威,是他的威信,他不能由着她,他刚亲政,他不能让那些本就心不向着他的臣子们捞着把柄。
“月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赢政沉着声道,如果她跪求他原谅,他可以原谅她。
“我当然知道,难道大王没有听清牙儿刚才说的话吗?”这是牙儿第一次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没有自称妾⾝,七年来,她強把自己当作一个深宮的女人,几乎忘了她是来自未来的,只因为赢政。
“你说什么?”赢政的脸⾊越来越沉。
“想不到秦国的大王竟然有些耳惫,如此近的距离,大王都未听清吗?”面无表情的牙儿,心中的哀痛早已⿇木了她的神经,她自问,她爱上的人为何会如此忍残,绝情,她是否爱错了。
“月妃,你怎么能如此跟大王说话?⾝为妃子的你不应该恃宠而娇。”蒙恬皱眉道,这赵牙儿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在如此的场合忤逆大王,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恃宠而娇?蒙将军,我的恃宠而娇怎比得上你的愚忠?”牙儿大笑,恃宠而娇?赢政恃宠过她吗,她拿什么来娇? “愚忠?臣哪愚忠了?”蒙恬眯起眼看着她,她竟敢说他愚忠? “哪愚忠了?”牙儿冷笑“我问你,蒙将军,大王要杀弟弑⺟,你有劝阻过吗?你有为这二个无辜的孩子求过大王饶恕他们吗?你有让大王放过太后吗?”见蒙恬一脸的怔然,牙儿愤愤的道:“没有,是吗?所以,我说你愚忠,做为一个臣子不指出大王所犯的错,还要成为一个刽子手将这个错继续下去,就是愚忠。”
“月妃错了,做为臣子就是要替大王分忧,解劳,大王的话就是圣旨,做为臣子的我们怎能忤逆大王,这是大不敬,大不忠的行为。”
“哼,那是你蒙恬,不是我,总有一天,你的想法会害死你的。”牙儿冷哼一声,可笑的看着蒙恬,历史上的蒙恬不就是因为一道圣旨而杀自的吗? 蒙恬的心头升起一股怒火,因为牙儿那蔑视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竟然颇为在意牙儿对他的看法。
“够了。”赢政突然叫道,凌厉的眼神直视着牙儿:“寡人命令你,立刻回眠月宮。”
“命令我?你凭什么命令我?就因为你是大王?是谁规定是大王的话我就一定得听?”牙儿无惧的看着赢政。
“你就不怕寡人削了你的妃子位?”危险的眯起双眼,赢政看着牙儿,她竟敢在他的面前说出如此死罪的话。
“你在威胁我吗?呵呵~~可惜你找错人了,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在乎这个位置,它就是一只笼子,只是那只鸟变成了人而已。”牙儿近乎凄凉的看着他,好可笑?七年的相处,七年的同床,原来他一点都不了解她,这份认知让牙儿只觉全⾝力量都一流而逝,无力而又伤绝。
牙儿向前迈出一步,她不想再多说什么,她要去救胡亥,尽管她知道自己微薄的力量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她若不试试,她的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赢政抓住了她的手“月妃,寡人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做傻事。”
感受到牙儿全⾝的颤抖,赢政心头浮起一抹怜惜,但是,女人可以宠,却绝不能惯,他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赵姬,却发现她也正看着他,那眼光,苦涩而又无奈,沉痛而又哀叹,但绝无求恕。
‘啪~’ 没有人料到牙儿会反手给了赢政一个巴掌,在这全场静得连掉跟针都能听到的广场里,这一巴掌响彻了整个刑宮。
菗气声,惊讶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众人都以惊讶中带着胆怯的眼神来回的看着赢政与牙儿。
“月妃——”蒙毅失叫,或许,他刚才赞赏她的勇气,智慧,但现在,他知道她彻底惹怒大王了。
牙儿气得全⾝发抖,手上的疼痛比起她的心痛来,只是亿万分之一而已。
他的情冷,心冷,彻底伤了自己对他的爱。
突然,牙儿全⾝一颤,脑海中一瞬而逝的念头令她几欲狂疯,在这种时刻,突然的醒悟令她快崩溃了。
原来,她错了,真的错了,错得离谱,错得一蹋无糊涂,这一认知使得牙儿只觉天地都在眩转。
自己不懂爱,一个21世纪来到二千年前的秦朝,时过七年,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懂爱,不会爱,是不是很可悲?很可气? 如果懂爱,她不会先入为主的以为一个大王是应该拥有无数的妃子,自己只要一方天地等候赢政的宠爱? 如果懂爱,她就不会让这七年都迁就赢政,自以为是的装作温柔,自以为是的装作大方,甚至还劝赢政雨露均沾,因为她认为大王就是如此? 如果懂爱,她会时时刻刻视赢政⾝边的女人为敌人,时时的霸占着他,不让其余的女人有机可乘,只为得到他全部的爱。
如果懂爱,她应该改变他,改变他忍残的性格,改变他已生了根的想法,毕竟她早已知道他的为人,不是吗? 但她没有,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以为,王者的女人应该大度,应该包容,应该无所不为其想,应该享受。
她错了,她自作聪明的害了他,也害了自己,谁说王一定要有无数个女人,谁说王不能只宠一个女人? 她错了,真的错了,她的想法是如此的幼稚,如此的涩羞,如此的不堪。天哪! 赢政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他抬起的手却足以说明了他心里此刻的波涛汹涌。
牙儿木然的看着他那举起的手,他要回打她吗?是的,是的,她该打,她该千刀万剐。
赢政深深一叹,最终还是不忍下手,只是深深的看着这个他一直紧纠他心底深处的女人,他是不会放过这些人的,他筹惫了那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他怎能为了她放弃,尽管他很在乎她。
赢政的手缓缓放下,无力的放下,想张口让蒙毅将牙儿带回,但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这只手下挥只代表着一个命令,一个几百弓箭手射箭的命令。
就在这时,牙儿瞄到了宮墙上那些弓箭手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弓朝向场中的嫪毐,赵姬⺟子三人。
“不,不要——”狠狠的甩开赢政的手,此时的牙儿眼中只有被⾼⾼吊着的小胡亥的⾝子,她不知道自己的脚是如何的动的,她此刻所有的思维都集中在了一个点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般,她就在一个空白的时空里,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接住小胡亥,因此她没有听到赢政此刻绝望的呼喊:“牙儿,回来。”更没察觉到赢政无法呼喊的后悔与绝望。
牙儿只看到了嫪毐手上的绳子已经松开,只看到了小胡亥的⾝躯已开始掉落,只听到了弓箭手放箭时那弦动声,听到了半空中箭擦摩空气的声音,时空仿佛在此刻凝住,仿佛那一切的一切都缓慢得不得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跑。
接住了,终于接住了,顾不上⿇木疼痛的手,顾不上那些乱箭刺在⾝上的疼痛,牙儿看着怀中的小胡亥,露出绝美的笑容,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的笑,而且对象是一个孩子。
她用自己的⾝体挡住了那些乱箭的肆无忌惮,保护了胡亥。
‘咚咚咚~~~’牙儿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剧烈而又急促,冗长而又远古,突然间,‘咚咚咚~~’的声音没了,心跳没了,牙儿也倒下了。
她斜着⾝倒下,因此她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二个孩子,看到了嫪毐⾝上的箭乱如⿇,也看到了被嫪毐保护在怀中的赵姬那一脸的后悔,自责,以及那突然恍然的爱恋,直至最后的空洞。
嫪毐没救他可爱的双胞胎儿子,却救了赵姬,显然,在他的心里,赵姬远比儿子来得重要,所以他保护了她,他不想让她死。
赵姬爱嫪毐吗?牙儿失笑,若爱,恐怕她也只是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原来爱着嫪毐吧。
牙儿睁大着无神的眼晴望着天空,白云,蓝天,太阳,偶有青鸟从空中飞过,白云好白,天好蓝,太阳也好热,热吗?为何自己完全感觉不到? 久久,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般,牙儿还能听到嫪毐那临死前的喘气声,仿佛一只临死的狗,伸着头舌大口的喘气,为了能看到主人最后的一眼,牙儿能想到,嫪毐此刻望着赵姬的眼神,能想到他心此时所想,那绝不是夺取王位失败的绝望,而是,牙儿无法想到最后,因为她的意识开始涣散。
就在她即将沉入黑暗时,小胡亥焦急的脸出现在她的上空。
是阎王吗?牙儿紧紧抓住那瞬间的清明,此刻,小胡亥的脸竟然与阎王的脸重叠。
牙儿昏了过去。